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立說
像是扔保龄球一样,将“地”和“月”,朝着他所设想的切线投射出去。
如同预想的一样,“地球”卷着“月亮”一路冲向边缘。
可就在它即将冲出桌布挣脱束缚的时候,却像是被一根绳子牵引了一样,绕過一個美丽的弧度,拐回了他的轨道。
接着,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地球并沒有像韩荪预测的那样坠入“太阳”,而是真的……围着太阳,环绕過了一周!
一周過后,又是一周!
日行地转,自此使然。
那环日的轨迹虽不是正圆,但的的确确,明明白白是一個圆。
更神奇的是那琉璃球所代表的“月”。
她竟然沒有与地分离,而与地缠绕在了一起,随着“地”一同绕日而转!
毫无疑问,她同时還在一圈一圈绕地而转!
只是周期比绕日要短得多!
此时,三個球,一块布,简单得像是小孩玩具一样的东西,却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伟大轨迹!
全场人无比激动起身探首,范伢之流更是冲到了桌布前,双目圆瞪。
這他妈又是什么天道?!
便是韩荪,身形也陷入了震颤。
最后那一寸道。
无言。
唯悟。
绕日而行,有势驱之。
月转地旋,自始有之。
未见其形?此例可鉴!
与此同时。
關於苹果为何会落在地上。
韩荪似乎也明朗了。
另一边,竟连雏后与嬴璃都不顾身份,亲身下场挤来。
“母后……”嬴璃踮着脚,瞥瞪了眼雏后說道,“你当真知道在做什么嗎?”
“不就是地月日互相绕着转么?”雏后亦瞪得两眼发直,“一圈一圈地转……原来真的可以這样……這不比擎天說明朗多了?我觉得這是对的。”
“难得,我們立场一致了一次。”赢璃也同样看着那轨道痴痴神往,“如此天道之韵,如果這都不是对的,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了。”
而姒青篁,她被迫回去站在桌子上才目睹了這一切。
看到那美妙轨道的瞬间,她便明确地意识到。
她在学說中假想的脉并不存在。
是势!
又或者說,那势便是脉!
在全场近乎争抢与拥挤的围视之中,地月环日的轨迹越来越小,越来越短,越来越慢。
终于,月亮被太阳的势拉走,离开了地球。
最后两小圈后,地球终也撞在太阳上。
伴着那嗙嗙两响,所有人的思绪也随之展开。
在這样的平面上,地绕日而行,他们的直觉或许能有所预测。
但月与此同时环地而行,确是完全超乎了想像。
虽然還不明原理,但如此美轮美奂的实景近在眼前,竟让不少人都有了种范伢那样“更接近天道”的感觉。
凝滞良久過后,只见范伢手一扬:“诸位让开一些,容我施道。”
众人大惊,尽数后退。
只见范伢双手抵在棉布上,喘着粗气问道:“檀缨,這布如果更光滑,球能转的更久对么?”
“是。”
“那我便让它更光滑一些。”
话罢,范伢沉视着双手与棉布,以一种不可置疑之重,沉沉令道:
“我曰,静。”
接着,肉眼可见地,以他厚重苍沉的双掌为心,似事有一层浅浅的白霜开始向四周延展,片刻间便已铺满桌布。
想必這便是他所說的“御物之术”。
待這层白霜覆盖了大半块布后,范伢抽手催道:“快,快来!”
檀缨不得不再次摆好姿势,按照他练了一早上的手法将“地月”掷出。
然而這次一大一小两個球却直接冲出桌布,飞向了正对着的嬴璃与雏后。
虽然来势突然,嬴璃却只抬手一挥,便将“地球”稳稳接住。
“檀学士,别急,我們有的是時間,力道轻一些就是了。”嬴璃柔声一笑,便又将球滚了回去。
好巧不巧,“月”却被雏后接住了,就是比嬴璃要狼狈一些。
她忙也舒容一笑,理了把鬓角,将月轻飘飘地掷還给檀缨:“换個角度就好了,多试几次也无妨。”
檀缨也不敢多想,接過两個球握于右手,头不敢抬,谁都不看,运力稍缓,角度稍收,再次抛出。
這一次,地月终于在边缘迂回,复刻出刚刚的场景。
于是,全场人又這么痴痴地,像小猫一样呆呆转着头,看着小球转過一圈一圈又一圈,直至快二十圈才终于撞上了太阳。
此刻,日心星图,第一次,也永远地烙在了所有人的思维裡。
這便是檀缨所說的,他已在心中看過很多次的景象了吧。
此时,范伢才终于擦了把汗,与众人释道:
“這個现象,檀缨是可以用语言描述的,只是我們不可能理解。
“正因如此,才做此例。
“的确,若是不见此例,至少我是断然无法领会的。
“但一见此例,一切便都通了。
“地为何绕日而转?
