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疼
隋唐下午去公司轉了一圈,沒什麼要事,就準備自己先走了。
走到門口時,他看到一個穿着黑色長大衣的男人站在門口,正東張西望着。男人長相非常帥氣,是一張電視劇裏主角纔會擁有的端正英俊的臉,身姿挺拔,儀態也極好。隋唐覺得他有些眼熟。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隋唐雙手插在飛行員夾克兩側的口袋裏。
男人看到他,猶豫了一下,隨即用十分平和且好聽的聲音問:“請問姚星瀾現在是在這個公司嗎?”
隋唐愣了一下,眼睛半眯了起來,警惕且不善的眼神令對面的男人不由怔住了。
“在,怎麼了?”隋唐的聲音很低,因爲常年抽菸變成了帶着點粗礪沙啞的煙嗓,大多時候很好聽,但當他刻意隨着語氣調整後,會顯得很兇。
男人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我是他的同學,有點事想聯繫他,但又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所以纔來這兒問問。想着能遇到他最好,遇不到的話也可以問問他的同事。您是他的同事嗎?方便告知一下他的……”
“你是他的哪個同學?”隋唐不太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他和以前的同學,據我所知,關係不太好吧?”
他站在Wings門口,高大的身體擋在男人的身前,是一個明顯拒絕的姿態。
聽到他的話,男人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慌張和心虛。眼珠先移向左側,又向下飄了一圈,遊移着躲閃過和他對視的任何可能。雙手從自然垂在身體兩側變爲向他一樣插入大衣口袋之中,流露出有些緊張的防備。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我其實是他男朋友……”男人磕磕巴巴開口,“我們吵架了,他,他把我拉黑,所以我纔來找他……”
剎那間,隋唐意識到這個人是誰了。
邵文慈,海市歌舞劇院的音樂劇演員,也是姚星瀾的那個人渣前男友。
確實長得很帥,難怪能把清純的小白花騙得團團轉。
“換個地方說話吧?”想到正在公司門口,隋唐建議說。
可能是覺得隋唐的態度有所軟化,邵文慈同意了。
冬日氣溫低,在園區裏到處溜達拍照打卡的網紅也少了很多。隋唐帶着他來到園區的一個僻靜處,這是一個監控盲區。
他兀自點了根菸,挑釁般對着邵文慈吐出一口很濃的煙霧,把保護嗓子從不抽菸的男人薰得嗆了幾聲。
“你是他哪門子的男朋友?”隋唐不緊不慢地問,“他單身很久了。”
男人尷尬地笑了笑:“前男友……不好意思,我也是心急,就隨便說了。”
“前男友?”隋唐冷笑了一聲,“不會是那個有女朋友還去騙他的那個‘前男友’吧?”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或許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瞭解,邵文慈被問了個措手不及。
他是看到了那檔綜藝才知道姚星瀾在玩樂隊的。那年被發現後,他爲了保全自己選擇了以最殘忍的方式一刀兩斷。所有人對姚星瀾的攻擊、謾罵和侮辱他都知道,並且覺得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萬分痛苦,無顏面對被自己傷害的戀人。他深感愧疚,但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和高中時期的那個女朋友是因爲家裏的關係在一起的,但他依然在見到姚星瀾的那一刻喜歡上了這個人。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姚星瀾對他有着神奇的吸引力,他們迅速在一起,很快就同居上牀。在姚星瀾的身上,他似乎尋找到了很久都沒有的輕鬆與解脫,還有一種奇異的叛逆反抗的快感。他覺得這纔是愛情。
然而彼時他父親的公司經營不善,大量負債。女生的父親是他家公司的擔保人,在最艱難的時刻替他父親還上了一筆即將到期的鉅額債務,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兩個孩子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邵文慈早就對女生沒有感情了,他也不理解爲什麼自己對她那麼冷淡,甚至提了幾次分手,但女孩一頭熱地非要和他在一起。他和自己父親抗爭,說他要追求自己的愛情,他早已有了別的喜歡的人。他的父親以跳樓相威脅,甚至說他在外面搞什麼都沒人管,但婚必須結。
女孩也早已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趁他睡着的時候查了他的手機。邵文慈是一個很小心的人,他和姚星瀾的聊天記錄都會定期刪除,但那天晚上他睡着後,姚星瀾的消息才發了過來。女孩沒有仔細看,甚至並未注意到一些語句在邏輯上是不對的,認爲自己男朋友被一個不要臉的男的單方面糾纏了。
事情發生後邵文慈才知道,他必須做出選擇了。他可以堅定地站到姚星瀾的那邊,告訴女朋友,他就是要分手,就是愛上了別人,然後去向姚星瀾請求原諒;他也可以直接放棄自己的愛情,然後迴歸被定製好的軌跡中,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
權衡利弊之後,他果斷選擇了後者,因爲他無法承受前者潛在的代價:他和女孩一旦鬧崩,對方父親一定不會再提供金錢支持,家裏的公司就會陷入更嚴重的債務危機。自己的父親可能會採取非常極端的手段,他目前衣食無憂的生活或許也會一去不復返。而以姚星瀾那種剛烈的性格,在得知自己被欺騙後,大概率是不會原諒他的。
選擇後者遠比選擇前者划算,被犧牲的只有姚星瀾的感情,而他的一切都能得以保存。
