第17章 墨跡倜儻,當街賣藝

作者:秋若耶
第二日大清早,我在臥房牀上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忽然一陣震天響的鞭炮聲傳來,我受了驚,裹着被子跌到了地上,摔得不輕。我揉着一把要散架的骨頭,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站穩,又一陣鞭炮聲噼裏啪啦。

  起牀氣自丹田內升騰而起,我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就拉開了房門,一步沒跨出,就見一陣濃煙奔了過來,嗆得我流淚。我站在房門口,咆哮:“敢情是本官娶媳婦兒了還是升官了,大爺的誰一早放鞭炮!”

  院子裏鬧成一鍋粥的沸騰聲霎時如被澆了一瓢涼水,靜了下來。煙霧中,千瀾跑得最快,到我房門口,一臉喜氣要彙報什麼,見我這副模樣似乎也被震懾住了,張着口沒說出話來。

  院子裏男寵們一團又一團,個個都穿得甚是喜氣洋洋。我披着一頭未打理的毛髮,裹着一身皺巴巴鬆垮垮的睡袍,帶着一臉不能惹的怒氣,步步生風到了前院。男寵們都噤了聲,一個個低頭又忍不住將飽含熱情的目光瞟過來,我一律視而不見。

  小龍也不敢回話,飛奔而去拉了總管來。府裏上下老小皆知,我顧淺墨平時脾氣極好,被人說斯文敗類遺臭萬年也能面帶微笑,但只一樣惹不得,起牀氣上身的時候,萬萬沒人敢招惹我。故而,此刻人人噤聲,唯恐跟我有一點交集擦出一點火星引爆了我肚子裏的火苗。

  爆竹停了,煙霧也散得差不多了,梅念遠自後院趕來,掃了一眼周圍,到我身邊輕語道:“大人小心着涼。”

  我一隻手叉着腰,一隻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將院子裏掛的燈籠條幅一一橫指過去,責問:“這是唱的哪出?總管是沒瞧見還是沒聽見?府裏亂成一鍋煮,梅總管是比本官還睡得熟?”

  梅念遠看着我,定了一眼,眸子深處起了某種波動,我轉了眼沒去看,一腔火焰還在心口噴薄。

  許久,梅念遠低沉的嗓音道:“念遠失職。”

  我冷着臉,不言不語。梅念遠帶着人去撤了紅燈籠紅條幅。千瀾垂着頭蹭過來,擡起臉,委委屈屈又自甘認罰的模樣,怯怯道:“這這都是我的主意,大人不必責罵總管……”

  我繼續冷着臉,“你的什麼主意?”

  千瀾怯聲道:“大、大人,今日聖上降了旨,撤了謝沉硯御史一職……”

  整日彈劾我的政敵被降職,所以全府才這麼歡欣鼓舞。我淡淡問了一句,“謝沉硯現在什麼品級?”

  “八品的國子監學正。”千瀾望我一眼,回道。

  我轉身,衣帶當風步履從容地回了臥房,倒頭便睡,直睡到日上三竿,無人打攪。

  起牀後,長萱來伺候我更衣梳髮,洗漱後,小龍送來飯菜。平日,都是總管親自來送飯菜,小龍倒是頭一回。

  我用完飯,漱了口,氣定神閒道:“小龍很勤快嘛,以後伺候本官喫飯的事,就由你負責了,月俸漲五十錢。”

  小龍先是驚喜了一下,後又露出爲難的神色,囁嚅道:“可、可……”

  “可什麼?”

  “可總管沒吩咐……”

  “有我的吩咐就成。”我在小龍頭上敲了敲。

  喫飽了飯,到後院池塘邊散步消食。還沒下臺階,一眼瞥見五十丈外垂柳下的兩個身影,梅念遠,如歌。我一步拐了回來,站到了一塊大石頭後邊,閉目,凝聚精氣神,耳力頓時倍增。

  “千瀾近來也不理我了,可還有什麼法子麼?”如歌的聲音。

  “法子自然是有的……”梅念遠的聲音。後面的是耳語,我聽不甚清。

  “總管今日被她當衆責罵,她也忒不識好歹……”如歌的聲音。

  我卻沒再聽見梅念遠的聲音,不知又是耳語,還是沒說話。偷聽了沒幾句,如歌便快速離開了柳樹下,梅念遠則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我轉出藏身的石頭,蹲到池塘邊,撿石子往水裏扔,扔一顆,又一顆。

  老狐狸不准我入朝,半年的俸祿也落不着了,這幾日我窩在自個兒臥房喫喝睡,並思索人生謀財等重大問題,除了去茅房的時間,幾乎沒踏出院子一步。

  三日三夜後,我淫/笑着,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走出了院子。

  “大、大人……”男寵阿沅被放出了柴房後,鍥而不捨地在我院子外徘徊,撞見我出來,又高興又羞怯。

  我拿扇子骨挑起他下巴,繼續淫/笑,“想不想陪本官發財?”

