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的身世
這裏原本就被劍聖韓飲雪列爲昆吾山禁地，想要徹底封閉自然也容易。
只需要從山谷兩側劈出巨石擋路就可做到，至於上空，雲霧纏繞，不見晴空，連神念都無法逃出。
我沒有立刻進入禁地，而是留下來陪着燕七渡過了一夜夫妻恩愛時光。這次以身試劍，生死不知，總要和燕七做一番話別。
而我之所以要求韓飲雪封禁此處，除了堅定自己的決心之外，還有一個念頭就是不想讓燕七看到我受刑的場景。當初謝凌在崑崙之巔受凌遲之痛，可是令我心痛如絞，感同身受。
臨別的一晚我和燕七說了許多話，也留下了眼淚。
“燕七，若我死了，你就永遠留在這裏不要出去了，外面的世界並不適合你。”天亮時分，燕七爲我梳頭的時候，我對她說道。
“好。”燕七沒有多說什麼，微微點了點頭。
山谷中聚滿了好多人，試劍石之事牽動着整座無雙城，有人說無雙城之所以能保存數千年不被衆神察覺，就是因爲獨孤劍聖留下的這道劍意斬斷了衆神的神念。
現在我要動這縷劍意的主意，自然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而且這事也沒辦法暗中進行，兩位劍聖雖然身份尊貴，可畢竟也沒有辦法代表整座無雙城民衆的意志。
不過，對於我要領悟這縷劍意的事情倒也沒有太多人反對。
因爲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劍意不增不減都還會留在昆吾山山谷。若我成功，等於武道多了一位聖人級超級高手，若我失敗了的話，也不過多了一具屍體而已。
在試劍石的兩側山壁上，李賀和我小舅各自刻了一個奪天地生造化的五行生剋法陣，一個用來凝聚天地生機，一個用來聚集天地靈氣。
我的肉身乃龍鱗甲吸納天地生機所化，不用飲食，只憑生機和靈氣也可以維持損耗，只是必須依賴法陣纔行。
兩位劍聖、刀聖、槍聖、箭聖等一位位武道聖者依次排成一列，武聖殿十三名長老和三十六名裁決使者站成第二縱列，袁李兩家以及無雙城的各大門派首腦排成第三縱列……
等到時機一到，城主歐陽尋開始起頭念起了祝詞。
“願武道昌盛永不衰竭，願北斗九星永遠閃耀。”
“龍在九天，武魂不滅。”
“武道，從未遠離人間。武者，永遠不會成爲過去。”
“我們生而爲戰，猶如樹葉自會飄落。”
……
一句句熱血沸騰的誓言，聽的人心潮澎湃。毫無疑問這是一羣可愛的人，無雙城更是天下最和平的城市。
在這裏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利益紛爭。武聖殿的裁決使甚至從未處理過一件真正意義上的糾紛，他們存在的價值更多的是做裁判和擔任考覈官。
人與人之間最大的隔閡，只有武者的驕傲。就像當初在戰魂演武場上的歐陽狂刀，他的言行並不是真正的想要侮辱我，而是想展現武者的驕傲，而且他認爲我丟了武者的臉面。
在無雙城呆了大半年，我是真心喜歡這座城市，喜歡這裏的武道文化。唯一的缺陷就像我師父慕容所說的那樣，這裏的愛情故事有點少……
不過我想，如果有一天，武者能夠解開心結，消除衆神留下的詛咒，他們自然也能敞開心扉談情說愛，而不是日夜苦練追求武道封聖。
所謂的醉心武學，只不過用來填補內心深處的失落和絕望。
無雙城就像是一座孤島，只要衆神的詛咒還在，悲觀和絕望就會一直烙印在他們的靈魂深處。
變強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只有變強才能讓他們克服對命運的恐懼。
等到時間耗盡，慕容紫萱以我師父的名義走上前來，爲我留下最後的賜福：“葉知秋，勇氣會讓你比億萬顆星辰還要閃亮。”
說完這幾句誓詞，她踮起腳尖在我耳邊低語：“等你出來，到時候帶我去人間留下一段情緣。”
在她之後，輪到燕七和我訣別。
“我等你。”
燕七隻說了這三個字，字字銘刻在我心。
我轉身邁步走向谷底深處，在我身後巨石滾滾而落，煙塵飛起，瞬間就把整座山谷全部封死。
按照無雙城武者的最高實力，要想把這些巨石全部移開，最少需要百年之功，最小的一塊石頭都重達千斤以上。
若非知道我有不滅戰魂，肉身又是龍鱗甲所鑄，無雙城也不會花費如此的人力開鑿山體，強行封了此處。
因爲只要我自己能忍受痛苦，不背叛我自己的神魂，我就絕不會被劍意殺死。
兩側的法陣可以爲我補充體力和修復傷口，我所需要做的是忍受住日夜煎熬凌遲般的痛苦，如何能無盡的痛苦中保持神識清醒體悟劍意，纔是我面臨的最大問題。
試劍石五丈方圓，九丈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縱身一躍，穩穩當當的落在上面。
