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眠之夜
程武麟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說再想一想。
說出那句話以後，他和王陸離之間的氣壓突然變得很低。在逛超市的時候也只是隨便說了幾句話，回家的時候也是，陪父母坐着看電視的時候也是。他一天的好心情都在頓飯後消失無蹤。
熄燈之後，程武麟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一直盯着自己房間的方向，豎起耳朵想聽到王陸離在牀上翻身的動靜。
是啊，還要思考些什麼呢？
他喜歡王陸離，這是無可置疑的，他也確定了王陸離喜歡自己，這本應讓他很開心，卻怎麼想都有種彆扭的感覺。
在上界發生的事情是一個斷層。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爲王陸離是一個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王陸離謙遜和藹，對女生特別紳士客氣，本來就特別招女生緣。外加上看電影那件事，他對於王陸離告訴他要去忙學生會的工作卻帶着女生去看電影的行爲很憤怒。
也是因爲那之後蘇皓軒的開導，他才真正瞭解了真正的自己。
爲什麼會憤怒，因爲他喫醋了。他想要的是和王陸離一起看電影，而不是看着他欺騙自己卻帶着別的什麼人。因爲他喜歡王陸離，他看着那個女生和王陸離有說有笑得樣子就鬧心。
但不久之後他就釋懷了。仔細想去，王陸離的所作所爲又有什麼錯呢？男生和女生交往，本就是常識中的天經地義。自己再喜歡對方又如何呢？不過是一種小衆的感情，不被社會承認的感情。
與王陸離和好以後，他怕王陸離知道自己的對他的真正想法，便把這份感情深埋起來。他要守護的是一個身份，作爲王陸離的好兄弟的身份。
他想要得到王陸離的感情，想要讓自己得感情得到回報，但他以爲那不過是奢望。他怕自己一旦把這些都說了出來，便會失去更多。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是他最害怕的後果，他沒法想象如果自己的生活中突然沒有了王陸離會怎樣。
因此在那之後，他便做好了打算。不管是在鏡世界還是在下界，他都要在王陸離背後默默支持他，並且絕對不會干擾王陸離的正常生活，他以爲這纔是好朋友應該做到的事情，是他最大的寬容與心意。
可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了呢？
現在的王陸離，輕描淡寫的說他是個雙性戀。
現在的王陸離點着嘴脣說他還要一個吻。
現在的王陸離，竟然真的是喜歡他的……
如果是之前的程武麟，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狂喜的撲向王陸離。王陸離不是直男啊！王陸離和他兩情相悅啊！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但經過了上界的記憶斷層，這樣一個突兀的出現在他面前的，喜歡着他的王陸離竟讓他有些畏懼起來。
試驗品748號這個人格像一把柴刀，粗暴的砍進他與王陸離之間。那段回憶是他無法迴避的事實，那時的王陸離是陌生的，是他厭惡的，恐懼的，憤怒的王陸離，卻也是他心疼的，不忍心的，忍不住去親吻的王陸離。
所以當他的身影與與王陸離重疊的時候，現在的這個王陸離，還是以前的那個王陸離嗎？
程武麟有些恐懼的抓着自己的頭髮。
太安逸了。
太過安逸了。
現在的感覺太過幸福了。王陸離在他的牀上睡着覺，和他的父母談天說地，和他一起喫他最喜歡的餐館……他們就像談了很久戀愛的人一樣，自然的互相調侃着，聊着天，開着玩笑，就像是從未去過鏡世界一樣。
所以……現在的安逸會不會都是假的？自己也許早就被棋子的人抓到了，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們給自己製造的幻想，全都是他們製造的謊言……會不會是這樣？
越想他越心煩，越想他越睡不着。
同樣睡不着的不止他一個。
王陸離把自己裹在程武麟的被子裏，也在懷疑着人生。
程武麟突然怎麼了？這是他在苦惱着的問題。
程武麟吻了他，說明他是喜歡自己的，就算程武麟想吻的是當時的試驗品748號，是他失去記憶後的軀殼，那也說明程武麟的取向是男，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是不會答應一個女孩子的示好的。
既然相互喜歡，程武麟又在顧慮着什麼？
說起來，得知程武麟喜歡他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
失去記憶的感覺就像入睡一樣。作爲“王陸離”的記憶被切斷，這一人格也就相應睡着了。他的感覺完全停止在了被洗腦那天，帶着對程武麟的無限眷戀陷入沉睡。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叫做試驗品748號的夢。夢裏他從對那個不認識的程武麟一見鍾情，到想要殺死，再到暗自喜歡。夢裏他被程武麟強吻了，是他在從前不敢去想的事情。
然後他回來了，拿回了自己的記憶。夢醒了，他卻發現這個夢是真的。
有人做夢夢到自己買彩票中了一個億，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個窮光蛋；有人夢到自己妻妾成羣，美女環繞，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個單身狗。但是他做夢夢到程武麟喜歡他，程武麟親了他，醒來發現，程武麟真的喜歡他，真的親了他。
夢想成真已經無法形容他狂喜的心情了。他喜歡的，暗戀的，想要守護的，想要付出一切的人也喜歡自己，這是什麼樣的福分啊？
與這件幸福相比，那些受過的折磨與苦又算什麼？現在的他哪怕是再經受三倍的棋子實驗也承受的住，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了，又有誰能夠打倒他呢？
是啊，又有誰能阻止他現在沸騰的心呢？
只有程武麟自己吧……
他的心忽然又抽了一下，從極度的興奮瞬間降溫下來。
程武麟說他要想一想，是反悔了嗎？
他想起程武麟曾經說過最怕被別人照顧這樣的話，是不是他靠的太近讓程武麟不舒服了？程武麟並沒有那麼喜歡他，只是因爲和他在一起習慣了，一時衝動什麼的？
還是說，程武麟在埋怨他一直不吐露想法嗎？
他一直都以爲程武麟是一個喜歡孤獨的，討厭與別人親近卻渴求關懷的大男生。他以爲程武麟從他這裏想得到的只是友情，與他想從程武麟身上得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強硬安排給心目中的程武麟，卻完全忽略了程武麟真正在想什麼。
所以說程武麟啊程武麟……當初我不瞭解你，現在我還是不瞭解你……你到底在顧慮什麼啊？
一個因爲患得患失而睡不着，一個因爲忽喜忽悲睡不着，兩個因爲亂想而睡不着的人湊到了一快，第二天早上起牀的時候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以至於喫早飯的時候被程媽感受到了。
“咋了這倆孩子？吵架了？”白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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