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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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林、海灘、月下。
此情此景,馬上會使你聯想到許多矯揉造作的詩,但置身其中那感覺就不同了,真是享受,絕對的享受!
舒喬往天上指指,悄聲笑道:“馮大畫家,你看——”
馮燕生擡頭看時,赫然呆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心猛地抽緊了,完全是不由自主的——半個月亮!海天之上真真實實地懸着半個月亮!天幕如水,吹口氣似乎便會起一層漣漪。那半輪皎月羞答答地躲在頭頂偏西南的方向,不事張揚,甚至有些想溜走的感覺。
馮燕生只覺得心頭被狠狠地撞擊着,禁不住箍緊了女孩子的肩頭:“媽的,天知我!”
舒喬笑着掙開他的手,倒退着在沙灘上走,隨即碰翻了人家的一隻小塑料桶。馮燕生彎腰將小桶擺正,撿起幾個指甲大小的貝類放進桶裏。
“得意可以,但不要忘形!”他儘量強迫自己恢復平靜。
連日來的蕉風椰雨,地確使他那顆久浸於陰霾的心漸漸在回暖。他回想了事情的基本過程和所有重要的細節,最終確信自己在整個案件中的位置並不像感覺的那麼可怕。說到底,心理的壓力主要來自於和舒喬的關係這一層。他甚至設想過,自己心愛的女人如果不是舒喬而是另外一位,恐怕所有的精神壓迫早就不存在了。警察也好,王魯寧也好,和自己又有何干!
可人生的悲劇就在這兒,自己愛的恰恰是舒喬,而且只能是舒喬!
舒喬還那麼倒着走:“嗨嗨,‘天知我’也就是了,爲啥還要捎上個‘媽的’——是不是感嘆的意思!”
馮燕生想想,笑道:“嗯,你這麼理解比較接近我的本意!”
他歪頭瞟瞟天上,不想讓舒喬知道方纔一剎那他很不舒服,這半個月亮使他聯想起很多他在努力忘掉的東西,的確是“天知我”——天知我也!
天上的月亮是澄明的,不會像畫布上那“月亮”般躁動不安。他估計自己再也畫不出那個水平的東西了,那樣的心理感受一生有一回就已經太多啦!現在,馮燕生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比較泰然地接受各種心理衝擊了,不會再像開始階段那麼反應強烈。但是不舒服畢竟是不舒服,不良感受總會掛一些在臉上。
舒喬問:“你怎麼啦?臉又耷拉下來了!”
“我有點煩。”
“煩什麼?”
“煩你。我說你難道不能老老實實走路嗎?就這不到兩百米的沙灘,你說你撞了幾次人了。”
舒喬咯咯笑着,望着海灘上老老小小的人:“這是緣分,不是緣份還撞不到一起呢。咱們倆不就是麼?”
“聽上去很有情調。”馮燕生接過舒喬的鞋,攀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他想離人多的地方遠一些。
遠一些、遠一些,此刻已遠到了天涯海角,還能再遠一些麼?人生的一波波潮漲潮落,鬧到最後只剩下了“逃避”二字。此次南下,馮燕生切身感受到了逃避的實用價值。眼不見心不煩,離開某個不願回首的環境,在最不得已的時候竟是最管用的。不但自己如此,他發現舒喬同樣如此。海南這些日子,是他們相愛以來最快樂、最舒暢的時光——逃避,不知舒喬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是逃避心理在起作用!更不知舒喬是否意識到了另一點——終究還要回去的!
就像天上那月亮——陰晴圓缺,自千古難全的事情。
海灘彷彿漫無盡頭似地蜿蜒遠去,如蟻的人羣很快就甩遠了。潮水在不遠的地方緩緩地涌來,又緩緩地退去。無邊的椰林搖曳出天涯之夜的謎似的風情。舒喬依着他慢慢地走着,不知何時變得恬靜下來。他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小聲問道:“喂,想什麼呢?”
“我……想我爸。”舒喬忽然迸出這樣一句。
馮燕生無聲地把她摟bdo/bdo進懷裏,主要是擔心她看見自己的臉。他發現,舒喬有些時候像個傻大姐似地沒心沒肺,但有時又會眨眼間變成了另一個人,深得摸不到底。他實在沒料到舒喬此刻會——想她爸。
“喬喬……”他摟緊了她,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頭髮。
“我就剩下你了,燕生。沒有你我就是個徹底的孤兒了。”舒喬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真是邪門兒了,我突然一下子就傷心了,世界那麼大,我卻那麼小。感覺上特別無助——燕生,你可不許拋棄我啊!”
