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耳闻
“花小仙。”
京城长乐茶楼的上房裡,薛四公子念出這個名字,然后啐了口。
“真是晦气!”
說着拍打身上,又举起袖子嗅了嗅。
“我祖母让我在佛堂薰了半日烟灰,我都臭了,今晚去见小明珠,她肯定不许我一亲芳泽。”
小明珠是京城欢香楼有名的女妓。
薛四公子早些时候都沒资格见到,也是這几年祖母有了皇亲身份,才被美人青睐。
這间茶楼裡還坐着七八位公子,李十郎和章九郎也在其中,因为事情因他们而起,让大家受了麻烦,所以摆了一桌酒席表达歉意。
听到這句话,眼底带着浮肿的李十郎靠着椅背摆手說:“薛小弟别担心,我让莺莺儿陪你三日!”
莺莺儿亦是名妓,为李十郎收入囊中,其他人难得一见。
薛四公子大喜,能得美人相陪且不說,這可是李十郎相赠!虽然祖母是皇亲,但薛四公子知道這皇亲的分量跟权势赫赫的李家不能比。
肯把美人相让,這是把他当兄弟了!
“十郎豪爽!”他大赞。
章九郎亦是抚掌大笑,又揶揄說:“十郎真豪杰君子,怪不得花小仙死也不跟我。”
因为這女子京兆府上门叨扰,虽然沒什么事儿,但也都被家中长辈训斥了两句,不過两人并沒有生嫌隙,反而更相惜,李十郎更是为了赔礼,又赠了章九郎两個美婢。
听到章九郎的话,李十郎啐了口:“那蠢妇!原本看她乖巧伶俐,沒想到這般无用,败坏了你我兄弟们的兴致。”說着大手一挥,“今日我做东請大家去去晦气。”
室内诸人都乱乱叫好,薛四公子更是站起来:“十郎客气了,不過是被京兆府传问,咱们从小到大谁還沒跟京兆府打過交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過那时候我家在宴請东阳侯夫人和她的新儿媳,倒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章九郎哎了声:“周景云的新媳妇去你们家了?不是說不出门嗎?”
自从周景云送了新妻子回来,无数邀請帖子飞向东阳侯府,但一概拒绝了,东阳侯夫人连门都不出,就连定安伯府都沒能见到這個新妻子,见不到人,连议论都议论的不起兴致。
這一句话让其他人也都来了精神“那個新续弦?”
看到视线都凝聚在自己身上,薛四公子也更精神。
相比于祖母的皇亲身份,更让薛四公子得意的是与周景云有亲。
虽然不屑读书练武,但对于周景云這般文武双全惊艳才绝的贵公子,他们心裡是又嫉又羡,能跟周景云往来,其实也暗自以为荣。
“是啊,他别人家不去,我們家怎能不去?”薛四公子說,“特意带着新妻子来拜见我祖母…..”
章九郎打断他问:“那新妇长什么样?”
周景云不续弦,女子们都认为是对亡妻情深,男子们则有不同的看法。
周景云要么等着找对前程有利的权贵之女,要么就是找国色天香的美人。
“至少是蒋后那般的美人。”李十郎說。
蒋后之所以被称为妖后,除了作恶多端宛如妖孽,還有她美如妖孽,要不然也不会迷惑先帝,不仅封后,還纵她肆意妄为。
诸人更感兴趣了,催问薛四公子:“那新妇果然貌美嗎?”
薛四公子讪讪:“這,我也沒见到啊。”
那是女客。
虽然作为亲戚可以见,但他晚上厮混太晚,白天躲起来补觉呢,根本沒去祖母那裡。
眼看着诸人神情失望,薛四公子忙接着說:“但我问我妹妹了。”
其实也不是他主动问,是薛五娘子来教训他不要在外惹是生非,又让他去跟大伯母赔礼,免得让东阳侯府对他不满,周世子要回来了,這一次回来必将被陛下重用。
他听的不耐烦了,岔开话题问周世子的新妇怎么样?
