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漩渦

作者:醉舟
隋唐初見姚星瀾本人,是在一檔樂隊綜藝上,他是四位專業點評人之一,姚星瀾所在的樂隊Libera是競演參賽隊伍。此前他對Libera這支開始活動僅兩年多的新人樂隊瞭解不多,和大部分樂迷一樣,都始於一首出圈的小黃歌《Carsick》。當時他的合夥人發給他一條樂評,吐槽說“現在樂迷的審美已經這樣了嗎”。

  隋唐認認真真聽完了,回覆了過去:【編曲有點想法,詞不評價。】

  在目前朋克和流行佔主導的搖滾圈,Libera是國內不常見在做迷幻搖滾的。但玩重金屬音樂出身的隋唐本身對風格沒什麼所謂,他現在的獨立音樂唱片公司旗下玩什麼的都有。

  受老熟人的邀請,他從第二場開始成爲了這檔綜藝的點評嘉賓。

  第二場競演是經典曲目改編,第一場表現中規中矩的Libera拿出了一首《漩渦》作爲競演曲目。

  原本的男女對唱變成了兩個男的對唱,主唱J穿着黑色的YohjiYamamoto人像印花長襯衫,鍵盤手姚星瀾穿着白色羽毛的外套,一起演繹了這首經典的“靡靡之音”。編曲上用電子合成器加重了帶有眩暈感的電聲,變得神祕古怪又靈氣森森。配合五光十色的燈光效果,演唱者一低沉一清冽的嗓音在和聲時唱出了一種彷彿從高樓一躍而下時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瀕死的悲哀感,如同藥物作用下的飄飄欲仙,虛幻後面對的是死寂的現實。

  隋唐被這個改編打動了。

  或者可以說,在整首歌表演的過程中,他被姚星瀾的音樂表現力深深吸引住。

  改編非常突出合成器的作用,但同時也對鍵盤手的要求非常高,姚星瀾的精準把控對整首歌的最終呈現效果非常重要。不過最吸引隋唐的還是姚星瀾的表演狀態,他從唱腔和眼神的表達都完全融入這首歌的氛圍裏。哀切的眼神望向主唱J的那一刻,彷彿在隋唐的心湖裏投下了一顆石子,沉入深處,泛起一圈漣漪。

  競演結束,Libera果然不出隋唐所料,高分獲得了第四名,作爲一支新人樂隊已經是非常好的成績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節目錄制完後,隋唐跟着老友一起去了後臺,他見到了剛卸掉舞臺妝的姚星瀾。

  一張乾乾淨淨、清秀又有書卷氣的臉,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斜向他的時候,帶着一絲冷淡疏離。

  好看但大概性格不太好。這是姚星瀾留給隋唐的印象。

  再次如同他想的那樣,Libera的成員們對他這個前輩非常客氣,連主唱江世珏那種家庭出身極爲優越的富二代都面帶微笑。只有姚星瀾,雖然口中也客氣地打招呼問好,臉上依舊是那麼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

  隋唐不動聲色地多看了他兩眼,主動提出了加成員們的微信。加上微信後他看了一眼,姚星瀾的頭像是梵高的《羅納河上的星夜》。

  擡起頭,他忽然注意到姚星瀾右邊側頸上的皮膚泛紅,上面紋着花體英文。因爲綜藝播出不能露出紋身,有紋身的參演者不得不穿長袖或者用膠布把露在外面的紋身貼起來。姚星瀾第一期錄製時穿了高領,這一期因爲服裝原因,脖子裸露在外面,所以纔要用膠布把紋身遮蓋起來。

  “脖子上這紋的什麼呢?”這是隋唐對姚星瀾說的第一句話。

  姚星瀾怔了一下,沒想到隋唐會和自己搭話。

  隋唐安靜地看向那雙狹長上挑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着回答。

  見隋唐非要問出一個答案的架勢,姚星瀾也直直看向他:“Letthyloveinkissesrain,onmylipsandeyelidspale,雪萊,《印度小夜曲》。”*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星瀾的英文沒什麼口音,很好聽。

  隋唐的目光在那段側頸上游移了一下:“挺好看的,期待你們下回的現場。”

  他說完,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向姚星瀾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姚星瀾覺得有些莫名和意外,畢竟Libera裏最受矚目的人一直是江世珏。他們的主唱J長得又高又帥,一把低音好嗓子,會編曲會製作,才華橫溢,又是出了名的有錢。大部分人都會和江世珏多交流,而不會有人只與他說話。

  隋唐離開後,江世珏看向他,若有所思地說:“這個隋老闆對你挺感興趣啊?前面我們演完他就單獨誇了你。”

  姚星瀾依然沒什麼表情:“所以呢?”