馮燕生相信,天地萬物有時真的會使人感物傷懷,自己何嘗不藏着些隱隱的憂傷呢?他摟緊她,沒說什麼賭咒發誓的話,他不是那種拍胸口的人。還有大半輩子,他只希望因爲自己的存在使舒喬活得更好,更有質量些。別的他做不到。
“嘿,可以遊裸泳了。”他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四周已無人跡,真的可以遊裸泳了。
舒喬的情緒恢復了些,當真往四下看看:“要遊你遊,我可不下水!不留神曝了光可就慘了。”
馮燕生捧着她的臉叭地親了一口:“那怎麼行,我要是一去不回怎麼辦?”
大海無際無涯,椰林在晚風中颯颯作響。舒喬抱着馮燕生的腰任頭髮自在地飄起來。馮燕生髮現遠處的椰林邊上有燈光:“喬喬,那邊好象有條漁船,要不要去看看?”
舒喬歪着頭看到了那燈光:“至少1公里,我走不動了。”
馮燕生彎下身子,嘿的一聲把她橫扛在肩上,甩開步子朝那邊走下去。舒喬用手捂着揚起來的裙襬,一路呀呀大笑着。
原來不是一條漁船,有好幾條。椰林的和沙礁的銜接處蓋着幾間土木結構的房子。沙灘上兩個男人哼哼地在把一根圓木往房後拉。看見走來的這對男女,他們有些慌張的感覺。這時漁船裏有女孩子的聲音傳過來,是聽不懂的當地土話。舒喬往那邊看,看見船艙裏站着個挺俏的姑娘,手裏提着盞風燈,原來他們看見的是這團光。兩個男人笨拙地把圓木託到房前,脫下汗褂擦臉。那女孩則朝他們倆揚了揚手裏的魚簍子問:“大哥大姐,要喫海鮮麼?”
舒喬興奮起來,問馮燕生:“喫不喫?”
“你已經鬧了一次肚子了,我可警告你!”馮燕生拍拍她的腦袋。他更感興趣的是那條船,他問那姑娘,可不可以坐船到海上去轉轉。姑娘還沒開口,男人中那個方頭大臉的先開口了,說30塊可以去半個小時。同時解釋說不是坐這條船,是前邊那條機帆船。
舒喬還是要喫海鮮,同時往那魚簍子裏看,大叫:“哇,什麼都有喂!”
那男人似乎早有盤算:“去海上耍半個小時,回來阿妹就把海貨煮好了。”
結果他們在海面上兜了一大圈,好晚了才轉回來。那男人說吃了海鮮把他們送回鹿回頭,只要50元。馮燕生想攔最終沒攔住,舒喬有時會顯得特別饞。海鮮好大一盆,熱氣騰騰地擺在屋當中的木桌子上,另有幾盤由海生植物做的小菜,十分好喫。牆角有好幾箱啤酒,兩個男人動員馮燕生喝點白酒,說白酒暖胃。馮燕生實在是不想喝了,這幾天沒喫海鮮必喝白酒,都喝怕了。
推讓當中,馮燕生無意間瞥見牆壁貼滿的舊報紙上有個眼熟的東西。他沒在意,吆吆喝喝的給舒喬摳開一隻海蟹。
兩個男人也加入進來,很快就吃了一桌子皮和殼。他們大罵管理部門,說那些人如何如何黑了心,亂收費到了不象話的程度。一會兒是漢語,一會兒是土話,也說明白了個大概。馮燕生少喝了一些白酒,頭頂上熱烘烘的挺舒服,他抹抹嘴歪頭朝牆上看,驀然想起,那東西他見過——漢王璽!
