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星辰
隋唐將被自己操弄到手腳都完全無力的男人抱進浴缸清洗身體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多了。姚星瀾的嗓子都喊啞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兩顆乳頭紅腫不堪，手腳上全是被皮質環帶勒出來的紅痕，身上無數的吻痕、指印和抽打的痕跡縱橫交錯，看上去十分可怖。但這是他最美的生日禮物。
躺到牀上後，隋唐還仔仔細細地撫摸了一遍這具遍佈痕跡的身體。疲憊不堪的姚星瀾任由他抱着，身體在雙手的撫摸下輕輕顫抖着。
“疼嗎？”他摟着人，輕聲問道。
姚星瀾搖搖頭，神情是平靜且柔和的。總是緊繃的嘴角彷彿放鬆下來，含着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淺笑，他躺在隋唐的臂彎裏，怯怯地溫存，默默不語，只有眼睛在說話。他的眼睛裏淌着水，在昏暗的燈光下依舊波光粼粼，令人忍不住在這雙眼睛裏貪戀徘徊。
隋唐又去吻他，他靜靜閉上眼，伸出手攀上男人的肩膀，纖韌的腰塌陷出一個溫柔的弧度，落在滿是紋身的手中。脣舌的糾纏中似乎有一股柔情蜜意之潮，沿着他的動脈進入跳動的心房，溫暖地在他的血液裏流動。他不在乎這是不是一個假象，放任這種溫情從舌尖傳到心間，心控制着他的身體和思想，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隋唐。
“你今天……開心嗎？”他凝視着男人的眼睛，聲音也是溫柔的。
隋唐把他抱在懷裏，收緊了手臂，嗓音裏似乎帶着一絲動情：“怎麼會不開心？這是我過過最好的生日。”
姚星瀾有些艱難地起身，從牀頭櫃翻出了兩個小盒子，放在隋唐面前打開。裏頭是克羅心的首飾，一枚滾石大舌頭圖案限定版戒指和一條五角星吊墜黑手繩。
克羅心雖然不是什麼高端珠寶，但價格也不便宜。這兩樣一看就知道是生日禮物，隋唐知道花了姚星瀾不少錢。
他伸手揉了揉姚星瀾的頭髮，沉聲說：“花這麼多錢幹嘛？不需要給我準備這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看到覺得還挺適合你，就買來當生日禮物。”姚星瀾的視線低垂着，解釋說，“我，我現在還沒掙那麼多錢，比不上你送我的。你如果不喜歡，就放着好了。”
那條星星手繩帶了姚星瀾的私心，他知道自己大概永遠都無法擁有，但又忍不住想要在這個男人身邊留下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屬於他的印記。將來哪一天他們的關係結束了，或許這樣東西還能在某一個瞬間提醒隋唐，有姚星瀾這麼一個人曾經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他希望隋唐還能偶爾想起他，而不是把他徹底遺忘成生命中一段短暫時間裏轉瞬即逝的感官體驗。
隋唐這種男人，怎麼會看不穿他是什麼心思。
在那深沉的目光裏，姚星瀾不敢與他對視，生怕看到任何瞭然於心的輕蔑或是不屑一顧的冷漠，活生生地刺穿可笑的自作多情。
緘默是如此長久，以至於他快要陷入自慚形穢的絕望之中。
他聽到男人笑了一聲，用低沉的嗓音說：“喜歡的，幫我戴上吧。”
姚星瀾幾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人，看到的卻是一雙深邃溫柔的眼睛。
隋唐伸出紋着獨角獸的左手，胳膊上纏繞的荊棘刺穿了兩顆心臟，讓姚星瀾把掛着星星的皮質手繩爲他戴上。隨後他拿起那枚戒指，仔細瞧了瞧。
“還挺酷的。”他把戒指套在自己右手的中指上，攬着姚星瀾的腰，壞笑着說，“但只能戴右手上了，左手的中指還要留給你用。”