  “發財?”阿沅眼眸一亮,果然同我是一路人。

  “去書房,準備筆墨紙硯隨本官發財去!”我撤回摺扇,啪地抖開,搖着扇子,往門外走。身後留下一串我時斷時續的笑聲,令旁觀男寵們側目。

  半個時辰後,我選好了址,正式在長安最爲寬闊的朱雀大街旁擺了攤,樹了幡,上書:顧淺墨真跡題字,一字十兩。

  我特特穿了一身白衣,坐在書案臺子後,斯文地搖着扇子,氣定神閒地左右瞟着過往的行人,過往行人也時不時瞟着我。阿沅穿了一身紅配綠,豔如牡丹,綠如青蔥,卻將自己縮在幡帛後,不願見人。

  我斜着目光過去,“都是做男寵的人了,害什麼羞。”

  阿沅捂着臉,“嗚嗚……人家不是害羞……嗚嗚……大人讓人家穿這身衣衫,人家沒臉見人……嗚嗚……”

  “嘖,此言差矣!”我淡淡道:“本官穿得過於清淡,你作爲陪襯,就得穿得豔麗一些,試問,除了大紅大綠外,還有更豔麗的顏色麼?”

  “沒有,嗚嗚……可是……”

  “這不就對了,人生在世,不要老想着可是但是然而不過。”我一面對阿沅進行人生開導,一面瞅着一位婦人帶着丫鬟走了過來,看穿着似乎是小富之家,我隨即換上倜儻生風的笑顏,“這位夫人……”

  “你是顧淺墨?”美婦人捧着心口,一臉驚喜地望着我。

  “正是不才區區在下。”我讓自個嗓音極盡溫文爾雅。

  美婦人抽了口氣,翻了翻眼皮,所幸有丫鬟扶着,沒有暈過去,猛吸一口氣後,一個縱身撲到我書案臺子上,嚇得我一抖,一縮,扇子落了地。

  “顧淺墨顧侍郎?”

  “如假包換。”我爾雅不起來,坐姿改爲半蹲,一手還扯了阿沅,若面前婦人再有什麼過激舉動,我直接拿阿沅作肉盾。

  美婦人面含春愁,“請顧侍郎爲我題一幅字,顧侍郎的真跡,妾身一定好生收藏!”

  我坐回椅子,顫巍巍挽起袖子,強笑道:“夫人要什麼字?”阿沅磨磨蹭蹭到案邊,同樣顫巍巍地研磨。

  方提了筆蘸了墨,就聽美婦人含情脈脈念道:“恨不相逢未嫁時。”

  我臉皮抽搐,落不下筆去,擡頭衝美婦人乾笑,“這個……不妥吧?”

  “顧相公……”美婦人迷醉地瞧着我。

  “夫人……”我亦緩緩將她望去,“一字,十兩。”

  “我家夫人不差錢!”身邊的丫鬟看不過我的磨蹭。

  “咳!”我鋪平了紙,再望美婦人,“那不如,寫個全句吧。”

  片刻工夫,一副顧氏草書出爐: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收銀一百四十兩。

  美婦人捧着我的真跡,喜極而泣。阿沅與我清點銀票,亦喜極而泣。

  兩廂沒泣完,三個旋風少女接踵而至,我趕緊按住被風颳起的白紙,“三位小姐……”

  “顧淺墨?!”旋風少女甲瞪着銅鈴般的眼眸,喜形於色,“活的顧斷袖?!”

  “原來傳說是真的!”旋風少女乙漆黑的眼眸化作了紅心狀,“這模樣不斷袖,誰還斷袖!”

  “傳言誠不我欺!”旋風少女丙一眼瞅着了阿沅,“這是顧斷袖的姘頭?”

  我用目光靜靜將三位少女掃過去,淡定道:“除了賣字,今日本官不接受任何涉及本人隱私的提問。”

  “那賣完字以後呢?”

  “同樣不接受。”

  三位旋風少女對視,交頭接耳。

  “一字十兩可不便宜!”

  “先買了再倒手賣,鐵定能賣個好價錢!”

  “不錯!傳說顧斷袖書法卓絕,一字難求,連皇帝都得下高價才能得!”

  商量完畢,三位少女紛紛轉身到我跟前,我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未聽見她們的小算盤。

  “顧斷袖,給我寫一句,願我如星君如月。”

  我擡了擡眼皮,“一句太落單,不如寫個全的?”

  旋風少女們遲疑了片刻,最終同意一人一副全句。

  第二單生意,三副字。

  收銀四百二十兩。

  阿沅數銀票數得口水不夠用,我將他按到桌子底下一腳踹去,“不要壞了本官的形象。”

  開張大吉,接踵而至揮汗如雨的路人都擠到了我攤位前,圍觀者更是不勝枚舉。

  ——顧淺墨賣藝了!

  ——顧淺墨賣身了!

  ——顧淺墨賣男寵了!

  人言可畏,以訛傳訛,圍觀的路人愈來愈多。一條通闊的朱雀大道被人海截成了兩段,上演了一場長安行路難的劇目。

  我賣字賣得手痠,還得不時接受如此這般的問價:顧斷袖,你家男寵幾個錢?

  阿沅眼淚汪汪咬着手帕,“奴家不賣身。”

  我正琢磨要不要買十送一,即買十副字送一個男寵,或者買一送十,即買一個男寵送十副字。就聽見一陣喝罵聲自遠處而來:大膽刁民,竟敢攔了閣老大人的路,都給老子閃開!

  “大、大人饒命,這、這都是顧侍郎賣藝……”

  “哪個顧侍郎?”

  “回、回大人的話,門下侍郎,顧淺墨。”

  幾個凶神惡煞的小卒闖入人羣,拔刀就到了我鋪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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