那晚,馮燕生沒喝多少酒,舒喬反倒喝得有點冒了,怎麼坐船回市區,又怎麼被扛上小樓一概不知。直到大半夜才哼哼唧唧去解手。迷迷糊糊發現馮燕生在牀頭坐着,攥着半塊報紙在看。
“什麼東西呀?”她咕噥着問。
馮燕生折起那塊報紙揣好,一聲不吭地躺下了。他這時心裏像堵着塊東西,眼前像蒙着塊黑雲,一種很可怕的預感如太空深處飛來的無數顆隕石,急速地朝他逼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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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路人馬在三亞匯合,分工不變。唐玲在電話中說明李福海已經抵達海口,下榻於一家還算可以的私人旅館,目前尚無動作。就這個電話,小周和廖瑩險些沒被累死。
李福海來了,馮燕生立刻變得危在旦夕——至少感覺變了!小周和廖瑩如影隨形般跟到小半夜,完全變成了兩個保鏢。氣死人的是,馮、舒二位居然浪漫到“無人區”去了,這一段簡直要命。小周差不多bdi/bdi半小時與唐玲聯繫一次,問李福海出動了沒有。說實話,李福海如果這個時候下手,十有八九能成。
唐玲被小周沒命的電話弄得失去了自信,不得不拐彎抹角地去旅館打聽李福海是否還在睡覺,她擔心李福海通過什麼意想不到的方式溜出去殺人。偵察結果無誤,李福海一直在“睡覺”。
李福海是乘出租車一路開到三亞的,這比乘公交車要貴好幾倍,花如此之代價趕來,當然不會是爲了睡覺!她真佩服李福海的耐性。
就這樣,折騰到大半夜,四個人總算匯合了。小周說到馮、舒夜遊南海,喫海鮮宴的時候,咬牙切齒的樣子前所未見。他們沒法休息,四個人坐在市局派來的那輛帕傑羅裏湊情況,車外斜對面就是李福海睡覺的那傢俬人旅館。
“什麼鳥人!”小周大罵粗話,“他到底殺還是不殺?”
廖瑩踹了他一腳,罵道:“莫非你盼着他下手麼!”
唐玲哄廖瑩,說:“你還別說,不就是盼那幾秒鐘麼?沒有那動手的幾秒鐘,咱們就無法抓他,沒有那要命的幾秒鐘,就驚不醒馮燕生這個夢中人。我現在搞不懂的是,他究竟會在何時何地採用何種方式殺人。”
小周說:“你這不是廢話麼?除了怕這個咱們還怕啥呀!”廖瑩又踹了他一腳。
情況彙報給司徒雷,司徒雷說:“我已經和當地同行打招呼了,讓他們準備幾個人配合你們,什麼時候要人都行。”
小周說人夠用,現在要命的是吊着你,李福海可以當心理學家了。突然他問:“隊長,李福海可不可能有槍?”
司徒雷想想說:“這事我們分析過了,當然不敢說一點兒可能沒有,但多數同志認爲他沒有!他真有槍,馮燕生死10次也夠了。”
“那……刀呢?會不會用刀?”
“滾,歇着去!讓唐玲聽電話……唐玲呀,你怎麼樣,沒事兒吧!”
唐玲有氣無力地說:“沒事兒沒事兒,離死還遠着呢。我說隊長,這李福海算是跟我們較上勁兒了,一天到晚跟她媽烏龜似的。”
“我懂。忍忍吧,成功就是一下子的事,只差一步了!”
“盛達集團那頭有動靜麼?”唐玲問。
司徒雷道:“劉曉天和小胡也是全天候出外勤,王魯寧看來精神壓力極大,其他還正常。噢,在秋季房地產交易會中間,王魯寧和咱們池副市長單獨有一次長談,我已經彙報給盧局了。注意,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
唐玲道:“嗯,明白。我沒什麼事兒啦。告訴你隊長,小杜現在正在酣睡,口水流的足有一尺多長!”
關了電話,發現已經快半夜兩點了。街兩側有人在走動,男歡女笑得好像不是半夜。唐玲讓小周道前邊坐,自己和廖瑩靠在一起,她很困,但是想到昨晚上是她自己提出守前半夜的,只能堅持。不一會兒,車裏便小合唱似地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合合眼皮的功夫天就亮了。當地司機小郭把車子挪了個地方,然後問大家要不要去喫東西。唐玲本想說不出去了,買點兒東西在車裏湊合。後一轉念,覺得大家實在辛苦,便把人分成兩撥去街頭小喫店解決肚皮問題。
小周、小杜不一會兒抹着嘴回來了,接着唐玲和廖瑩去。剛剛喫完,就見李福海從正前方走過來了。唐玲急轉身進鋪子向老闆要開水,低聲對廖瑩道:“他認識我,你跟着!”
廖瑩聰明地點點頭,站了起來。唐玲側目望去,見李福海依然是那幅懶懶散散的死魚樣子。回到車上,她讓小郭開車觀察。小郭很內行地繞着小城的街道轉,兩次與李福海“擦肩而過”。其中一次他嗒地敲了下喇叭,驚得李福海跳出老遠。
唐玲道:“看見沒有,他一點兒也不輕鬆,外表裝裝而已!”
