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门
先前周景云也预料到会有应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提前写信给母亲說一切亲朋好友之间的来往,等他回来,借此推脱。
庄篱想着以她的出身,东阳侯夫人也不想带去见亲朋好友丢人现眼。
沒想到竟然沒能避免。
可见這世上的事从来难周全如愿。
她只能来见东阳侯夫人,试着再用周景云的话来推辞:“世子說,不想辛劳母亲,等他回来再带着我出门见亲朋好友,否则有不敬之嫌。”
听到庄篱在外间說的话,东阳侯夫人心裡冷笑一声。
她不想去,她還不想带她去呢!
再說了,什么不敬之嫌,分明是怕她出去丢人。
东阳侯夫人心裡又骂儿子,知道丢人還找個這样的媳妇,先斩后奏扔回来。
但有什么办法,已经這样了。
东阳侯夫人深吸一口气,从东次间走出来,看着站在厅内的庄篱。
今天過来的庄篱穿着鹅黄衫白线裙,不知是在家裡住了些时候了,還是衣服被绣娘量体修改過的,再沒先前的拘谨陌生。
整個人都舒展开了。
倒是挺能适应,东阳侯夫人心裡嘀咕一声。
“你们是在外边成亲,沒在家办婚礼也沒见過亲友,的确不该出门去见人。”她沉着脸說,“只不過相邀的是我长姐的婆母。”
如果只是姐姐的婆母倒也罢,這個薛老夫人,還是皇亲。
薛老夫人的父亲是先帝堂叔,论辈分先帝唤她一声妹妹,只是旁支有些远,也不受先帝喜歡,她也沒得到封号,再加上朝堂动荡,這一脉跟皇室几乎是沒了来往。
但鉴于在蒋后手裡宗亲被除掉了一多半,新帝要亲近宗亲,找到了薛老夫人,皇帝喊了几声姑母,薛老夫人人前人后就开始摆起公主的架子。
不知被谁挑唆了,薛老夫人說自己身体不好,听到周世子娶了新妻,想见一见,免得病重见不到了遗憾。
這老太婆动不动装病磋磨她姐姐,现在又来磋磨她,东阳侯夫人咬牙,自己咒自己也不怕应验了。
但明知是假话又不能拒绝,一则是会让姐姐为难,再者,那老妇恼羞成怒去皇帝跟前撒泼就糟了。
东阳侯夫人恼恨又无奈,這种事也是不可避免的,京城什么地方,那么多王公贵族,东阳侯府也有不能惹的人家,周景云以为說不让妻子见人,躲在家裡就能躲得住?
虽然不知道东阳侯夫人在心裡的牢骚,但庄篱也看出来,這次出门不是东阳侯夫人能拒绝的。
既然如此,硬是不去,就不是她和东阳侯夫人婆媳之间的事。
不能让东阳侯府在外引来更多关注了。
庄篱便忙应声說:“母亲,如果是不能推辞的长辈,我自然是要去的。”
东阳侯夫人脸色稍缓。
“我只有這一個姐姐,景云小时候也常由她照看,也算是在薛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她淡淡說,也不想跟庄篱多說,只再次打量一眼,唤许妈妈:“去把给大娘子做的那套石榴红裙子取来。”
许妈妈应声是,很快捧了一套衫裙来。
“這是备着给大姐儿回娘家来穿。”东阳侯夫人說,“她与你身量差不多,到底是出去见客,你先换上,喜庆一些。”
庄篱并不嫌弃别人的衣服,春月忙接過,因为時間紧迫,许妈妈便带着她们就在隔壁换了衣衫。
再出来不仅换了新衣服,還重新梳头,补了妆面,戴了一对白珍珠坠子。
“老奴自己做主从夫人妆盒裡挑的。”许妈妈笑說,又称赞,“夫人眼光好,這身衣服很配少夫人。”
的确很配,這身略鲜艳的衣裳穿上,沒有压過庄篱有些素淡的五官,反而让她的面容更加柔亮秀雅。
這样子倒是有几分周景云信上說的,秀雅绝俗。
但人长得好有什么用,那般出身,人长得好,反而更让景云背上一個好色的名声。
一想到這個儿媳要出去被人审视议论,真是头疼,东阳侯夫人一眼也不想再看庄篱,唤红杏。
丫鬟红杏捧着一個小匣子上前。
“薛老夫人膝下有三個在闺阁的孙女,我姐姐有两個孙子。”东阳侯夫人說,“见面礼我也准备好了,到时候伱拿出来给她们就好。”
怎么也不能让外人家的孩子们问“怎么沒给我见面礼。”
更不能再让她拿出荷花树枝之类的东西。
庄篱道谢,春月上前接過。
许妈妈說准备好车了,又說:“雪柳带着少夫人日常用的在车边等着了。”
庄篱便带着春月先走出去了,东阳侯夫人在后吐口气:“别让她和我坐一辆车。”
许妈妈低笑:“咱们家還不至于出门只有一辆车。”說罢搀着东阳侯夫人向外走,又小心提醒,“薛老夫人不是個好相与的,夫人還是要叮嘱少夫人。”
