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蚊蟲
董熠平時喫飯就特別快，先前和李大勇一起的時候就已經喫差不多了。李大勇這麼一走，他就悶不做聲的坐在程武麟對面玩手機，連頭都不擡一下。
程武麟見他這樣也沒什麼胃口，隨便劃拉兩口就說喫完了。
回去的路上董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直捧着他的手機在看着什麼，不和程武麟聊天說話，也不看路。
程武麟這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走得比董熠稍快點爲他看路，怕他踩空摔倒就不好了。
“程武麟？”快到宿舍的時候董熠忽然開口。
“嗯？怎麼了？”
“你有那個啥……就有對象嗎？就男的那種的？”
“沒有……”程武麟一頭霧水，“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呼……”董熠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要是看到你和一個男的膩膩歪歪的我可能會噁心死……哎我的天我一想那個畫面就不行了……”
他打了個哆嗦。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啊，我不是歧視你們同性戀啊……如果是網上看別人搞無所謂，身邊的話……就有點受不了……”
“哦，我不會。”程武麟語氣冰冷的應道。
“有你這句承諾我就放心了。”董熠笑了出來，“那我們還是好舍友。要是你找了個男的的話……你可以在外面租房，我可以給你出一半的錢……”
程武麟聽到這句實在憋不住了，怒氣衝衝道：“你一路上就在想這些？”
董熠一攤手：“是啊，想了半天才想到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可以安心當你的同性戀，我們也不會有啥不得勁的地方。”
程武麟額頭上青筋微凸，怒道：“這是我的宿舍，就算我找了個男朋友的話也是我的宿舍，我爲什麼要搬出去啊？”
董熠皺眉：“這話讓你說的……是你宿舍就不是我們宿舍了？你妨礙到我們三個人了我出錢給你出去住還不好？又不是歧視你……你反應這麼大幹嗎？”
程武麟憋了半天，忍着憤怒咬牙吐出幾個字：“沒什麼……”
“嗯。”董熠暗自點點頭，走到宿舍門口又退到一邊，“你帶鑰匙了嗎？我鑰匙忘在另一條褲子裏了。”
程武麟沒說話，上前給對方開了門。
進了屋，董熠接上剛剛的話題，一直喋喋不休：“哎，也不知道大勇哥反應那麼大幹嗎，不就是個同性戀嗎。以前我也挺受不了的，不過現在不是比較流行同性戀嘛，你敢個潮流也無所謂的事是吧？哎膠水你去哪啊？”他看着剛剛進門又要出去的程武麟。
“出門。”
“回來幫我帶瓶冰水啊！剛纔回來忘……”
砰！程武麟摔門而出，把董熠的話拍在寢室裏。
“他們兩個真這麼說的？”
程武麟在教室裏找到正在自習的蘇皓軒，他把聲音壓到最低，臉上卻露出不可思議的震驚深色。
“我們出去說吧……”程武麟環顧四周。大家都在悶頭學習，他和蘇皓軒這麼聊天感覺不太好。
“你等會……董熠說他不歧視？不歧視個屁的不歧視！”
“噓你小點聲……”程武麟聽到前面女生不耐煩的嘖了一聲，趕緊拉住激動的蘇皓軒。
“這你能忍啊？”蘇皓軒把筆摔的啪啪響。
“那我能幹什麼？和他打一架？話說你以前有沒有發生過這個情況？就是被別人知道了……”
“你說出櫃？基本沒有，我爲了不暴露自己是gay，高中宿舍成天給室友傳男女的那種片子打造我鋼鐵直男的形象……我容易嗎……”
程武麟哀嘆：“哎……感覺我以前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過得挺輕鬆的……怎麼現在感覺生活這麼累呢……我爲什麼要因爲自己喜歡男的而東躲西藏呢？”
“噓，小聲點……”這回輪到蘇皓軒警惕起來，“你可別把我也攪到出櫃啊……”
“兩位同學你們要是不看書就出去好嗎？”前面的女生終於忍不住了，轉過來斥責道。
“啊對不起……”程武麟抱歉的對那女生笑了笑。他站起身，湊到蘇皓軒耳邊小聲說道：“你接着看書吧，我先走了。”
“你去哪？”
“散心。”
“哦哦。”
從自習室出來已經八點多了。深夜的天空被更加陰沉的烏雲完全覆蓋，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程武麟最討厭這樣的天氣了，沒有太陽又不下雨。空氣中又潮又熱，身體上像鍍了層水膜，撕又撕不開的煩悶。
這種天氣下校園裏的人也不是很多，除了刮颱風也要摟抱在一起親不夠的情侶們，其他人都寧願呆在宿舍空調下吹吹涼爽的風。
程武麟走進網球場後面的小公園裏，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這裏的光打的太亮，蚊蟲又多，連情侶都不願意來這裏。
在路燈的強光下，他的目光跟隨着一隻飄忽飛來飛去的小蚊子。蚊子在他身邊繞了幾圈，最後落在他的手臂上。手臂那裏剛好有一條淡藍色的血管在皮膚下微鼓出來，小蚊子在上面趴了一會，捧着鼓脹的腹部心滿意足的飛走了。
爲什麼人們會討厭同性戀呢？他像是雕塑一樣目不轉睛的盯着手臂那裏鼓起來的一個小紅包。
人們討厭蚊子，因爲蚊子會吸人類的血，會讓人類被咬的地方瘙癢難忍，毒性大的蚊子包還會讓這種瘙癢持續上好幾天。
可同性戀對那些所謂的正常人有什麼危害嗎？會妨礙到他們什麼嗎？同性戀不會吸血，不會讓人感覺瘙癢難受，可爲什麼大家都避之不及，一個個那麼看不起同性戀呢？
只是因爲自己看着不舒服，不喜歡，就可以像打蚊子一樣驅逐同性戀嗎……
明明你們隨意指點我們的生活，才更像是給人造成困擾的蚊蟲！纔是影響別人的那一方！
生氣了一會，程武麟又陷入深深的悲哀中。
如果自己的這個身份讓爸媽知道了，以他爸媽的性格一定會打斷他的腿。
這麼一想，他又有些理解李大勇他們了。這不是他們的錯，現在的社會觀念就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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