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分百03

作者:慄辛之
“預計未來三天,我市將有雷陣雨天氣,部分地區是大雨到暴雨,氣象臺提醒各位出門帶好雨具,注意出行安全……”

  翌日早晨七點,電視機正播映着天氣預報。

  方蓉英掃了兩眼,語氣懷疑地兀自呢喃:“這麼熱的天還能下暴雨?現在的天氣預報真是越來越不準了。”

  “叮叮。”

  就在這時,廚房的電飯鍋響起了煮粥結束的提示音。

  方蓉英收回視線,走過去拔掉插頭。

  然後去喊兩個小孩起牀喫早飯。

  剛推開次臥房門。

  她就因眼前的畫面倏然頓住腳步。

  一米五的牀上,原先應該躺着兩個人,現在卻只有姜晚笙一人歪七扭八地橫睡。

  方蓉英下意識去尋祁琛在哪裏。

  目光擡了擡,在房間一隅的牆角發現了他的身影。

  身下既沒鋪牀墊身上也沒蓋薄被,連個枕頭都沒拿,就這麼孤零零蜷着身體躺在冰涼的實木地板上。

  他眼眉微皺,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小琛?”祁琛睡到一半,肩膀處忽地傳來一股輕柔的力道,他緩緩睜開眼睛。

  視線模糊了幾秒,而後對上方蓉英那雙關切的眼眸。

  “怎麼不在牀上睡?”方蓉英壓低聲音問他。

  祁琛愣了愣,撐着手臂坐直。

  他低頭,張張嘴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也只是搖頭一語不發。

  方蓉英又回頭望向牀上熟睡的孫女。

  昨晚姜晚笙明明睡在牀頭,現在整個人卻囫圇個翻了過來,頭朝着牀尾。她睡相十分不老實,一隻腳翹着,另一隻腳斜搭着佔整個牀的二分之一。

  但即使睡成這樣,她的薄被仍舊安穩地蓋在容易受涼的肚子上。

  懷裏還抱着一個團成團的毛巾被,那是祁琛的。

  看清這番景象,心裏大概有數了。

  方蓉英問出心底的猜想:“她睡覺的時候擠你了吧。”

  沒回答,祁琛的頭反而垂得更低了。

  要單純只是擠倒還好,關鍵不僅僅是這樣。

  祁琛本來睡眠就比較淺,來到新環境更是有些不適應,昨夜一直到兩三點才浮上一點睡意。

  剛閤眼幾分鐘,忽而感覺有什麼東西掛在自己身上。

  手腳並用纏得很緊,潮溼的呼吸在他脖子附近遊離,熱乎乎的,像是小動物。

  意識瞬間清醒,祁琛猛地張開雙眼。

  下一秒,就看見姜晚笙圓圓的後腦勺。

  她不知什麼時候到這頭來了,雙臂完全伸開抱着他的脖子,整個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裏,不時還懶洋洋地左右蹭蹭。

  牛奶香的沐浴乳混合她鼻尖溫熱的氣息,伴着幾句迷瞪聽不清的夢囈聲。

  祁琛沒由來地吞嚥幾下。

  實在不習慣被人抱着。

  他把她的手拿下來,自己無聲地往旁邊挪動了幾釐。

  結果一分鐘還沒到,她也貼了過來。

  和剛纔同樣的姿勢,沒有一點縫隙地緊緊抱着他。

  祁琛又挪,她又跟。

  祁琛再挪,她再跟。

  他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裝了吸鐵石,吸着她步步緊跟。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牀沿,退無可退。

  最後沒有辦法,祁琛決定去地上睡。

  姜晚笙似乎是在睡夢中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拽着他的手腕,怎麼也不肯鬆力。

  後來祁琛隨機一動,把他的被子捲成一團,替代自己放進她懷裏,這才得空逃走。

  方蓉英看祁琛一言不發的樣子,更是確定自己的想法。

  她輕撫他的手背:“難爲你了,方奶奶今天去給你買個小牀,後面就不用被她擠了。”

  聽到這,祁琛趕忙出聲拒絕:“不用麻煩……地上睡也沒問題——”

  話沒說完,就被方蓉英乾脆打斷。

  “地上哪裏能睡,又冷又硬的。”她看着他,突然想到什麼,問,“你後媽一直讓你睡地上?”

  祁琛眼神凝滯了須臾,後背變得有些僵硬。

  方蓉英本來只是看他似乎並不排斥睡地板,心底冒出疑問隨口這麼一問,卻被他默認的反應頓在原地。

  片刻後。

  她臉色變沉,嗓音裏又是訝異又是慍怒。

  “王茹怎麼能這樣!”

  “好歹爲人父母的,即使你不是她親生的也不能這樣對待你!”