东阳侯夫人沒好气說:“叮嘱有什么用,她到时候能把话說利索,就不错了,反正今日就是让人看笑话的,我豁出脸皮受着就是。”
许妈妈叹口气,忙又转开话题:“让姨夫人见见少夫人也好,她一直担心世子心如死灰,如今看到能容新人,她也就放心了。”
那倒也是,能容這個人,就能再容其他人,這個不好,還有好的,东阳侯夫人面色缓和。
马车轻轻晃动驶出了东阳侯府大门,街道的嘈杂也透過车帘传进来。
這是与夜间以及梦境不同的感受。
庄篱看着摇晃的窗帘,抬起手掀起一角车帘,不知道周景云姨母家住在哪裡?昨晚她已经走到了内城,但還是沒能多走几步,那几行字撑不住梦香,差点燃尽了她的魂魄…
念头闪過,心神不安,外边扑来的嘈杂变得凶猛,在她身上撕咬。
春月伸手按下车帘,打断了嘈杂。
“少夫人,你還好吧?”她端详庄篱的脸色。
似乎比早晨起来时更差了,粉黛都盖不住。
本来沒休息好,又突然要出门去,很紧张不安吧。
“少夫人别怕。”春月宽慰,“姨夫人人很好。”
雪柳在旁也开口:“姨夫人对世子如同亲生子。”
這话可不算安慰,岂不是又多了一個婆婆审视?越视若亲子,就对儿媳越挑剔苛刻,春月无奈嗔怪看雪柳一眼。
雪柳装傻反问:“我說的不对嗎?”
庄篱对婢女的言语机锋不在意,靠着垫子淡淡說:“好,我知道了,我也会待她如亲婆母。”
這回答真是…..雪柳一时不知道說什么,春月噗嗤笑了,虽然少夫人面色孱弱,但眼神依旧平静,說话還這么淡然,她突然沒那么担心了。
薛氏家在京城西南角,一大片宅院,远看屋檐飞拱,石壁雕刻,彰显了殷实家境。
在二门一下车眼前就花红柳绿珠光宝气一片,同时莺声燕语袭来“姨母。”“侯夫人。”等称呼涌来,与此同时无数的视线也将走在她身后的庄篱淹沒。
“哎呦,這么小!”
還有女声說,声音很大,盖過了嘈杂。
东阳侯夫人的脸色僵硬,這個老太婆竟然叫了這么多人来!
……
……
薛老夫人六十四五的年纪,脸色蜡黄倒是显得像是生病,但一双眼又精神的很,对站在面前的庄篱上上下下看。
“及笄了嗎?”她问。
东阳侯夫人挤出一丝笑,要說话,庄篱已经先开口了。
“今年已经满十六岁。”她說,“秋天過了生日就十七了。”
言语柔和,神情恬静,气质温婉,并沒有卑怯之气。
东阳侯夫人看了她一眼,竟然不怯场敢說话?
薛老夫人盯着庄篱看,依旧說:“看着還不到呢,显小。”
总之就是要认定周景云找了個娃娃小妻子。
庄篱含笑說:“有话常說女子若是娇宠养大,就容易显小。”
薛老夫人還沒說话,四周有妇人问“不是說父母双亡嗎?”
东阳侯夫人的视线狠狠看過去,见是一個不太熟的妇人,而她见东阳侯夫人脸色不善,往人后躲了躲小声說:“我也是听别人說的。”
听别人說?再看其他人的脸色,很显然知道的這個不少,东阳侯夫人藏在袖子裡的手攥紧,周景云沒有瞒着外界自己娶了新妻子,但有关妻子的身世来历是私密之事,除了告知爹娘,也只告知了视同近亲的安定伯。
就知道定安伯府会到处嚼舌!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眼神在庄篱身上指指点点。
不娶丧妇长女是很多人家的规矩,沒想到竟然還是父母双亡的孤女。
“虽然父母双亡,师祖一家待我如亲生一般娇生惯养。”庄篱只继续回答薛老夫人的话,浅浅一笑。
站在薛老夫人身后的一個年轻女孩儿用扇子半遮面,眼神闪了闪:“有人抚养,所以就算父母亡故,少夫人也不难過?看起来還挺开心的。”
父母双亡,人间最悲惨的事,怎么会有人不难過?還能开心?
无数视线瞬时落在庄篱脸上,看到了她嘴角的浅笑。
果然!
哪有人父母亡故還开心?這女子真是不知礼数!
四周窃窃私语,视线再次指指点点。
薛老夫人一脸嫌弃,年长的人最讨厌這种晚生后辈,不孝!
东阳侯夫人气得想吐血,怎么回事?不是說什么话都要笑的!這庄氏太紧张了,表情都乱了?
此时很后悔沒多叮嘱庄篱几句,京城這些富贵人家眼最毒,一個表情都能被挑出错。
她只能想办法挽回。
东阳侯夫人忙要开口:“她”
但庄篱已经先一步开口。
“我父母病患缠身,备受折磨,很是痛苦。”她轻声說,“归根复命,解脱了病痛,我的确为他们高兴。”
庄老师准备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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