姚星瀾被他的下流話臊紅了耳朵，伸手想把人推開，卻被他死死箍進懷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每一樣，我都很喜歡……”他在姚星瀾的耳邊低語，語氣曖昧，暗含色情的意味。
“哦，那我要睡覺了。”姚星瀾漠然地要背過身躺下。
隋唐卻扣着人不讓他轉身，強迫他面向自己躺下，然後把人摁在自己的懷裏。
“逗你兩句又要給我臉色看？”隋唐的語氣佯作不滿，臉上帶着有些寵溺的笑，“你這什麼脾氣，真就被搞爽了纔給我好臉是吧？”
姚星瀾冷着張臉，語氣涼涼的，眼神卻不兇：“我就這個脾氣。”
“行，誰讓你臉好看，甩臉色給我，我也愛看。”隋唐不正經地哄着他。
說着說着，男人的手又開始摸他的身體，撩得他渾身酥癢難耐。
“你有的時候真的，很討厭……”姚星瀾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小聲抱怨了一句。
隋唐停下手上的動作，把他的下巴擡起來，裝作嚴肅地問他：“哪裏討厭了？說來聽聽？”
姚星瀾撇開視線，沉默不語。
“覺得我欺負你了？”隋唐五指插入那鬆軟的黑髮中，按着人的頭把他的臉轉回來，“你撒個嬌我不就不欺負你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生硬地回道：“我不會。”
是的，姚星瀾不會撒嬌、不會示弱、不會故作可憐。可他會討好隋唐，用男人喜歡的、想要的方式，因爲他愛他。他安分地站在那條界限外，從不索要更多，但只要隋唐開口，他什麼都願意給。
隋唐盯着他那張冷淡的臉看了會兒，輕輕笑了笑：“那你親我一下，我就不欺負你了，我們就睡覺，好不好？”
姚星瀾知道這個男人又在戲弄他，但卻沒有什麼真的惡意。他早就認栽了，也顧不上什麼矜持不矜持的，整個赤裸的身體貼進隋唐的懷裏，伏在男人精壯的胸口上，送上自己柔軟的嘴脣。
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令隋唐不由倒吸一口氣，這具一絲不掛的軀體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肌膚相貼中他覺得自己又快要硬了。
他抱住姚星瀾，在耳鬢廝磨中啞然失笑：“明明就很會撒嬌……”
在馬拉喀什又呆了一晚後，他們動身前往梅爾祖卡，這是摩洛哥東南部的一個小村莊，位於撒哈拉大沙漠的入口，號稱“撒哈拉沙漠的門戶”。
他們住進了一家沙漠裏的露營地，準備在裏面過上兩晚。
入夜後的沙漠降溫厲害，隋唐穿着夾克走出來，躺在帳篷外的躺椅上，兩側都亮着燈，手邊擺着摩洛哥葡萄酒，還燃着取暖的火盆。
姚星瀾剛進去洗澡，他就藉着燈光看書打發時間。手指摩擦過書頁，內容卻沒有多少進到腦子裏。他滿腦子都是姚星瀾，不知道爲什麼，這個人越來越多地侵佔他的心緒和思想。
白天看到那張臉，夜晚就會夢到那具蒼白柔韌的身體，遐思中會出現那溫熱的指尖、側頸的英文紋身、顏色偏淡的嘴脣和滿溢着傾慕的眼睛。他意識到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變了，這種變化令他的神思都戰慄起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人對他懷抱着什麼樣的感情，是喜歡，甚至比喜歡更深。他沒有問，也不想問，他不能去揭穿，因爲一旦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就必須作出迴應。
可又細細想了想，他發現如果自己不主動伸手，姚星瀾似乎也從來不會主動觸碰過他，除了新年第一天在衚衕裏那個剋制不住的苦澀的吻。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那麼濃烈的感情竟然可以那麼安靜，甚至不要求任何的回饋。