拐到李福海看不見的地方,唐玲帶着小周小杜下了車,車子開走。唐玲讓小週迴到馮燕生的住處繼續監護,她和小杜分開跟蹤李福海。街上的人這時已經不少了,氣溫漸漸在升高。許多摩托轟轟地叫喚着奔忙。李福海叫了輛摩托朝鹿回頭公園的方向去了。唐玲讓小杜也叫一輛跟着,然後他趕上了前邊的廖瑩。
“你去匯合小周,這頭兒我來。馮燕生有什麼動靜馬上打我的手機——我估計就是今天了!”
廖瑩興奮地點點頭,迅速走了。
跟到鹿回頭公園,李福海並沒有急着進去。就見他打發走那個摩托,就勢找了個有陰涼的地方蹲下抽菸。小杜和唐玲分別盯住兩個觀察位,神經徹底繃緊了。現在他們並不是很害怕窮兇極惡的,硬碰硬,他們畢竟在人員和武器上佔優勢,怕就怕李福海這種。他徹底牽制了警察,是最高明的以逸待勞。他首先在保護自己,不到萬無一失不會動手。真不動手你一點辦法也沒有!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會動手,不動手他來這兒幹嘛?唐玲琢磨着,反覆設想着李福海這個時候的心態。他此刻擱在第一位的肯定還是警察,這從下飛機後直至此刻,充分地表現出來。不過,看上去還沒有什麼疑點被他發現。由此考慮下一點——李福海在首先確保自己不出事的前提下完成殺人計劃,會用什麼手段呢?槍?刀?不會,這種遊人密集的旅遊點他不會幹那種傻事。驀地,唐玲想到了那個東西——兩支注射器!
剛想到這兒的時候,就見李福海起身進了公園。小杜一閃,也跟了進去。少頃,小杜告知,李福海進了收費廁所。
“進去看看!”
“不行,他好象沒解決問題就出來了。”
唐玲讓小杜注意隱蔽。
小杜說:“姐,他此刻在打手機,var藏書網/var我可不可以過去聽聽。”
“有隱蔽物麼?”
“沒有。他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別過去!”唐玲果斷地說,她真的太佩服這?傢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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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海的電話是打給馮燕生的。第一,爲了進一步確認馮燕生在不在三亞。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想弄清他的具體住處。第一點迅速得到了確認,馮燕生說他們準備坐晚上的班車走,也就是說,此刻還在三亞。而第二點馮燕生不說,感覺上是出於一種天然的戒備。
李福海用一種非常爲難的口吻說:“我們三葉公司的吳總說了,他的朋友特別關照,一定要給馮先生提供一些幫助。吳總尤其喜歡結交文藝界的朋友。請馮先生一定給個面子!”
馮燕生那一端沒有馬上答話,而是沉默了幾秒鐘:“你們吳總的朋友是誰?前天晚上的一個小姐也這麼說,我問她,她說不知道。”
李福海道:“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們做手下的,老總不說我們也不好問。馮先生不必客氣了,說說地點我們吳總會登門拜訪的。”
“算了,真的不必了。我們沒有什麼困難,今晚就走。”
李福海故意用很急的聲音說:“那又何必呢?吳總可以派車送你們回海口,也可以幫你們搞飛機票直接飛回去。馮先生總是這麼客氣反倒讓我們爲難了。”
“哦,能搞到飛機票麼?”
“不成問題啦!”李福海知道馮燕生的心思動了。
“這樣好不好,”馮燕生終於道,“我去看看你們吳總,就不用勞他的大駕了。如果可以,我倒想弄兩張飛機票,現在就去。”
李福海道:“何必嘛,車子一拐就到了。”
“不不,我去,請說一個地方。”
李福海又堅持了兩句,發現馮燕生死不肯說,於是道:“那好吧,我們在鹿回頭公園的門口等你,一輛紅色的尼桑!”
“好的,一會兒見。”
聽了聽關機後的聲音,李福海似笑非笑地動了動嘴角兒,揣好手機朝公園大門走去。他很緊張,心臟咚咚地撞着胸壁,彷彿要撞將出來。蚯蚓似的汗流順着兩鬢往下淌,頭頂的傷處被汗醃得有些疼,他把遮陽草帽往上推了推。生死攸關的一刻就在今天了,必須在三亞把事情辦乾淨,一次了斷!