  “沒什麼,就這麼一說。”江世珏笑了下,“我本來最擔心他,他原來玩那麼硬,怕他不喜歡我們今天的表演。”

  隋唐是圈內無人不知的天才。他很早就在德國柏林玩樂隊,是當地一支小有名氣的工業金屬樂隊Dorrauch荊棘叢樂隊的主音吉他,回國後組建了自己的樂隊Paranoia——偏執狂樂隊,僅用三四年的時間就躋身國內頂尖樂隊的行列,是爲數不多玩重金屬拿下音樂大獎的。然而樂隊在巔峯時期因爲成員的音樂理念和對未來發展路線的分歧而解散,隋唐完全投入於和一個圈外朋友合夥開的獨立音樂唱片公司,成爲了一個“音樂商人”。

  一直爲樂迷津津樂道的是隋唐出身於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北方某知名高校的歐洲中世紀史教授,母親是國內爲數不多專門研究德國戲劇的學者,姐姐是海市某高校的西方哲學史教授。而他本人出生在德國海德堡,早年在德國的柏林洪堡大學學習日耳曼文學,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跑去玩金屬音樂了。

  爲了玩樂隊這事,隋唐還和父母斷絕了關係,因爲他的教授父親無法接受兒子幹這麼“不入流”的行當,直言“要搞這種亂七八糟的就永遠別踏進這家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在Paranoia的一個古早紀錄片裏,當時還是長髮的隋唐漫不經心地叼着一根菸,邊調琴絃邊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這個鏡頭被不少樂迷奉爲經典畫面,年輕的隋唐也成爲了十年前各路叛逆青年的音樂偶像。

  姚星瀾還記得,自己剛考上海市音樂學院的那年秋天,就去看過Paranoia的現場。

  那時的獨立音樂環境沒有現在好,沒有商業化的音樂節,也沒有那麼多專業的livehouse,獨立樂隊大多數都還是以“地下”的形式在演出,擠在空間有限的酒吧裏或者是簡陋的露天場地。而年輕的Paranoia卻能進寬敞的體育館舉辦專場演出,演出現場出現萬人大合唱的場景,令剛從小鎮來到大城市的姚星瀾深受震撼。

  以至於他站在臺上看到剃了寸頭、身穿西裝的隋唐,還覺得有些恍惚。

  “那隋總怎麼把長髮全剪了呀?講真我前面差點沒認出來。”貝斯手曹潤在人走後小聲嘀咕。

  江世珏笑了下:“都隋總了,總不能還長髮飄飄吧?”

  “長髮咋啦?我覺得他以前長髮的時候老帥老帶勁兒了!”鼓手廖文澤反駁說,“有一年他那個樂隊去我老家那邊兒巡演,我去看了現場,他彈吉他的時候那長髮一甩,哎呀媽呀簡直帥沒邊兒!老江你入圈前,那隋老闆槓槓的圈內第一偶像啊!”

  主音吉他手馮越勾着江世珏的脖子調侃:“老江現在還天天被人罵純靠臉吸女粉,人隋老闆以前就沒有。”

  “這倒確實,隋總雖然人長得帥,以前樂迷說起來也是妥妥的實力派。咱江哥吧……嗐,靠臉吸女粉也沒什麼不好的,是吧江哥!”曹潤也嬉皮笑臉地調侃。

  江世珏伸出兩條滿是肌肉和紋身的胳膊,一手一條脖子,把馮越和曹潤勒在自己臂彎的肌肉裏:“你倆擠兌我呢?別天天女粉不女粉的,老子現在有家有室的,警告你倆可別亂說啊!這兒可是有攝像機跟拍的,萬一剪出去被我老婆看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星瀾聽着他們拌嘴,不自覺地垂下了眼。

  他暗戀江世珏很久了。

  Libera的這位長得特別帥的主唱雖然以前一堆前女友,網上對他的私生活風評極差,但姚星瀾卻很喜歡他。

  只有接觸過江世珏的人才知道,他除了長得好、家裏有錢、有音樂才華,而且是個性格非常好的人。他率真、隨和、體貼、非常會照顧人,並且對自己追求的東西有一腔熱忱。

  樂隊剛開始組起來沒多久時,姚星瀾得過一次急性扁桃體化膿。他堅持排練完後才發現自己不僅喉嚨疼痛難忍,還起了高燒。那晚是江世珏開車送他去醫院看急診,並且在急診輸液室陪他掛完了四瓶鹽水,直到凌晨4點,再開車送他回家。第二天再開車40分鐘去他的住處接他,繼續送他去輸液,然後再把他送回家。

  用江世珏自己的話說,一個人在外面生病太難受了,得要人陪着纔行。況且他有車,大冷天的如果讓病人自己打車去醫院,那也太不像話了。

  當時姚星瀾就想,他大學時生病到起不來牀,那個渣男前任還怕自己被感染都沒去看他一眼,才一起玩樂隊沒多久的江世珏卻願意在那麼無聊的醫院裏陪他打點滴。如果江世珏是自己的男朋友該多好。

