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夜夢
他竟然也要帶走白籬？
周景雲再忍不住問爲什麼？
沈青說：“當然是爲了白循，白循忠烈，因爲娘娘而死，我們當然要護着他的孤女。”
周景雲看着他：“沈大郎君竟然還在意一個孤女的命？論起手段，現在的張擇遠不及當初的沈大郎君你。”
沈青笑了，絲毫不在意他這話的嘲諷：“當初成大事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讓世子厭惡了。”說到這裏又黯然，“如今娘娘的基業都被毀了，我們倖存者能護住多少算多少吧。”
周景雲笑了笑，看着他不說話。
“不管世子信不信吧。”沈青笑說，“白小娘子跟着你，比跟着我們好多了，這次我來就是告訴你，她身份的事我們幫忙圓了圓，也算是盡了心意。”
說罷擡手一禮。
“世子，時候不早了，您快回去吧。”
他看了眼莊籬的指尖。
林夫人發出一聲驚呼，懊惱跺腳，忙進了屋子，拿着手帕站到鏡子前。
或許，是比現在跟着他更好的去處。
雖然相貌與白瑛不一樣，但到底身爲逃犯面對張擇的審視，心裏也忐忑不安吧。
蝴蝶一動不動，沈青捧在手裏，眼裏散開笑意。
春紅將莊籬的頭髮梳好，對着鏡子端詳一刻，笑着說聲好了。
煙霧又如水般嘩啦而落，莊籬睜開眼，但下一刻，鼻尖就撞在一塊木板上。
既然沈青他們把黃氏身份的事安排好了，就不用再說出來讓她擔驚受怕了。
她哼唱着小曲，嘴邊帶着笑意，動作利索，洗了一盆又一盆。
“世子新婚，情意正濃，可不要在外留宿。”
縱然不安，當他說了林主事求醫，她還是願意相助。
四下望都看不到林夫人的身影。
室內一時安靜。
男人。
早上一醒來春月就高興地告訴她，世子昨晚半夜果然回來了，爲了不打擾少夫人，歇在外書房。
莊籬含笑說：“我來仔細問問林夫人用香後感覺。”又停頓下，“你們先下去，有些話男子們不便聽。”
室內恢復了安靜，沈青臉上也沒有了笑意，獨自沉默一刻，小心翼翼從袖子裏拿出一小巧竹籠。
現在反而不得不用藥讓林夫人睡去，就歇息在內室的牀上。
應該不知道吧，她從沒有跟蔣後黨來往過，甚至不認爲父親白循是蔣後黨。
怪不得她總是昏睡，睡夢裏還很安心，因爲在夢裏誰也找不到她。
“你在躲什麼？”
……
……
白色的香在夜色裏如流水般浮動，漸漸勾勒出一個人形。
穿着官袍。
看起來是不錯。
“世子？”莊籬的聲音傳來。
“氣色果然好。”他說，伸手摸了摸自己臉，“比我這宿醉的好多了。”
明亮的燈下璀璨生輝。
原來這是沈青都知道的事。
說到這裏他又有些不安。
莊籬一笑：“宿醉也沒在世子臉上留下絲毫痕跡，世子纔是天生好氣色。”說罷低頭喫飯。
這個人，她見過，那個善名不做善事的朱善。
大家都好奇她的醫術，圍着問個不停，姨娘們也都在旁殷勤，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生病，生病的時候，身邊有個好大夫很重要，還是東陽侯夫人嫌煩，讓他們散了。
“還有。”章士林想到什麼，對莊籬低聲說，“林夫人睡的淺，你喚幾聲就能醒，不用…..”
