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節 放開自己
第二天，紅廟的半山腰，輕輕地飄蕩着薄霧，野花不時地在草叢裏現身，在風中快樂地搖擺。
肖子墨的墳上已經長滿了青草，石碑上也落滿了灰塵，生命就這樣歸於寂靜的大地。
杜敖陪同陳志玲來到肖子墨的墳前，陳志玲神情肅穆地獻上一大束潔白的小菊花。“子墨。我來看你了，告訴你一件事。我要結婚了，等契約滿，我就要和杜敖結婚。你是我的媒人，謝謝你。”她低聲地對着石碑說，心裏一片的澄清，明亮。
杜敖深情地看着陳志玲，他知道，陳志玲已經下決心，面對整個世界的挑戰。
肖子清站在母親身邊含恨瞪視着陳志玲，這個人渣的兒女，憑什麼這麼好運。
肖建設和錢桃花神情木然地看着兒子的墳，倍感蒼涼。
陳志玲從杜敖手裏取過他提着的皮包，雙手送給錢桃花。“大媽。這是大伯送我的20萬，還給你們。我沒想要你們家的房子，只是想最後送子墨一程。”
“這是你應得的，你花那麼多錢……”錢桃花往回推，肖建設也收回注意力。
“孩子。你什麼意思？還怨恨大伯？”
“我沒有恨過你們，在我父母去世，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們對我伸出援助之手，幫我走出來。雖然我無緣做您的兒媳婦，但我依然很感激你們。我不是因爲還債而嫁給杜敖，是因爲我愛他。我也真的愛過子墨，這是他留給我的首飾，我留下不還你們了。”陳志玲從外套兜裏拿出那個首飾盒，給錢桃花看看就收起來。
“你真是高尚啊！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愛情？愛這個男人，愛肖子墨？哼！他沒有錢，你會跟着這個男人嗎？”肖子清生氣地大聲責問。
“我想跟誰走，與你無關？你逼死了子墨，但你卻左右不了我，你只能看着我享受愛情，享受他的寵愛。肖子清，我不欠你任何東西，而你卻欠肖子墨的一條命，你不怕他晚上來找你索命？”陳志玲發怒了，她一反以前的默默忍受，開始發動攻擊。
“是你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移情別戀，不管他的死活？”
“是嗎？”陳志玲取出一個日記本。“這是子墨留下的日記，我就是來還給他的，在它消失在這個世界前，我讀給你聽幾段。”在場的人全都失色。
肖建設一家一眼就看出是肖子墨的筆跡，杜敖不知道肖子墨還有這個給陳志玲。
“6月29日。晴
今天，我把陳志玲租給了那個刀疤男人，看着她跟着那個男人走，我真想砍了自己，感到自己真的要死了一樣難受。
志玲拿着100萬的支票來，要我和她一起逃走，我恨不能立即和她遠走高飛，可是不能，我的爸爸媽媽怎麼辦？他們不會放過他們……”
錢桃花一下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肖子清的臉上滾落下淚水，肖建設面無表情地看着陳志玲，杜敖伸手要搶日記，陳志玲躲開，雙眼血紅地瞪他一眼。接着繼續讀。
“11月3日。晴
我想死了，我獨自站在住院部的頂樓吹了一天一夜的風，幾次要跳下去，但還是沒有勇氣跳下去。我因爲怕死把未婚妻出租給別的男人抵債，在精神上背叛了愛情，現在又被肖子清下藥，身體也背叛了愛情的純潔。
志玲，你會不會原諒我，還會接受這樣骯髒的我嗎？”
“12月28日。小雨
我在刀疤男的小區外，徘徊了一天，也沒遇到志玲，她在做什麼？她有沒有被那個男人欺負？我真的好擔心，幾次要進去，都被保安攔下，有錢人的地方戒備森嚴……”
“不要念了，不要念啦！求求你，不要念啦……”肖子清失聲痛哭，她發現自己纔是真正的兇手，把肖子墨推進地獄萬劫不復。“不要念啦，嗚嗚嗚……”
陳志玲伸手抹一把臉上的淚，取出打火機，點燃日記本慢慢地跪倒在石碑前。“子墨。我看完了，一字不落地全看完了，要是我們的緣分沒盡，來生再見吧，來生你要勇敢點，不要再只想躲避，我會和你續今生的緣分。日記本還給你了，項鍊我留下，等我結婚的那一天會戴上。你要是真心愛我，真心的想贖你欠我一切，就在天上保佑我，祝福我吧。杜敖是個好男人，敢爲我去死的男人，我要和他結婚，祝我幸福吧。我不再恨你怨你，你也自己解脫放過自己吧！”
日記化成了灰燼，風一吹，就像一隻只灰色的蝴蝶飛起來，散落在草叢裏。
陳志玲站起身，挽住杜敖的手，對他揚起帶淚的臉，微微地笑笑。“走吧！我們回家。”
“回家。”杜敖擡起另一隻手，愛憐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珠，把她攬進懷裏，摟住她的腰，離開肖子墨墳前，向山下走。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杜敖沒有帶她回公司，也沒送她去診所，而是來到勞力市場南園村，遠遠地停下車望着前面那一大片黑壓壓找工作的人羣。
“10年前，我就在這兒混，踩着三輪車，幫人拉貨，打零工。”杜敖熄了引擎，望着前面的那些在底層打拼的人們。
陳志玲的目光慢慢地移到杜敖身上，看着他的沒有說話。
“一天有時掙百十塊，有時一分錢也掙不到。在這裏，我遇到了八爺。”
“八爺？他很老？”
“不老，當時正當壯年。我爲他拉了三箱子水果，當時的水果批發市場就在這旁邊，他告訴我地點，給我10元錢，就坐出租車走了。我到地點沒看到人，就一直在樓下等他，一直等到半夜11點鐘，他才醉醺醺地回來了。要我把水果搬到他家裏，什麼話也沒說。”杜敖笑了。
“你一直餓着肚子等他？”陳志玲問。
“對，就一直餓着肚子等他。第二天，他來到這兒，找到我陪他喝茶。他說，借給我1萬元，不要任何抵押和收據，一年後的今天，還在這個地方，還他2萬元，還不出錢就砍我一條狗腿。我答應他了，不再打零工而是開始做蔬菜生意，趕季節還收購販賣野生菌。那一年，我掙了8萬元，還給八爺2萬，用2萬元把我母親送進療養院，剩下的做本錢，繼續做生意。”
“你就是跟他學會放高利貸？”陳志玲對杜敖口中的八爺感到敬佩和好奇。
“他爲了救我，誤傷了人，被判了3年，昨天出獄，後天是他60歲大壽。我帶你去給他拜壽，他也想見你，看看我找了個什麼樣的媳婦。”杜敖握住陳志玲的手。
“我去。”陳志玲也想看看這位對杜敖有再生之恩的人什麼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