那麼我自己呢？我現在到底把他當什麼？在這幾天裏，隋唐一次又一次地反覆問自己。
他想知道，如果撇開姚星瀾對他的感情，姚星瀾這個人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姚星瀾出來了，裹着一件深藍色的毛衣外套，臉被襯得格外白淨。他帶着一陣好聞的馨香經過隋唐的身邊，坐到躺椅上。
隋唐給他遞了一杯葡萄酒過去，他淺淺地嚐了一口，瞥見男人手裏的書，便隨口問道：“看到哪兒了？”
其實隋唐已經快翻完了，可他卻對今晚讀的這部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目光落在指尖下的字，他心頭一動，將那段話讀了出來。
“對待他人，我並不曾有所偏頗，相反，我一向努力做到待人公正、耐心，可我從沒愛過那些人……即使如此，我還是知曉了情爲何物，這都是你的功勞。只有你能讓我愛，所有人當中，我獨獨愛你。這對我有何等意義，你永遠想象不出。對我來說，愛是沙漠中的一眼清泉，是荒地裏的一樹繁花。正因爲有了你，我的心田纔不至於乾涸，心中也纔始終保有一方淨土，來領受天主的慈恩。”＊
低沉的嗓音如同這夜裏的沙漠一般有着一種沉靜的力量，彷彿其中蘊含着一切生靈的慾望，卻蟄伏在黑暗裏難以窺見蹤跡。
姚星瀾嚥下了一口葡萄酒，卻感到自己有些醉了。這款由西拉和丹魄混釀而成的酒在透明的高腳杯中呈現出紅寶石般的顏色，入口的口感強勁，散發着水果混雜了皮革和泥土的氣息。酒味充斥着口腔中，他不得不躺下，才能讓自己的腦子不要那麼混沌、心跳不要那麼快。
隋唐隨手把書擱在胸口，雙手枕在頭下，望着夜空中的銀河，緩聲說：“這還是我第一次到沙漠裏來，白天還沒有太大的感覺，晚上躺在這裏卻覺得有些不一樣。”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什麼不一樣？”姚星瀾也仰望着星空，淡淡地問道。
“白天我總覺得沙漠看上去起起伏伏、綿延不絕，卻是單調平緩的。”隋唐輕聲嘆了口氣，“可到了晚上，卻又覺得沙漠像一頭巨獸，或者說是一個強大的毀滅者。在這裏什麼都沒有，一切故事的印記都被消除，風吹起沙的時候很輕，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原本的重量，被沙漠湮沒和消解。”
姚星瀾想到了雪萊的詩歌《奧西曼德斯》，衆王之王奧西曼德斯在石碑上稱頌自己偉大的業績，可“這就是一切了，再也沒有其他”，巧奪天工的石像周圍“無邊無際，只見一片荒涼而寂寥的平沙”。＊
“但沙漠也是永恆的。”姚星瀾平靜地說，“所有悲歡離合的故事即便被吞沒，在千年的歲月裏，路過的風也能聽到它們的聲音，只是不曾傳達給我們而已。這些故事，沙漠永遠記得，因爲沙漠本身不曾消散。”
隋唐睜着眼，望向乾冷的深藍夜空，成千上萬顆星在那遙遠的天際深處安靜地閃爍出明亮的光芒，那星光從誕生到墜落至地平線，終歸隱祕地熄滅在沙漠裏。然而漫天銀河般的星辰無休止地散落下這樣的光輝，就像鋪灑了一條亙古不變的道路，引導着他的靈魂逐漸走出寒冷的黑夜。他在漫無目的的逃亡中停下了腳步。
他望向姚星瀾的那一刻，姚星瀾也在凝視着他。在那雙如夜色般靜謐、如星辰般滿是光輝的眼睛裏，他看到令人銷魂的柔情，是一種壓倒所有黑暗、驅散所有寒冷的力量，傾注進他身心的最深處，匯入他跳動的脈搏裏，一直流到他微微張開的脣邊。
星辰在頭頂延展鋪開，他輕聲喊了一句：“瀾瀾……”
姚星瀾怔了一下，坐起身，只是這樣看過來，沒有迴應。
隋唐向他伸出左手，手上戴着那條星星掛墜的皮質手繩。他只是猶豫了一瞬，便也伸出手去，放在隋唐的手心裏。
手指是微微涼的，白皙修長，能看到明晰的關節，甚至是指節上細細的紅色血管。隋唐握緊了這隻手，把姚星瀾牽到自己身邊，然後猛地把人摟進懷裏。