  作爲老師,從教幾十年,接觸過無數家長。

  卻從沒想到竟有人能做出這種事來,方蓉英氣得手微微發抖,但卻毫無辦法。

  一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她無權過問,二來她就算過去大吵大鬧其實也沒有任何用,經歷昨天那遭不難看出王茹這人根本不明事理,和她講道理哪裏能聽得進去。

  方蓉英無奈地搖頭,深深嘆口氣。

  無力之下只覺得心疼,她揉了揉祁琛的腦袋:“在奶奶家這段時間你就舒舒服服住着,什麼委屈都不受。”

  祁琛接收到方蓉英對他的心疼與同情,也明白這話背後的意思——

  他並不會在這裏呆太久。

  或許出於對孫女的寵愛,又或者是出於對王茹無理取鬧的懶得理會,方蓉英會因爲善心允許祁琛在這個家裏待上一個暑假。

  但也僅僅只能做到這裏。

  好心不代表她需要承擔更大的責任。

  領養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他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沒有人有義務去負責他的人生。

  祁琛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道理。

  但他並不會埋怨,獲得短暫兩個月的輕鬆已經是他的幸運,其餘的,他沒有資格去選擇。

  想到這,他點點頭,“謝謝方奶奶。”

  除了句不痛不癢的謝謝,現在的他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方蓉英心底的憐惜還在打轉,她剛想再多說幾句,身後驀地傳來細微聲響。

  許是被兩人說話的聲音吵醒。

  姜晚笙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睫,睫毛上掛着溼漉漉的水汽,她翻了個身,視線落在前方定了幾秒鐘。

  也沒管祁琛爲什麼會在地上,奶奶爲什麼會在房間裏。

  脫口而出沒頭沒尾的一句:“我的小狗呢?”

  方蓉英以爲她還沒睡醒呢,笑吟吟地順着她的話問:“哪裏有小狗,我們晚晚夢裏養小狗了?”

  “我的玩偶小狗啊。”姜晚笙眼神直愣愣的,她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昨晚還在牀上的呀。”

  見狀,方蓉英認定了她還在迷糊。

  眼瞅着兩個孩子都醒了,便準備去廚房把早餐端上桌,臨出去前催促着他們快去洗臉刷牙。

  走到洗漱臺旁。

  姜晚笙仍在小聲唸叨着:“我的小狗呢?”

  她用手指戳戳身側正在洗臉的祁琛,圓眼怔怔:“你沒看見嗎?”

  祁琛抹一把臉上的水,搖搖頭。

  聞言,姜晚笙心情肉眼可見失落了起來。

  她垂下頭,搖着嘴脣:“果然是在做夢。”

  本來不想多問,但看着她可憐的樣子,祁琛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由自主問道。

  “什麼…狗。”

  “一隻玩偶小狗,我從小到大都抱着它睡覺的,有時候害怕只要抱着它我就一點都不怕!但是去年壞了一個小口子,媽媽就給扔掉了。”

  她撇撇嘴,“昨晚我明明有感覺到,我在抱我的小狗啊,怎麼一睡醒就沒了呢。”

  聽到這,祁琛忽然有些熟悉的感覺。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哦,原來姜晚笙昨晚是把他當作小狗。

  不是想抱他,而是想抱她的小狗玩偶。

  “它長什麼樣子?”祁琛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問出一個問題來。

  小孩子總是很願意去分享自己的心愛之物的。

  “等我一下。”姜晚笙噔噔噔跑回房間拿出她的手機,翻出相冊,點開一張放大給祁琛看。

  “就是這個,是不是很可愛?”

  祁琛低頭順着看過去。

  照片裏一隻棕黃色的毛絨小狗,垂着長長的耳朵,黑色的眼珠,黑色的鼻子,還穿着一個天藍色的圍裙小衣服。

  確實挺可愛的。

  祁琛擡起眼,說:“壞了可以再買一個。”

  “我在玩具店沒有看到一模一樣的。”

  “一定要一模一樣的?”

  祁琛有些不解,只要是毛絨小狗不就行了。

  姜晚笙忽然提高些許嗓音,語氣比他更不解,反駁道:“當然要一樣的!”

  她重複,“我喜歡的東西就是要一樣的!”