開始並無任何異動，所有的壓力全部來自於我強烈的心裏暗示。
然而當我正在這麼想的時候，忽然胸口一麻，低頭一看，一股血箭噴了出來。
左側的五行生剋法陣瘋狂的運轉，瀚海般的生機涌入我的身體之中。
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瞬間湮滅了我所有的感知。
就好像，我的生命中除了扎心的劇痛再也沒有了別的。
我來到這裏，費盡千辛萬苦，耗盡所有機緣，是命運指引我來到這裏，踏上了試劍石。
然而當心髒被洞穿的那一刻，我從骨子裏生出一種絕望。
絕望很清晰的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獨孤劍聖留下這一縷劍意無形無色，不可感知，不可捉摸。最可怕的還不是痛苦，而是每一次重創我身體後留下的絕望感受。
這種絕望最初並不是附加給我的，而是給那位不可一世從天界蒞臨人間的仙人。
獨孤劍聖用他的劍讓仙人生出了絕望，繼而讓衆神閉上了嘴巴，移開了鎖定人間武道的眼睛。
說的霸氣一點，這一劍羞辱了整個天庭。
我四肢腹地，昂起腦袋。
如果不昂起頭，我很有可能溺斃在自己的鮮血之中。
僅僅堅持了半個時辰左右，我就開始痛恨起兩側山體上的五行生剋法陣。如果不是它們一直在用生機和靈氣爲我修復傷勢，我可能很快就會死掉，然後在死亡中得到解脫。
現在，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領悟劍意？
不，我根本沒有時間領悟劍意。我的識海早已被憤怒和絕望佔據，我只想着解脫。
可是山谷已經被徹底封死，向上不見青天，向下不如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唯有我困在此間。
有人說，痛的久了就會麻木，可是這縷劍意總要辦法令我品嚐到最新鮮的痛苦。
我曾經發過一萬次誓言，要做一個堅強的男人，洗脫喫軟飯的惡名。可是，我覺得和眼前的痛苦比起來，誓言簡直連泡沫都不如，甚至還有點可笑。
日以繼夜，沒有昏迷，只有清醒。
十八層地獄都不如獨孤劍聖的這縷劍意更令人難以忍受。
我很想和自己說一句話：葉知秋，你特麼的這一次玩大發了。
……
苦海無邊，回頭不是岸。
我像是墜入忘川河中的鬼魂，在河水裏忍受着痛苦折磨，仰望着奈何橋，只求心愛的人從橋上經過的時候，能夠看上一眼。然而看到卻都是面目可憎的仇敵，以及他們臉上的嘲笑。
絕望還在繼續，痛苦已經無法忍受。
說不清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
最恐怖的不是歲月流逝，而是在我精疲力竭一心求死的時候，發現時間僅僅過了一瞬。
不知如霜在雷峯塔下是否也在同樣經受苦難，不知謝凌會不會被歐冶子欺負的大吼大叫，不知燕七的劍法是否又有所精進。
這一天，我努力讓自己站了起來，站的筆直。
咬的滿口流血，死撐着不倒下。
腦海中轟然傳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古老而蒼茫，蘊含着無盡的戰意。
“風刀霜劍，四面受敵。不動如山，亙古不移。”
這四句話一說完，我只覺的心神堅定，身上的痛苦瞬間解脫。
“是誰在說話？”我仰天問道。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只問你爲了什麼上了登上試劍石？”
“爲了救出我的愛人。”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可是爲了雷峯塔下的白狐？”
“不錯！”
聽我說出這個答案，聲音很久沒有再響起。
久到我以爲他已經消失的時候，才聽的一聲悠長的嘆息。
“三千年了，你還是這麼愚蠢。這三千年中，你在人間無盡輪迴，我們都以爲你會忘了她，然後揹負起自己的使命，誰知終究是徒勞。”
“三千年前，你爲了她揹負千古罵名，受烈焰焚身之痛。三千年後，你又是爲了她上了我的試劍石甘心忍受萬劍穿心之苦。”
“這樣的你，將來如何捲土重來，殺上九重天，洗清人族恥辱？”
“族人爲了你搶改天機，把你從天庭囚牢擄走隱藏在人間，然而你癡迷不悟，留你何用。”
“罷了罷了，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我只好親自用你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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