他認識到了自己的虛僞併爲此感到羞恥,事實上他一視同仁地誰也不愛,只愛他自己。自以爲和姚星瀾的愛情只不過是一種激情報復的快感,報復他過去被操控的人生和感情。但他也知道,自己親手毀了另一個人最純粹和熱烈的愛,終其一生,他再也找不到這樣美好的情感了。
無地自容的邵文慈選擇了遠離,他希望時間能治癒被他傷害過的人。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在結婚後的第六年,他向來跋扈的妻子終於受不了他對自己的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意識到這種婚姻對雙方都是消耗,主動提出了離婚。他們分居了,並且因爲財產分割問題正在走法律程序。不過這一切對邵文慈來說算是一種解脫。
某一天,他無意中看到了姚星瀾演出的片段,那麼耀眼動人,那麼美麗哀傷,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和姚星瀾一見鍾情的那個夜晚。他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睛,無法自拔地陷入其中。
然而姚星瀾因爲大學裏和他戀愛的事情再一次受到網暴,他又退縮了。他不敢發聲,龜縮在毫無用處的愧疚之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默默關注着事情的進展,看到Libera簽了新的公司,推出了巡演計劃,也知道巡演的門票賣得非常好。那些負面事情的陰影似乎慢慢消散,這時,他又蠢蠢欲動起來。
不知是出於怎樣奇異的心裏,他想見一下姚星瀾,想說出那句幾年前就該說出口的“對不起”,想勇敢地試一次。
面對着面前眼神有點兇的男人,邵文慈鼓起勇氣說:“我要離婚了……這二十八年裏,我只愛過他一個人。當年我沒辦法對抗那麼多人,是逼不得已的。我欠他一個道歉,我想當面和他說,請求他的原諒。”
隋唐看着他像看着一個小丑一樣,忍不住露出了嘲諷的嗤笑:“你要離婚了,關他什麼事?他是全心全意愛過你,但他不是賤。他因爲你的所作所爲而受到的傷害,遠不是你輕飄飄的幾句話可以彌補的。你既然當時選擇了逃避,就沒必要時隔這麼多年再去打擾別人的生活了。”
邵文慈的臉皮比起當年來還是厚了不少,聽到隋唐毫不留情的指責,也只是皺了皺眉:“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輪不到外人來說三道四。”
“你倒是挺不要臉啊?”
隋唐的眉頭一動,眼神沉了下去。他滅了煙,上前半步,直接伸手拽住邵文慈的領口。他比邵文慈還是高出不少,加上剃了個寸頭,眼神兇狠,兩手都是紋身,一下子就對眼前的男人產生了壓迫感。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的公司門口,不歡迎你這樣的人出現。不許再來騷擾我的藝人。”聲音很低,卻像一根鐵棍似的擊打在邵文慈的心口。
他從隋唐的話中聽出這個男人就是Wings的老闆,可他還是虛張聲勢地扮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關,關你什麼事?就算是老闆,也不能插手藝人的私生活吧!”
隋唐輕蔑地笑了一下:“當然關我的事。因爲他有我了,早就不需要你了。”
邵文慈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他總覺得以姚星瀾那個性格,跟他分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應該不會再找新的對象,就算真的找了,也是那種溫柔體貼的、一看就性格特別好的。絕對不是眼前的男人這樣一眼就讓人感覺特別野、特別兇悍甚至是有點暴力的。
隋唐根本不在乎他心裏怎麼想,只覺得他說出來的那些話令人作嘔。
“識相的就滾遠點。”
他一把將邵文慈推開,後者在極大的力量下蹌蹌倒退了三四步,險些摔倒在地。
邵文慈不敢相信似地又看了他兩眼,然後倉皇離去。
寒風吹透了葉片稀疏的梧桐樹,周圍的一切都是陰鬱的。隋唐又點燃了一根菸,灰白的煙霧孤寂地盤旋上升,這一小撮若有似無的熱卻猛然激起了他的怒火。他暗暗罵了一句,站在原地,把煙盒裏剩下的三根菸一口氣抽完了。
第二天下午,姚星瀾和江世珏如約定的那樣,帶着新歌的demo到公司找隋唐。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新歌名爲《LostSoul》是一首長達7分多鐘的歌,演唱部分很少,其中包括了一段很長的吉他solo,其中穿插着1分多鐘的鍵盤solo。歌詞很簡單,江世珏刻意弱化歌詞部分,用編曲來強化這首歌想要傳達的情感。隋唐聽後非常滿意,並建議姚星瀾把其中的鍵盤solo換成鋼琴solo,這樣音色碰撞的效果會更出色。
他們當場試驗了一下,果然比原來的鍵盤展現的效果更拔高了一個程度。
江世珏表示他們接下來會到公司裏來一起合一下,然後儘快錄製,爭取在巡演開始前,歌能進入製作。
三個人又聊了一下新專輯的一些想法,眨眼就到了4點多,天色開始暗下來了。
江世珏提出送姚星瀾回家,反正他晚上回去也是一個人,沒什麼事。
“我正好也要走,可以順路送他回家。”隋唐對江世珏說。
江世珏的眉毛動了下,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姚星瀾。
姚星瀾的眼神心虛地晃了一下,低聲說:“你先回去吧。”
江世珏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又看了隋唐一眼,沒多說什麼:“那行,注意安全。”
上了車後,兩人都沒有說話,幾乎沉默了一路。車裏放着Lacrimosa的《KelchderLiebe》,節奏氣勢磅礴,令人感覺在渺小之中生出了一股無窮的力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
Dochbesiegensiemiie!
