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活死人墓少時歡
李莫愁不知道。
但是,她卻在自責。深深地自責。是她太過於專注於自己的小心思而忽略了小孩子的成長。李莫愁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怪圈。一方面,她覺得這樣冷情的龍熵是正常的,在她的認知裏,日後的小龍女就是這樣冷冰冰的。然而,另一方面,李莫愁卻感到心疼。眼前的龍熵不過十歲,還是個小孩子,她不是小龍女。沒有誰規定,自己身邊長大的龍熵一定要長成記憶裏的小龍女的樣子。李莫愁不喜歡這樣冷血的人。
這不是理智,也不是冷靜。這是漠不關心。
外面那個可能正在冒險的,是她們的師父。更甚者,也算得上是二人唯一的親人,可以勉強稱上一句“母親”這樣的角色,龍熵竟然都可以這麼冷靜淡然的處理她的危機。這不是好事。
李莫愁靜靜的望着龍熵,小孩子微微皺着的眉頭,冷冷的容顏,一時讓李莫愁怔住。
她竟然沒有發現,龍熵的面部表情已經慢慢變得越來越少了。李莫愁還記得,曾幾何時,那個在自己懷裏賣萌撒嬌的小女孩,在活死人墓裏活蹦亂跳調皮搗蛋的小女孩,暖暖的笑,黑亮如星的眸子滴溜溜的轉,靈動活潑,帶着山水的靈氣。什麼時候,那個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李莫愁百感交集。
她霍然發現,龍熵除了偶爾跟自己還會有些類似擁抱相偎的親近舉動以外,已經越來越跟人疏遠,越來越漠然。龍熵現在,即使面對她李莫愁,也已經早就不會撒嬌,不會有別的情緒過多的顯現。
這樣,不行。
“熵兒……”李莫愁心疼的望着這個小孩子,是她疏忽了。在這古墓裏的,本來就只有四個人而已。除了自己,那師父本就是不正常的面癱,爲人極爲淡漠。孫婆婆又是個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老僕人。且,這兩人都已年過半百。跟着這樣的兩個老嫗,龍熵如何能學出活潑來!只有自己一個還算正常的人,卻偏偏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自己身上,讓這樣一個小人兒孤單單的跟兩個老嫗生活,對龍熵來說,這樣的生活,有何趣味可言!
李莫愁愈發自責。這自責使得李莫愁的眼神愈發充滿憐惜,連聲音都愈發柔和起來,“熵兒……”這滿是心疼和愛憐的輕喚,讓龍熵微微一頓,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李莫愁輕輕將小孩子摟進了懷中,低聲呢喃,“熵兒,對不起……”
龍熵乖巧的被李莫愁抱着,聞言奇怪的問,“對不起熵兒?”
“嗯。”李莫愁輕輕點頭,吻了吻龍熵的額頭,略帶哽咽的說,“熵兒,這些年,師姐太大意了,都沒怎麼照看過你。”
龍熵聽得這話,仰頭看了李莫愁一眼,微微抿了抿脣,別過臉去,默默不做聲。小孩子是默認了李莫愁的話。她也覺得,莫愁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龍熵覺得,李莫愁年紀越大,離自己就越遠。她恨不得快快長大,長得和李莫愁一樣大,這樣就可以跟在李莫愁身邊,可以讓一心想着下山的李莫愁帶着自己。但是,小人兒的這些心思從來都是放在心裏,她沒有說出來過。甚至,她對李莫愁對自己的忽略也完全看在眼裏,她有責怪,有埋怨,卻不說。龍熵這樣沉悶,一方面是她自己的性子使然,一方面也是她師父的教導和她自己修煉的功夫有關。然而,人非草木。無論武功心法怎樣要求龍熵清心寡慾不得妄動情緒,但小小的孩子,又如何做得到完全摒棄自己的七情六慾。她不知不懂,不代表沒有。
李莫愁見狀,愈發自責,也更是心疼。她沒料到,龍熵竟然是心裏清楚的,且,竟然也是有些怪怨自己的。李莫愁一時赧然。
“熵兒……”不管龍熵微微的掙扎,李莫愁把小孩子緊緊抱在懷裏,低聲道,“師姐說過,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就一定說到做到。師姐以後一定好好改過,熵兒別生氣了好嗎?”
龍熵悶了一會兒,小孩子這纔有些委屈的低聲道,“如果莫愁要下山呢?”
李莫愁一頓,張張口,不知該如何作答。
龍熵見狀,一把推開李莫愁,小小的人兒白衣輕閃,離開了石室。
“熵兒!”李莫愁連忙追了上去,小孩子雖然悟性高,有天分,但到底比李莫愁這些年專心投注與武功一道的功夫要相差太多,不過剛剛出了石門,便被李莫愁抱在了懷裏。
龍熵冷着臉,扭過頭去不看李莫愁。
李莫愁道,“熵兒,你怎麼不等師姐把話說完!”
龍熵不答。
李莫愁看着倔強的龍熵,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隨即道,“熵兒,師姐如果下山……”李莫愁說到一半,念頭一轉,咬牙道,“就帶你一起走!”
這話一出,龍熵驚疑的望着她,顯然不信。
李莫愁說罷,卻彷彿靈臺忽然打開一道門,射進萬丈光芒來。她爲什麼不試着讓龍熵按照自己的意願來生活呢!爲什麼一定要固守什麼神鵰的規矩呢!神鵰裏的李莫愁,絕不會是沈寧,那麼,有她在的神鵰,爲什麼一定要有那個冷冰冰的小龍女呢!