他知道自己的耐心和神經都已經到了極限,再拖下去,用不着誰動手,自己就垮了。王魯寧給他那一傢伙,使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被人說濫了的道理,利益面前無兄弟!能在這個情境之下保持鎮靜併發誓“我不負你”,李福海覺得自己做得夠意思了,如果就此分手,他認爲自己問心無愧。
李福海沒有把未來想得多麼好,他甚至說不清什麼地方有些不對頭,有些隨時可能“倒塌”下來的危險。這危險使他清醒,自保是一,留好後路是二,剩下的便是天註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眼前的事只有一件:殺馮燕生以求自保!
他遛達到一個果攤前,讓小販砍了個鮮椰子給他,吸管伸進那個剜開的口子,吸出一股涼涼的椰汁。他吸着,窺視着,不放心的依然是警察。
一路上都在防警察,可以說每一步走得都十分小心。他和警察打過交道,替王魯寧扛過了一次又一次危機,警察肯定把自己擺在了“第一號”的位置,這一點他太明白了。殺馮燕生是爲了自保,殺馮燕生的過程更應該自保,拿着自己的腦袋去行事他不幹。他想好了,寧可放棄,也不能盲目冒險。
喝完那隻椰子的時候,他看見了馮燕生。爲了證明自己的猜想,他沒有躲避動作。他至今認爲,馮燕生印象裏不會有自己。果然,馮燕生的目光好幾次從自己身上掠過,沒表現出一點特別的意思。後來他在公園大門的一側站住了,四顧着尋找所謂的尼桑轎車。李福海趁點菸的機會,飛快地掃了一圈,遊人太多,這樣的觀察是否真有價值,他不敢說,感覺上沒有特別異常的動靜。
他往樹蔭下退了退,閃開一個飛跑過去的小男孩兒。那小男孩兒險些撞在馮燕生的身上,馮燕生走到路邊觀察一輛車子。李福海看出馮燕生是個相當不懂車的人,那是輛破捷達而已。接下來,馮燕生沿着道邊朝前走去。李福海知道他是去找車的,因此沒動身子。他現在關心的只是馮燕生住的地方,其他均不再思考之列。他必須找準,否則沒法動手。動手時間他暫時考慮在天暗下來以後。眼前這樣的環境,白天是萬萬不可妄動的。不一會兒,馮燕生果然走了回來。他一步一回頭地找着,一臉疑惑之色。然後看了看錶,朝着來路上返了回去。李福海扔掉菸頭,沿着與馮燕生平行的另一側前行,輕盈地跟上去。在一塊人流熙攘之處他過了馬路,尾隨到馮燕生行走的一側。
一路椰樹遠去,就這麼走了約10分鐘左右,馮燕生拐向一片樓區,是那種比較簡陋的舊樓。他從第三棟樓插過去,拐過樓角兒,看見馮燕生走進了第四棟樓的第一個門洞——他放心了。
環視四周,感覺如常。小販在街邊喧譁,氣溫越發高了。
李福海輕鬆地在街上吃了午飯,適量地喝了一點兒酒,然後一路返回那家旅館。開門關門,一頭倒在牀上大睡過去。房間不大,有兩張潮乎乎的竹牀。他租的時候交了兩張牀的錢,說是等朋友,目的當然是爲了行動自由。
約3點多些,他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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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燕生沒有很在乎這次上當,他在乎的是事情的前前後後。
三葉公司?什麼三葉公司?吳總的朋友又是誰——是王魯寧麼?這樣的思緒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產生了。準確地說,是從發現漢王璽照片那一刻開始的。他的注意力由此“定格”在王9c81.魯寧身上。
那塊貼在漁民家牆壁上的報紙,是他趁舒喬出去方便的時候偷偷撕了下來。報紙上那幅印着漢王璽的圖片使他呼啦啦想起好多忘卻了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一旦被各種令人生畏的思維線索串起來,王魯寧在他心裏的形象就徹底完了——豈止是完了,是太恐怖太難以想象了。
6月28號的陰謀……
誰也不是傻子!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可以矇騙一時,不會矇騙一世。老天爺都不會想到,他馮燕生會在天涯海角的一個漁民的房子裏,看見這樣一塊“貼牆紙”。漢王璽不但價格高的可怕,竟然還牽扯着一個武裝走私集團!馮燕生一看見“武裝走私”幾個字,腦袋轟的一傢伙就大了。
馮燕生,你真他媽是頭蠢豬!生活其實比你想象的要兇險10倍!