“苹果为何掉落在地?
“唯势尔!
“有此例为基,我等便有源设想,寰宇之间,越重的物体,便会导致周围越低的势,其余物体皆会滑向低势之处。
“倘若天道垂青,物体在坠落之前,拥有一個合适的速度,那便会如我們所见,环绕而行了。
“倘若眼前的這块布完全光滑,像寰宇一样空灵。
“那环绕的過程,很可能是永恒的。”
檀缨至此,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還得是你啊,老范……
沒有你,這广义相对论+万有引力+圆周运动我可怎么說得清!
就算我說了,谁又听得懂,谁又敢信?
到底還是范伢大智,学宫开明。
這才让小儿玩具一样的实例,真的杀出了一片寰宇。
待范伢释道完毕,嬴璃方才有些凶狠地望向韩荪:“祭酒,這一驳怎讲?”
韩荪只点点头,朗然开口:
“无需再驳,此說已立。
“即日起,书文立著。
“檀缨主笔,范伢导之,我审之。
“我已迫不及待。
“看天下文士来我秦宫相辩了。”
呼!
這位更是大牌。
书文立著的意思便是,這個学說得到了秦学宫的认可,韩荪愿为此负责。
接下来,成文的学說将被送往天下学宫。
来吧,来辩吧!
韩荪和范伢在這裡等你们!
“祭酒……稍安……”范伢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吞咽着口水望向韩荪,“书文立著的话……這又该算……哪一家哪一道呢?”
“啊。”韩荪少见地愣住了。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种情况。
道始以来,有书文立著资格的,一定都是成名的人士,自然早早便有了家道。
像檀缨這样,未入家,沒拜道,连個师都沒有的人就书文立著,实属前无古人。
不不,有古人,光武帝也是這個路子。
但人家光武帝是精通百家,都是在创說之后,将自己的论著归于某家之学再发表的。
眼下,檀缨這学說又归给谁呢?
周敬之眼看僵持,情知又是自己发挥的时候了,這便抡起袖子抢上前道:“這只能墨家了吧?”
旁边的学博当场就急了:“放屁!這明明是我道家的理论!学界公认,我道家才是最接近天问的!”
“你這是硬扯。”另一位学博抬手一挡,“我法家主张万物运转自有规律,這不就是我們追寻的规律么?”
“照你這么說,什么都是法家的?”
与昨晚温柔地争相向檀缨示好不同,這次的争抢是真的撕破脸了。
沒办法,与收徒相比,這可是壮大自己整個家道的壮举,說是功在千秋也不为過。
即便這個学說是错的,亦有范伢与韩荪站台,這又能错到哪儿去?
至少也够牛逼很久了。
此时,便是昨天破口大骂此說丧尽天伦的庞牧,挤在中间也很是嘴痒。
就好想争一争骂一骂啊。
但這儒家的角度,不太好找的样子……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都住口,成何体统!”范伢怒骂一声,喝止众人后,只望向檀缨,“這应是檀缨自己决断的事情。”
“啊這……”
檀缨看了看范伢期待的目光。
又看了看韩荪眯起的双眼。
刚刚還在立论,這就要站队了?!
功利上說,他要站法家的,法家便是秦的王道,权势资源通通在此。
可情理上說,从头到尾都是老范在帮忙,老人家都蜡炬成灰泪始干了……何况這学說所牵扯的数理之道,也的确是墨家的范畴。
只是老范這船……总觉得不太稳的样子,混得可能会有点憋屈。
可上韩荪的船,看上去就像個贪利忘义之辈,這又该如何面对老范。
正当檀缨举足无措之时。
韩荪却又一抬手:“静……都静一些……再静一些……”
在他莫名其妙的指挥下,众人只字不敢谈,连呼吸都害怕粗重。
终于,在极静的环境下。
檀缨似乎听到了低沉的嗡嗡声。
好像是……来自地面……
“!!”范伢惊呼,“问道大鼎?鼎动了!!!”
“快……”韩荪亦有些手足无措,“叫白丕来!!开屏!快开屏!!請问道鼎!”
紧接着他指向檀缨:“来几個力气大的男学士,拖他去沐浴更衣!熏香涂露!”
檀缨:“?????”
“熏香涂露我熟!”周敬之一吼便抓過了檀缨,一边往外拉一边四望吩咐道,“快快,猛一些的男人都来!女学士也来两個,出浴后帮他打理。”
檀缨:“?????”
還未及反应,他便被以周敬之为首的猛男群体架走了,一应女学士则紧随其后。
甚至就连嬴璃和雏后都暗随了上来。
????
怎么画风突然变成食人部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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