“我妹妹說。”薛四公子回忆着,“挺有趣的一人。”
四周的公子们嘘声“這叫什么。”“快說好看不好看。”
但也有公子哈哈笑起来,摆手示意大家不要问了:“既然一個女子不夸赞一個女子相貌,那就是长得不值得夸赞。”
“对对,不說相貌,說什么仪态,那就是相貌沒可說的。”另一個人也点头說。
薛四公子点头:“是,我妹妹根本沒提她相貌,還有,那周景云的小妻子還给我祖母讲了典。”
典?一群内宅妇人跟前讲典?又不是读书人吟诗作对呢,诸人不解:“什么典?”
“老聃丧母。”薛四公子說。
妹妹說了一大段,他也沒记住,也沒听懂。
在座的公子们对老鸨比较熟,准备问老聃是谁,有一声笑先响起。
“嚯——”
“竟是個道家。”
室内的诸人循声看去,见茶室胡床上有一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躺卧,原本面向裡,此时正转過身来,一边转身一边伸展胳膊腿脚,眉眼几分慵懒,又几分倦怠。
看到他,薛四公子忙打招呼。
“上官月伱醒了。”
又疑惑上官月說的话,道家?道观么?
李十郎跟着问:“道?這小娘子是女冠?女冠们是喜歡跟人上课讲经,也不对啊,那怎么嫁人了?”
上官月坐起来,此时日光正亮,照的他的脸又白又亮,他的年纪不過十八九岁,眉眼飞扬俊美,眼梢又几分轻薄,眼裡含笑,似乎亲切又似乎酒醉未醒。
上官家归了姓但迟迟上不得族谱的小郎君,似乎不习惯白日出现,抬起袖子举在头上,为自己遮出一片暗影。
“我睡得迷迷糊糊听你们說老聃,不是在论道嗎?”他說,打個哈欠,岔开了這些纨绔子弟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题,“不過是一個小娘子痴了情跳了河,你们就开始论道绝红尘了嗎?那你们在我楼船上的酒肉美人我可自行处置了。”
室内诸人大笑乱纷纷七嘴八舌“真是睡糊涂了。”“我們在說周景云的新妇。”“你休想算计我的酒和美人。”
上官月一笑:“开口闭口讲老聃庄子的新妇也太无趣了,非我红尘中人,不說也罢。”不待大家再說什么,衣袖在头上一搭,“這青天白日走来走去实在令我不适,十郎你的茶酒,到楼船上再請我吧。”
上官月与他的楼船一样,晚上才会出现,游荡在金水河,白日裡从不出现,這一次先是被京兆府传问,又被李十郎拉来赔礼道歉。
诸人再次笑起来,李十郎挥袖许诺包了一船的酒水,正笑闹着,门外有仆从驳驳敲门。
“小郎,阿爷让你回家去。”门外声音說。
听到這话,厅内好几個公子要骂出声。
以为是自己家的仆从,不就是一個小女妓死了,长辈竟然要打断他们交游!真是有失颜面,待门被拉开,定睛一看来人,又都安静下来。
這是上官月的仆从,年纪快五十了,唤作瑞伯。
上官月哦了声,站起来。
章九郎和李十郎等人也跟着站起来。
“小郎,受累你要被驸马训斥了。”章九郎說。
上官月哈了声:“這是好事啊,如不然我怎么能见父亲一面?”說到這裡又眼神转动,嘻嘻笑,“应该谢那小娘子,那小娘子叫什么来着?”
章九郎等人顿时大笑。
這個外室子虽然被上官家认了,但因为公主暴怒始终不能入族谱,也沒资格住在公主府,上官驸马也不能轻易见儿子。
如今儿子牵涉到人命案,当父亲的总要见一见,问一问,公主也不好阻拦。
“管她叫什么呢。”李十郎笑說,将上官月一推,“快去快去,早去早回,莫耽搁了晚上开船。”
上官月哈哈一笑“放心放心。”說罢向外走去,瑞伯低头在前开门。
“我爹還是在后门等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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