遊興徹底完了,急於弄清真相的渴望燒灼着他的胸口,急着想弄兩張飛機票的原因就在這兒,結果什麼也沒等着!媽的,如果是個陰謀的話,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麼呢——6月28號的陰謀……
馮燕生(他相信所有人都一樣)沒有辦法不把兩個情況往一塊兒想,而串起來想的結果令人不寒而慄!那張撕下來的紙片並不完整,文字部分尤其少,但圖片是清晰的,文字表達出來的意思也是清晰的。特別幸運的是,紙片的一角還殘留着月份日期,可以去圖書館查索。再一個必須落實的事情——雀翎湖對岸到底有沒有一家化工廠!他記得自己曾產生過去調查的念頭,中間因爲突然發現了杜曉山而“閃”忘了。落實了這一點,就可以確定,或者說確認王魯寧到底是個什麼人了!有因必有果,王魯寧害自己的行爲已經像顯影藥水中的相片似地慢慢、慢慢地在清晰……只差證實!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悲哀,馮燕生幾乎一晚上沒閤眼,他甚至懷疑自己流淚了。舒喬喝多了酒,睡得很沉。他藉着檯燈的光反覆辨認圖片上的那顆無價的玉璽,善良的天性使他抱着一線“自己錯了”的希望。但是畢竟是世家薰陶出來的,他無法欺騙自己的眼睛,漢王璽,沒錯。就是王魯寧請自己鑑別過的那一顆!
事實上,這樣的東西只可能有一顆!
王魯寧呀王魯寧,你居然有那麼深的水?他真是不太接受這個分析,王魯寧在他眼裏雖說很有一套,卻終究和武裝走私沾不上邊。尤其無法相信的是,王魯寧竟會如此害自己。他腦子裏像有兩個正在掐架的小人,怎麼也趕不走……
開門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藉以平靜心情。舒喬已經在幹活了,一條腿跨在窗戶欄上擦玻璃。馮燕生衝過去生硬地把她抱下來斥責道:“我說小姐,這可是3樓!”
舒喬穿的東西少,挺暴露。她顛顛地衝到衛生間洗着抹布:“別說3樓,30樓我也敢擦。幼教老師擦玻璃向來有一套。嗨,飛機票買着了麼?”
“不行,看上去對方挺爲難的。”馮燕生除了撒謊別無他法,“你頭暈麼?昨晚上是怎麼了,酒戒大開。”
舒喬笑得很好聽:“我本來就有酒量,只是不喝而已。昨天晚上嗎……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燕生,你昨晚沒睡好吧?”
馮燕生努力把心事放下,道:“閣下被我一路抱着,而後又一路扛着,上樓,扒掉衣裳褲子……”
“別流氓!”
“想歪了,你心中無佛。”馮燕生打量着被弄得整齊乾淨的房間,“反正爲了安頓你,我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他們在衛生間門口相互擁住,默默地吻。房間裏一時靜了。馮燕生感受極複雜,複雜得幾乎想嘶叫幾聲。但是他除了忍耐別無他法。如果沒有她,如果不是爲了她,馮燕生覺得自己不會苦熬到今天,恐怕早豁出去了。既生爲男人,誰又沒有點性子呢!而爲了懷中這個女人,他熬到了今天!下一步怎麼走,方向和目標都有了,關鍵在於如何弄清黑幕的同時,絕對保護舒喬不再受傷害。
她的心也同樣薄得像一張紙了!
“燕生,告訴你個事。”舒喬忽然擡起了美麗的大眼睛,滿泓柔情,“我可到日子沒來例假了,會不會懷孕?”
馮燕生驚了一下:“懷孕?”
“是呀!極可能!”舒喬看上去沒什麼變化,“真是的話,要還是不要?”
“噢,等等。”馮燕生更緊地把舒喬摟進懷裏,這突然出現的事情把他搞傻了。他發現,事情完全不像許多電影裏那樣,男人聽說女人懷孕時,驚喜得快暈過去了。不,至少在他的感覺上完全不是這樣。他覺得沉重,他沒有一點做父親的心理準備。在過去的日子裏,差不多的精力都費在了那不可言說的案子上。
“回去查查再下結論,可能什麼都沒有呢。”
舒喬再次擡起眼睛:“這可是咱們倆的結晶,你居然敢如此漫不經心!”
馮燕生故作輕鬆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你還是小孩兒呢,還會懷小孩兒!回去查查再說,有我就認!”
“放狗屁!”舒喬捶打他,“什麼有你就‘認’,難道這不是你的!”
兩人掐作一團,哈哈大笑地滾到牀上。最後鬧不動了,平躺着大喘粗氣。
馮燕生道:“你還可以輕鬆很多年,要不要由你決定。倒是營業執照是不是該辦了,別鬧出個非婚生子女!”