李莫愁心頭豁然開朗,大聲道,“對!就是這樣!熵兒,師姐帶你下山!”
龍熵睫毛輕閃,微微動動粉嫩的雙脣,懷疑的問,“真的?”
“熵兒……”李莫愁感慨的笑,是她自己過去執念了。她執着於一個自己也未曾見過的世界,她固守着原本的思維方式,其實,無論註定的生活是怎樣的,真正的現實卻是要讓她們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李莫愁可以試着走與自己腦海中認知的“李莫愁”不同的路,那麼,爲什麼不可以帶着龍熵一起走這不一樣的路呢?
是她執念了。自以爲是的一意孤行,卻完全忽略了,現在的神鵰不是一本書,而是屬於她們的,活生生的,每一天都在親身經歷的,生活。
李莫愁笑了。她沒有回答龍熵,卻站起身來,牽住了龍熵的手,牽着她往前走,“從今天起,熵兒就跟師姐一起,我們同來同往,一刻也不分離。”
小龍熵微微擡頭,望着身邊素衣飄搖的李莫愁,望着她臉上恬靜的笑,小小的人兒竟然也跟着滿心喜悅,不由小手用力攥緊了李莫愁的手指。
“嗯。”龍熵低聲應着,微微垂眸露出一抹笑意,暗自低低重複李莫愁的話,“同來同往,一刻也不分離。”
小孩子喜歡這句話。更喜歡她的莫愁師姐對自己說這句話。
“莫愁,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跟着李莫愁將要走出石室,龍熵略微擡高了聲音,倔強的小臉賭氣一樣仰望着李莫愁,宛如黑珍珠一樣泛着光澤的星眸直直盯着李莫愁,大有一副得不到回答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李莫愁聞言不覺莞爾。
“絕不後悔。”
是的,絕不後悔。從今往後,無論她李莫愁要去哪裏,都一定要帶着龍熵。她不能再讓龍熵跟在那兩個老嫗身邊。非正常的人類思維,誰知道跟她們在一起久了,她們會把龍熵教成什麼樣!
李莫愁決定,在龍熵長大以前,確切的說,在龍熵形成她自己獨立的對世界的認知之前,絕對不能讓她過多的跟老嫗接觸。她要好好守着小龍熵,好好教導她。
至少,李莫愁覺得,至少她自己相對來說,是活死人墓裏,最正常的人了。
李莫愁牽着龍熵剛剛走到黑漆漆的通道中途,便看到她們的師父已然落至二人身前。
“莫愁,你可知錯!”
李莫愁尚未明白怎麼回事,老婦人就劈頭蓋臉厲聲呵斥。
李莫愁聞言不由皺眉,她最討厭被人冤枉。
“師父誤會了。”李莫愁微微將龍熵往自己身後拉了下,擋住小孩子,面帶淺笑的對老婦人道,“師父,徒兒一直在潛心修習本門功夫,師父都看在眼裏,哪裏會有時間再去惹是生非。且,自從上次徒兒自不量力犯了門規,已經深切悔過,打定主意安心留在活死人墓中繼承我派衣鉢,將我門功夫發揚光大,即使徒兒不才,未能將本門武功讓人知曉其中利害,但至少徒兒也要盡心盡力,努力修習,以防埋沒了本派精妙的武學造詣。師父,不知道徒兒這樣想,是也不是?”
老婦人本欲責怪李莫愁,卻不料她竟然不怒不反駁,面帶微笑的說出這番話來。老婦對李莫愁的努力也是看在眼裏的,她這次之所以想要責怪李莫愁,一方面的確是有懷疑那武功奇高的男子是李莫愁招惹來的,但並不確定,另一方面卻是有心試探下李莫愁。李莫愁一直心高氣傲,心思極重,老婦人覺得她心不夠定,是以纔出言試探。聽得李莫愁這番話,老婦人心中甚感欣慰,這孩子終究是長大了,懂事了!老婦人本就很器重李莫愁,只是因爲她一直塵心未泯,蠢蠢欲動,老婦人才對她極爲嚴苛,處處責難,奉行嚴師出高徒的老婦人本意是以此來教導李莫愁。她可不知道,李莫愁已經快討厭死她了。
李莫愁仍舊面帶淺笑看着老婦人,不卑不懼,坦蕩之極。
老婦人打量李莫愁一番,當下心頭更是滿意,然而口上卻並未多作他話,只是淡淡道,“莫愁既然有此想法,那就好好去做吧。”言罷,也不再提消失的男子之事,徑自就要離去。卻忽然注意到李莫愁身後的龍熵,老婦皺眉道,“龍熵,你意欲何往?”
龍熵一愣,只喊了句“師父”卻不知如何作答。她根本不知道李莫愁要帶自己去哪裏。
李莫愁見狀斂了神色道,“師父,熵兒年紀尚幼,獨自練功多有危險,不如就讓徒兒從旁提點,加以督促,也免得小孩子玩心過重,耽誤了武功。”
老婦聞言讚賞的看了李莫愁一眼,“莫愁作爲師姐,督促師妹是應當的,你們去吧。”
李莫愁恭敬的對老婦人行禮鞠躬,望着老婦人消失在二人視線裏,這纔對龍熵吐舌,拉着龍熵快步跑了出去。
“莫愁!”龍熵一邊跟着李莫愁跑一邊問,“我們去哪兒?”
李莫愁乾脆用上輕功,笑答,“帶你去玩!”
“不是去練功?”
“一邊玩一邊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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