  還是個很專一的小孩。

  祁琛在心底默默想。

  他沒說話,把目光再一次移到手機屏幕上的照片頁面。

  而後多看了幾眼,記住那隻小狗的樣子。

  喫完早餐。

  方蓉英打算去邊郊的傢俱市場買一張小牀回來。坐車要半個小時,天氣又熱,她就不準備帶上孩子們了。

  兩個小孩總不能一直悶在家裏,尤其姜晚笙完完全全是個活潑愛玩的性格。

  於是,方蓉英讓祁琛沒事帶着姜晚笙在小區裏玩一會,給了他一些零用錢備着。

  這個教職工公寓雖老舊,但街里街坊都是熟人,加上姜承赫之前擔心母親這周圍的安全問題,在注資附近基建時多安裝了好幾處攝像頭。

  所以方蓉英也不怎麼擔心兩人單獨在小區裏玩,只是多囑咐了幾句要注意安全,便出了門。

  她前腳剛走,姜晚笙果然待不住,一直嚷嚷着要出門玩。

  祁琛沒拒絕,穿鞋帶她出去。

  打開門才下了幾級臺階,403的大門也在下一秒隨之被推開。

  那是祁琛的家。

  原先還在後面蹦躂的姜晚笙,驀地竄到前方。

  小小的身體,毫無威脅地,擋在祁琛的面前。

  祁琛第一反應不是去看403裏出來的是誰,而是盯着正老鷹護崽般把他護在身後的姜晚笙後腦勺,無端愣怔了半息。

  而後他脣角輕揚,抿出很小弧度的笑。

  姜晚笙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表情,她此時正處於完全警戒狀態,眼睛一動不動,直直站着。

  不過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門裏走出來祁琛那惡毒的後媽王茹,而是一個和她差不多身高的小男孩,他看起來年紀也和自己一般大。

  見是同齡人,姜晚笙肩頸忽而放鬆下來。

  男孩眉眼和祁琛有幾分相像,聽奶奶那日說祁琛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她突然反應過來——

  這就是祁琛的弟弟,祁佑。

  祁佑關門前,房裏側傳來王茹的聲音。

  “去完書店早點回來啊。”

  他應了一聲好。

  接着擡起頭,視線先是落在姜晚笙的臉上,短暫停留,然後繞到斜後方的祁琛身上。

  像是看見了仇人似的,祁佑眉峯一瞪。

  從鼻腔裏發出很低“切”的不屑聲,轉頭離開。

  姜晚笙不明所以,扭頭問:“他怎麼了?”

  祁琛剛纔脣角的一點笑意在對上祁佑的眼眸時,瞬間頓消全無,轉而臉上佈滿了冷漠的情緒。

  他眉眼線條一點點拉直,有好一會沒有說話。

  直到姜晚笙再一次出聲喊他。

  祁琛才倏地回神,他緊了緊垂在身側的指尖,沒什麼多餘情緒地回道。

  “沒事,走吧。”

  ……

  小區最中間有一處遊樂設備。

  裏面一看就是給小孩子玩的,不僅有小片的沙地,還有秋千、滑梯、繩索獨木橋…

  姜晚笙顯然很激動。

  在濱北住的都是別墅,基本上出去玩也都是去遊樂場或者樂園,她還從來沒見過這種樣子的“遊樂場”

  對什麼都感到新奇的年齡。

  姜晚笙這個摸摸,那個碰碰的,光露天那個被太陽曬到發燙的滑滑梯她都來回滑了十幾次。

  沒一會就玩得滿頭大汗,姜晚笙精疲力竭地坐在鞦韆上,盪來盪去。

  腦子一轉,想到什麼。

  她轉頭對一直在邊側默默站着的祁琛說。

  “祁琛哥哥,我想喫冰淇淋。”

  杏眼彎彎,很乖巧的模樣。

  祁琛又一次因爲“哥哥”這個稱呼怔然片刻。

  這是她繼昨晚以後第二次喊他哥哥。

  事實上姜晚笙很少會說這兩個字音,她是個不太會示弱的性格。在學校或者家裏,對比自己大的,她都是直呼姓名。

  只有在心情非常好,或者是想要討巧賣乖的時候,纔會軟糯糯喊上一聲“哥哥”

  現在就是第二種情況。

  太熱了,嗓子都要冒煙,她實在太想喫一根涼絲絲的冰棒解渴。

  祁琛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他垂眸看她,點點頭說:“在這裏等我。”

  祁琛走後,姜晚笙就百無聊賴地斜靠在鞦韆的粗繩上,太陽毒辣辣得照射下來,有些刺眼,沒一會她就意識混沌地閉上眼睫。

  午後犯困,她都快睡着了。

  邊側慢悠搖晃的鞦韆突然塌陷下去一塊。

  她顫了顫睫毛,轉頭看過去。

  發現祁佑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她的旁邊,他手上還拿着兩本沒拆掉透明書皮的漫畫,應該是才從書店出來。

  姜晚笙很愛交朋友,對陌生人也向來是比較友好的。

  她蹬蹬腿,俏皮地笑:“你也來盪鞦韆玩嗎?”

  祁佑徑直忽略她的問題:“你怎麼會和他玩在一塊?”

  他停頓一下,指明那個他是誰,“祁琛。”

  “我爲什麼不能和他玩?”