躲起來了？
“少夫人你的香真是有用。”他激動地說，“昨晚拙荊沒有再昏睡。”
夢都是荒誕奇特的，鬼怪神仙也常有，但林夫人的夢境怎麼是木板？
莊籬擡手一伸，抓住憑空落下的一根藤蔓，人緩緩升高，站在木板上，她的神情更加驚訝。
天上有鳥兒飛來，林夫人一驚，還沒躲，鳥兒已經扇着翅膀飛走，留下一灘鳥屎落在林夫人肩頭。
林夫人穿梭在旗幟中，身影若隱若現，直到帶着幾分疲憊停下，神情滿意的環視四周。
莊籬點頭：“我今日去給姨母開補藥，章大夫在醫館等我。”
“阿蝶阿蝶，今夜可有好夢？”他輕聲呢喃。
他原本不知道的，直到那次病了才知道。
……
……
章氏醫館內的後堂，看到莊籬走進來了，林主事忙站起來。
臉上一道疤痕。
其實她大概已經知道林夫人的病因了，不過她的事不能跟周景雲說，莊籬笑着應聲好。
周景雲看向莊籬，見她肌膚白皙，眉眼清亮，臉上笑意淺淺，晨光裏散發着一層光暈。
“她不能費心耗神，讓她好好養着，跟世子過安穩的日子就好。”
莊籬蕩着藤蔓來來去去，終於在最右邊的一角木板縫隙中看到坐着的女子身影。
“世子，少夫人，飯菜好了。”春紅進來說。
周景雲點點頭，看着春月帶着婢女們退了出去。
扎指尖這麼殘忍。
很輕鬆愉悅，莊籬能聽到她在哼唱着歌謠。
沈青在後又喚住。
一旁的春香取來家常衣服給莊籬穿上，周景雲也帶着沐浴後的清香從淨房走出來。
比如在薛家見了張擇，容貌和名字並沒有說服他，他還是派人去查黃氏一族了。
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趴伏其內。
莊籬坐在牀邊，打斷她的話，低聲問：“你跟監事院朱善什麼關係？”
“你不是還要去醫館給你姨母調藥，早去早回吧。”
周景雲看着莊籬，含笑點頭：“還好，你放心。”看莊籬還要詢問，岔開話題，“林主事夫人昨晚用了你的香，不知病情如何，章大夫會來告訴你吧？”
林夫人沒有昏睡，而是在專注的做針線。
林夫人果然醒了。
耳邊響起林夫人驚叫聲，鏡子破碎，四周瞬時崩塌。
莊籬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氣色好不好？”
正對着鏡子擦拭，身後有腳步聲，同時耳邊有聲音傳來。
但還沒來得及落下，林夫人猛地擡起頭，看到有人靠近，她發出一聲驚呼，猛地向木板縫隙中鑽去，下一刻木板搖晃，變成了搖曳的稻田，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莊籬環視四周，昏黃夢境中，看到自己四面都是木板。
周景雲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話，拉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原本有很多話要說。
莊籬站在林夫人身後看着鏡子，伸手摸向自己的臉。
“昨晚那麼晚了還回來？”莊籬坐下來隨口問，“還以爲歇在外邊。”
周景雲也拿起碗筷，慢慢喫飯。
林夫人一僵，看着鏡子，鏡子裏她的身後浮現一隻鳥，鳥慢慢呈現人形。
莊籬閉上眼，消失在稻海中，稻田波浪起伏，一浪一浪圍繞着正中一座山坡。
周景雲看他一眼，果然不再多說，轉身要走。
山坡上有一間宅院，木柵欄，茅草屋，院落裏有雞鴨啄食，林夫人則正束扎頭巾衣袖，將漿洗好的衣衫晾起來。
比如金部郎中王豐是蔣後黨被揪出來，當場自盡了。
外邊也都是木板。
林夫人原本因爲淺睡泛紅的臉，頓時蒼白，眼神驚懼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向後退去，砰一聲後背也撞在木板上。
她躺在稻田中，看着昏昏的虛空。
章士林接過話：“天不亮林主事就帶夫人來醫館了，我看她的症狀不太好，用了些安神的藥。”
這……
“少夫人的香是不是藥效太好了。”
外邊…
他想到沈青的話，白小娘子身體不好，別讓她費心熬神。
他怎麼在走神？莊籬問：“外邊都還好吧？”
一層層遍佈，宛如圍成一座城。
她知道這個安排嗎？
莊籬一笑點頭，看着兩人退了出去，把門也關上，她走到內室，看着斜靠在牀上的林夫人，伸手推了推。
莊籬被張擇盯上，是因爲給姨母看病。
莊籬從藤蔓上跌落，淹沒在一片稻海中，再看不到林夫人的身影。
這樣啊，林主事和章士林也不以爲怪，依言就退出去。
周景雲嗯了聲：“跟曲侍郎一起，免宵禁禁令。”又問，“你昨晚睡得還好吧？”
說着一笑。
……
說到這裏有些苦笑。
周景雲握着筷子看向她。
院子裏的衣衫如旗幟般密密麻麻，隨着風呼啦啦漂動。
再比如，沒想到在他到來之前，其他的蔣後黨也打算帶你走。
畢竟不方便常來往，昨日留了香之後，託付章士林觀察效果。
比如當年有個宮廷琴師，其實是蔣後密探頭子，沈青，回來了，他安排好了黃家身世的事。
“少夫人。”她按着頭說，一面要坐起來，“我又睡着了？我這真是…..”
周景雲點點頭說聲好，又道：“盡心意就好，你畢竟不是大夫，如果林夫人還是不好，我會留意幫他們再尋其他名醫。”
林夫人這是在藏起來了啊。
“不過，拙荊不睡以後，變得很驚恐，坐立不安，呼吸急促。”
……
晨光透亮，鏡子裏映照着女子的面容。
“關於黃氏族人安排的事，我告訴你是讓你放心，但你不用告訴白小娘子。”他說，“她身體不好，神魂不安，你知道吧？”
確切說，原本昏睡的林夫人突然醒了，然後就再沒陷入昏睡。
兩人不再多說，安靜喫過飯，周景雲和莊籬一起去跟東陽侯夫人請安，周景雲自去戶部，莊籬則跟周九娘等姊妹說笑。
“你，你，你怎麼知道……”
莊籬看着她：“我看到了。”
看到了！林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猛地雙手捂住臉，人彎腰向下，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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