舒喬說:“其實我對形式不太在乎,跟你一輩子同居不也一樣。但是辦也沒什麼不可以,該愛上別人你也擋不住我。”
兩個人又掐。
舒喬道:“李姐不是說了麼,給咱們辦,讓她實踐承諾!”
話題扯到李東娜身上,馮燕生又沒動靜了。還好,幾個畫家朋友來給他們送行,房間裏再次熱鬧起來。大家誇舒喬能幹,說沒有女人就沒有家,聽上去充滿人生哲理。他們帶來了食品和酒,採用這樣的方式給他們送行。
都是外鄉人,說到外出闖世界的艱辛,無限唏噓。好幾個人有了新的打算,想去北京加入“流浪藝術家”的行列。北京畢竟是文化中心,得風氣之先,對提高有好處,搞代理的機構和個人也多。馮燕生說他也有過此類想法,說不定哪天也就“下山”了。大家說舒喬肯定不樂意。
舒喬說:“我樂死了。漂泊四海,一路踏歌而行,多好!”
熱鬧一通,人們都走了。馮燕生鬆了口氣,讓舒喬抓緊時間歇一會兒,天黑前動身。他本想再思考一會兒那事兒,想着想着也有些犯迷糊,突然……完全是半寐狀態下的反射,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和自己通話的男聲。不,應該說突然被記憶中的那個男聲撞擊了一下——哦,感覺上聽到過這個聲音!
想起來了,這個聲音確實聽到過,是那個什麼“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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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海走出那傢俬人旅館的時候,正是將黑未黑的時辰。他的身影從門口一晃便到了街上。因此他不可能猜到小杜隨後便由那個門口進入了旅館。
那是唐玲安排的,她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法子——在李福海出門後強迫性檢查他的房間,既然是最要命的時刻,也只有豁出去了。她必須在李福海動手之前,弄清他殺人的方式。一盒注射用水,兩支消毒注射器。唐玲詢問了大家的意見,一致認爲他會用毒!
一點兒不錯,李福海用的正是這一手。當他把劇毒氰化鉀緩緩地抽入針管的那一刻,說老實話,連他自己都哆嗦了。那略有些混濁的液體刺入體內,幾分鐘之內便可使人斃命。這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一套殺人計劃,對於脫身最爲有利。他最初設想了三種方案:1、注入馮燕生的飲料或水果中;2、注入馮燕生的食品中;3、直接刺入身體。三亞的如蟻遊客使他最終確定了第三種方案。試想:晚上,人羣熙攘之處,利用擦身而過的機會給馮燕生一下子,隨即脫身而去。這樣的成功率幾乎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事成之後扔掉針筒,馮燕生即便死在自己面前,也沒人能說出什麼。更何況他算計過,馮燕生毒性爆發的時候,估計在1至3分鐘之後。而這時自己早就不在現場了。
做完毒針,他小心地找了張報紙捲成紙筒,將毒針卷在裏邊。餘下的那些注射用水敲爛衝進了馬桶,又檢查了每個角落,自認爲萬無一失後,方退房離去。
計劃周密,操作謹慎,其結果勢必導致了小杜的檢查一無所獲。只是在詢問旅館主人的時候,老闆說:“這個客人要了兩個牀位,說是等一個什麼朋友。可來的時候一個人,走的時候還是一個人。”
小杜將這個情況報告給唐玲,認定李福海要一個單間正是爲了做事方便。
“趕快來吧。”唐玲說,“分局派了四個人給我們,咱八個人足夠了。”
分局派來的四個人,分了兩個跟小週一組,責任是確保馮燕生二人不出問題,另外兩個人協助唐玲、小杜死盯李福海!