Undich–ichwillnichtlebenohneZiel!
EinLebenohneLiebeistkeinLeben!」
姚星瀾覺得自己的脈搏在跟着每一個音符和鼓點節奏顫動着,明明是安靜的車內,他卻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隋唐就坐在他身邊,似乎在專注地開着車。他不懂隋唐爲什麼明明有事還非要送他回家,如果不是爲了找他做愛,爲什麼要多此一舉。
可他沒有問,也不多說什麼,好像隋唐對他做什麼都可以。
一路開到他家的樓下,他才緩緩開口:“謝謝。”
隋唐熄了火,側臉看向他:“不請我上樓坐一下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星瀾怔了一下,睫毛輕輕顫着:“可你不是有應酬嗎?”
“還有點時間。”隋唐看了一眼車載屏幕上的時間,隨即又笑了一下,“我又不幹什麼,就是跟你要口水喝,行嗎?還是說,家裏有人不方便?”
姚星瀾沉默了一瞬,低聲說:“沒人,我室友最近都加班。”
他的室友是一個苦逼的遊戲開發工程師,最近正沒日沒夜地加班趕工,晚上都沒有早於11點前回家過。
姚星瀾帶着隋唐到了自己家,拿出了一雙全新的拖鞋,讓他進門。兩人合租的兩室一廳很簡單,80平不到,一個客廳、一個廚房、兩衛兩臥加一個小陽臺,客廳裏有一個很大的透明玻璃櫃,裝滿了姚星瀾室友的各色手辦。
一隻圓頭圓腦的美短聽到開門聲,迅速躥了出來,撲到姚星瀾的腳邊“喵”了一聲。
“亞絲娜,小乖乖。”姚星瀾蹲下來,溫柔地在小貓的腦袋上揉了兩把。
“你的貓?”隋唐問,“叫什麼?”
“不是,我室友的。”姚星瀾起身往沙發走,“叫亞絲娜,是他二次元女神的名字。”
隋唐不懂這些,就點了點頭,手上提着一個小袋子,跟着姚星瀾去沙發上坐下。姚星瀾洗了個手,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然後把家裏的空調打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沉默又有些無措地坐到隋唐身邊,和男人之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隋唐好像是真的渴了,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水,然後開始盯着姚星瀾看。
姚星瀾的手指不自然地在膝蓋上縮了縮,嗓子有些乾澀。
他們一度陷入緘默的對視,片刻後,他輕聲問:“是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隋唐凝視着他的眼睛,半晌,整個人往他那邊挪了一下,挨着他坐。
“幹嘛坐這麼遠?”他托起姚星瀾的下巴,低聲問。
姚星瀾的眼簾又垂了下去,逃避他的視線。
隋唐盯着掌心中的臉看了一會兒,嗓音低沉而溫柔:“我沒有想和你說什麼。我想吻你。”
說完,他徑直吻上了姚星瀾的嘴脣。隋唐還是那個隋唐,從來不徵求意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溫柔而近乎深情地親吻着姚星瀾,彷彿這雙嘴脣含露帶溫,芬芳甜美如同溫室裏半開未放的花蕾。舌頭探入嘴中的同時,他將人摟進懷裏,把人吻得癱軟在他的雙臂中,揚着脖子去承受這一個熱烈又溼潤的深吻。
冬季傍晚天色暗淡,太陽的光輝已經完全被黑夜覆蓋,淒涼的日暮卻被透明的窗戶和亮起的燈光隔絕在外。脣吻相觸的聲音令這小小一方空間內的寂靜變得越發寂靜,孤獨的空氣溫暖輕柔地環繞着相擁而吻的兩個男人。他們的嘴脣在說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星瀾高懸的心終於輕輕落下了,落在隋唐的臂彎裏。心裏冷硬的堅冰也悄悄融化了,融化在一個溫熱的吻裏,變成清泠的泉水涓涓流淌着。
「波濤常常吞沒我
但他永遠無法征服我!
誰會詢問我,誰又將傾聽我
誰會注視我,誰又會對我言語
我,我不想無目的的生活!
沒有愛的生活並非真正的生活!」
Lacrimosa——《KelchderLiebe愛的高腳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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