  可他不敢把自己的喜歡錶達出口。他僅有過的一段感情是一地雞毛的大笑話,傷害令他在面對感情時變得畏首畏尾。況且江世珏看上去太直男了,他不想冒險連隊友都做不成。

  哪怕樂隊的所有人包括江世珏本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喜歡,他依然選擇不說。

  直到去年五月底的一個晚上,馮越說他的一個好朋友回國了,會來看他們的演出,那天晚上姚星瀾才知道,原來江世珏心裏一直有個白月光。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原來江世珏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表現得那麼明顯,眼神會那樣直白而炙熱。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男人,長得跟幅油畫似的。他笑起來特別溫柔好看,家庭條件好,又是從事時尚行業工作的,幾乎集齊了姚星瀾能想象到的一切優越的條件。

  難怪江世珏會喜歡他,這樣的人,誰會不喜歡呢?姚星瀾看到挨着坐的兩個人,默默想着。

  果不其然,江世珏很快就把人追到了,沉浸在熱戀中的男人忍不住展示着自己幸福甜蜜的生活,偶爾也會帶着他的漂亮男朋友和樂隊一起聚餐喝酒。

  姚星瀾知道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在醫院輸液室的三個晚上,算是他爲數不多和江世珏單獨相處的時光。他們之間的話不多,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但江世珏會一直注意着吊瓶裏鹽水的量,以便隨時喊護士來換瓶或拔針。

  那是他從這個男人那裏獲得的最大限度的溫情。

  自從江世珏意識到他喜歡自己之後,就開始和他保持距離了。

  他覺得這樣也好,免得給他造成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實世界中沒有什麼王子和灰姑娘在一起的故事,王子只會和美麗高貴的公主結合。

  姚星瀾想得很明白,更不會做一些多餘的事情去打擾那對情侶。但這不代表他不會難過,他也無法很快走出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似乎在感情的世界裏,他永遠是那個站在門外的旁觀者,始終不曾踏入一步。

  儘管獨自痛苦,他依然把感情剋制得很好,一點都沒有影響到樂隊。

  綜藝錄製非常順利,Libera以黑馬之姿進入了決賽。儘管是最後六支隊伍裏的第六名,但在一衆知名樂隊裏殺出一條血路走到最後,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績了。

  姚星瀾作詞的一首《Skyrk》在復活賽中獲得了所有點評嘉賓的一致好評,隋唐毫不掩飾自己對這首歌的喜愛,甚至直言這是Libera那麼多場演出裏他個人最喜歡的一首。

  「

  Andseversinging」

  隋唐盛讚這段主旋律的歌詞“極富生命力”,姚星瀾也坦誠直言,這是他從雪萊的《致雲雀》中獲得的靈感。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你似乎很喜歡雪萊這位詩人?”隋唐問。

  姚星瀾簡短地回答:“是的。”

  “很好奇你最喜歡他的哪一首詩?”話題已經偏離了歌曲本身,但隋唐繼續問。

  姚星瀾拿着話筒,頓了一下,聲音平穩地回答:“《選擇》。每個人都有一顆無名的心,每顆心都有寂寞的時辰,誰選擇寂寞的世界,世界選擇他的歌聲。*”

  隋唐坐在舞臺對面點評嘉賓區的沙發上,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然後看向號稱“不懂音樂的文化人”的主持人,緩緩說:“肖老師,所以我一直說,多看書是很重要的。讀書幫助人思考,有自己的思考在音樂裏,音樂纔會選擇你。”

  主持人肖老師笑了起來,把話題轉回姚星瀾身上:“所以都別說我是‘文化人’,我這點東西在隋唐面前還是根本沒法比的,人家是真文化人,你看夸人都誇得這麼拐彎抹角的。”

  錄製結束後,成員們回到後臺,有好幾個其他樂隊的成員去加了他們的微信。

  馮越忍不住又要調侃江世珏:“老江你看,隋老闆就是喜歡星瀾的東西,不喜歡你的。”

  江世珏對此接受良好,大喇喇地邊給他老婆發微信邊說:“人隋總以前那些歌,都是什麼高度,看不上我這點小情小愛的也正常。我就一戀愛腦,愛我老婆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事情,跟人有事沒事讀點雪萊、濟慈、拜倫的是沒法比。”

  姚星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少他媽陰陽怪氣。”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向上,不斷向上

  如同一片烈火的輕雲

  從地面到蔚藍的蒼穹

  在歌唱中飛翔

  永遠飛翔着歌唱」

  *讓你的愛情化爲吻朝我的眼和嘴脣傾灑。——珀西·比希·雪萊,《印度小夜曲》

  *每個人都有一顆無名的心,每顆心都有寂寞的時辰,誰選擇寂寞的世界,世界選擇他的歌聲。——珀西·比希·雪萊,《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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