姚星瀾就這麼趴伏在他的胸膛上，眼神裏有一絲錯愕和羞澀，或許是擔心不同的風土人情下他們這麼親密的動作會招致異樣的眼光，伸手輕輕在他胸口推拒了一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隋唐沒有放開，反而把懷裏的人和自己壓得更緊密。他和姚星瀾鼻尖微微觸着，四目相對，霎時間沙漠裏的冷風都變成了熱流，在兩個男人之間旋轉涌動。
他擡起手，輕柔地撫摸了一下姚星瀾的眼皮，然後昂起頭，在上面印上一個吻。
“你知道嗎，你的眼睛就像今晚的夜空一樣，星辰閃爍、銀河流淌，讓我……”溫柔的話語停住了。
他握着姚星瀾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上方。
……讓我的心跳得很快。
可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他似乎還沒有這樣的決心。剛剛那前半句話，是他的衝動。
隋唐這個人，總是會在感性的衝動即將瓦解理智的邊緣，又築起鋼筋水泥一樣冷酷的理性之牆。
然而此時此刻，他也能強烈地感受到自己親手打造的靈魂的囚籠已經鬆動了，內心深處對愛情的防備正在逐漸坍塌。一種勢不可擋的衝動正在動搖他十多年的苦苦堅持，他拒絕被感情影響，卻阻止不了自己不斷被一個男人吸引。
姚星瀾不知道隋唐在想什麼，他不懂。這個男人總是讓他感到難以理解，有時候他覺得隋唐無比溫柔，對他似乎有那麼一些特別；但有時候又覺得，隋唐對他比對以往睡過的任何一個牀伴都要殘酷。
這個男人手握着他的心，卻只把這顆心高高懸起，不擁抱也不踩踏，給予甜蜜也施加痛苦。他無所適從，只能把這顆心的生死完全交到隋唐的手裏。
在這樣曖昧的氛圍中，他似乎看到了隋唐眼睛裏的自己，還有自己身後漫天的星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徹底放棄掙扎，傾身吻住了隋唐的嘴脣。
手掌感受到的心跳似乎變快了一些，強有力的搏動透過血肉和皮膚，在他的掌心震顫着。姚星瀾被緊緊抱入懷中，結實的手臂牢牢箍着他的後背，一隻溫暖的大手撫上了他的後頸，壓着他加深了這個吻。
隋唐，我真的很喜歡你。姚星瀾在心裏默默唸着。
不知是不是沙漠裏的風路過，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又把這一訊息傳遞給了隋唐，在這一刻，隋唐整個人微微顫了一下。按着他後頸的手指深深陷入皮肉裏，又慢慢鬆開，在脣舌分離的瞬間，他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嘆息。
姚星瀾靠在隋唐的懷裏，兩個人擠在一張狹窄的躺椅上，一同望着滿天璀璨的銀河。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在星辰下靜靜傾聽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隋唐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馬上就要和姚星瀾的一樣快了。
沙漠的夜風裹着被消融的聲音和故事，吹拂過相擁的兩個男人，他們在想不同的事情，他們也在想相同的事情。夜晚的星辰下，一切都是流動而變幻的，一切又彷彿是永恆的。
＊“對待他人，我並不曾有所偏頗……”——赫爾曼·黑塞，《納齊斯與戈德蒙》
＊“在那石座上，還有這樣的銘記：‘我是奧西曼德斯，衆王之王。強悍者呵，誰能和我的業績相比！’這就是一切了，再也沒有其他。在這巨大的荒墟四周，無邊無際，只見一片荒涼而寂寥的平沙。”——珀西·比希·雪萊，《奧西曼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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