  “你不知道嗎?”祁佑一字一頓地,音調故意加重,“他不是什麼好小孩。”

  一直晃來晃去的腳丫忽而停下。

  姜晚笙微皺眉心,坐直身子,嚴肅地看他:“你不要瞎說話。”

  “說謊話,小心我打你。”

  沒想到女孩子也會拿打人來威脅別人。

  怔了幾息,祁佑纔回神,他說:“沒騙你,祁琛他虐待小貓。”

  他用手掌比了比大小,“就這麼大的兩隻小貓,他把小貓手腳弄斷了,拖着往前走,我們學校好多人都看到了,你都不知道——”

  話到一半。

  似有所感,他擡頭,和剛好趕過來的一道身形不偏不倚地對視。

  祁琛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超市就在大門口,但是接近四十度的天氣熱浪洶涌,害怕冰淇淋會融化,他只得快步跑過來。

  越來越快的腳步,拐過最後一個牆角就到了。

  卻還是因爲眼前的一幕,生生停下急促的心情。

  心臟在一瞬凝定了跳動,冰冷也倏然間攜裹全身。

  祁琛知道祁佑在說什麼。

  關於虐貓的事,他和學校裏幾乎和所有人都說了個遍。

  是真的嗎?當然不是。

  他只是在一個雨天遇到了幾隻身體殘缺的幼貓,他不知道是被誰虐待的,第一反應就是拖抱着它們往寵物醫院跑。

  即使他當時身無分文。

  好巧不巧,正好被祁佑撞見。

  他甚至沒有上前問一句,立刻站在原地蹲着身子嘔吐起來。

  第二天,全校就傳遍了祁琛是個虐待小貓的小孩。

  所有人開始遠離他,就連老師也藉着談心的名義對他進行心理疏導。

  大概是因爲他從出生以來就給身邊人帶來了許多的厄運,以至於讓大家在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時,下意識將罪名安在他的身上。

  沒有人信任他,沒有人願意聽他解釋。

  到底是不是他又有什麼關係?

  就算這次相信他,下一次呢,不祥之兆、喪門星,這樣的字眼早就深深插進他的身體裏。

  擺脫不掉。

  祁琛目光悄然落在姜晚笙的臉上,她也在看他。

  她擰皺的眉心,並緊的嘴脣,因爲情緒起伏而亂顫的睫毛……

  下一刻,大概是對他投來感到噁心的眼神。

  祁琛蜷起手掌,垂下頭去。

  他不願再看下去,不願再看到她和其他人一樣。

  他的眼底褪去所有的溫熱,轉而變得冷漠,好似覆上一層薄冰。

  無所謂,都無所謂。

  祁琛在心底默唸。

  世界屏蔽了一切,死一般寂靜了好幾分鐘。

  兀地。

  一直低垂的視線裏擠進一個女孩白嫩的臉龐。

  姜晚笙站在他的面前,她雙手撐着膝蓋,彎腰歪頭看他。

  祁琛視線抖了一下,呼吸紊亂不堪。

  聽見她有些不開心的聲音。

  “爲什麼只買一個冰淇淋呀?”

  她皺皺眉,“你也要想着自己。”

  這次,她喚他全名,“祁琛。”

  她的聲音清脆軟乎,穿過空氣清晰傳進他的耳朵裏。

  快速地,酥麻地,從身體傳了個遍。

  心臟好像漏了半拍,祁琛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良久後,他才低聲問:“你不信他的話嗎?”

  “我爲什麼要信他的話?”姜晚笙單純地、不解地反問。

  純粹的世界,純粹的回答。

  祁琛呼吸頓了頓,他又問:“那你信我?”

  這次,姜晚笙驀地笑出聲。

  以爲他在說什麼好玩的繞口令,她尾音拖得很長說出一句——

  “我最信你啦。”

  話畢,祁琛忽而抿脣輕笑。

  眸底那層薄冰全然褪去。

  姜晚笙愣在原地,她指了指他,不可思議道:“你竟然笑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祁琛笑,莫名地,本就暈着紅粉色的臉頰又暈重了幾分顏色。

  “你笑得真好看。”她說。

  祁琛順着她這句話音,脣角的笑意悄然扯得更深。

  一陣風吹過,香樟樹葉順着風的方向來回搖動。

  噼裏啪啦,雨點從天際的邊緣墜落而下。

  一場暴雨還是如期而至。

  姜晚笙擡頭看了看天,圓圓的眼睛裏帶上驚訝。她說:“下雨了,我們快逃跑吧。”

  周遭的聲音在頃刻間降噪,所有的所有都變得朦朧不清。

  只有她這句異常清晰。

  逃跑。

  逃去哪裏呢?

  祁琛沒問,只是主動伸出手牽緊她。

  在種滿香樟和梧桐樹的安城。

  這是八月盛夏的第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有兩隻小小的背影,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奔跑。

  他們手牽着手。

  穿過雨幕,踩溼了鞋襪,自由地逃跑。

  一直一直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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