在小杜離開那旅館的時候,分局派的兩個人正像遊客似地隨行在李福海左右。略微出乎唐玲預料的是,李福海並沒有去馮燕生居住的那片樓區——中午發現李福海跟蹤馮燕生到過那裏,大家都以爲李福海會來這裏等人。結果不是。
李福海原本是打算這樣的,夢醒時分突然明白沒有必要那樣,只需往車站方向去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冒那多餘的風險。因爲馮燕生二人勢必要來這裏乘車的!他想好了,事後不再坐長途車走,還是打車回海口保險。他的計劃是:在海口頂多停留1天,然後去廣西北海;在那兒稍事逗留,再乘火車進入雲南地界。此後,走一步說一步。
車站走着去也不遠,說話就到了。李福海穿梭在人流裏,在停車場前後轉悠了一圈,盯準了那些去海口的夜車,便回到了人流比較集中的那個交匯口。他不擔心被認出來,馮、舒二人對他都沒有印象。他更不擔心認不出對方,因爲印象太深了。來往的人不斷地撞在他肩側的馬桶包上,怎麼躲都沒用。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他現在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手裏那報紙卷兒上。想到殺人在即,心裏慌的怪難受的,胃裏有一股東西往上翻。他靠在一塊鐵柵欄處平靜了一會兒。
坐夜車走的人相當多,因爲夜車涼快,一閉眼就到了。有幾個渾身是勁兒的年輕人拿竹竿子擡着好幾十個椰子,像販子似的。李福海舒服了些,機敏地掃掃左右。完全是一種習慣,不由自主的。他其實明白,即便前後左右都是警察,他現在也只有華山一條路了。幹,或者作罷。
“喂,對不起請問,三亞就這一個長途車站麼?”他朝身旁那個正在大口吃麪包的小夥子問道。
小夥子用指頭把最後一口麪包捅進嘴裏,噎得直翻白眼兒:“噢……噢,大型的就是這裏,黑車就不好說了。到處都有。”小夥子摸了摸腰裏的銬子。
在與他斜吊角的方向,姓唐的女警官正仄着臉往這邊看。
李福海哦了一聲,向小夥子點頭表示感謝。他有些不安起來,心想:人家馮燕生幹嘛一定到這兒坐車呢?難道不會坐黑車走麼?媽的李福海,你怎麼突然一根筋了!假如馮燕生坐黑車走了,你這兒傻等不是白等麼?
不過還好,就在他火竄腦門兒時,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個入口——馮燕生和舒喬!
廣播里正在報着車號和發車時間,趕車的人大呼小叫跟趕集似的。馮燕生個子高,一晃一晃的非常好認。李福海聳聳肩上的馬桶包,跟着人流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馮燕生要上哪輛車。以最近的一輛計算,還有不到50米的距離。他斜插過去,不是向馮燕生而是向大轎車斜插過去。這樣無論如何他可以得到一次和馮燕生擦肩而過的機會——他就要一次。
眼看着越來越近了,他聳起肩膀,咬牙忍住心頭的狂跳,儘可能地把身形縮緊。什麼地方有一股尿臊味兒衝進鼻孔,人越發擠了。
“來來,拉着我的手!”這是馮燕生的聲音。
李福海很巧妙地讓過一對中年夫妻,把方向轉了個個兒,這樣,他既便站在原地不動,馮燕生也勢必會從他身邊經過……
什麼東西在他腰上撞了一下,刷地驚出他一身冷汗,原來是一個人手裏的雨傘柄。他咕噥了一聲,迎着馮燕生走了上去,報紙卷悄悄地脫落在地,他用大拇指頂掉了插在針頭上的軟木……
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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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燕生畢生都忘不了那一刻的情景,在以後的許多日子裏,他只要一靜下來,就能回憶起當時的每一個細節。最初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騷亂,各種聲音裏有人被撲翻了,自己被一股力量非常猛地撞了出去,四周的人同時倒下好幾個。一個女孩子尖聲大哭起來。人羣鬨然大亂,退出一塊場子。然後他聽見一陣決死的撲打聲,一張臉被用力揪住頭髮弄得仰起來,低沉地呻吟着。隨即,他被左右夾住了——不是擁擠那種,的確是被人夾住了。
這是唐玲吩咐的,讓地65b9.方分局的同志出面,儘量不暴露自己人。但是在最重要的一秒鐘,她的計劃泡湯了,馮燕生和她打了個照眼兒,絕對認出了她。不過這已經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針刺在了她的大腿上,在意識存留的最後幾秒鐘裏,她的手指指向汽車的輪子底下——那裏有一支針筒。
馮燕生眼看着唐玲的頭朝一邊垂了下去,他不明白那是怎麼了,能感覺出的是情況非常不妙。混亂中他聽見誰喊了聲“唐姐”。
小臂被擰了一下,他失口叫了起來。
背後的舒喬抱緊他的腰大叫:“怎麼啦燕生?”
一股力量把他搡到兩輛汽車之間的夾縫處,舒喬顯然沒鬧懂怎麼回事兒,照那離她較近的男人胳膊上咬了一口,那人嗷地一聲鬆開了手,舒喬捱了一巴掌。
“怎麼啦!我們怎麼啦!”舒喬依然不明所以。
馮燕生這時已明白了一大半。至少唐玲的突然出現告訴他,這一場恐怖的混亂一定和自己有關係。聯想近幾天的情況,他估計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顯然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在悄悄進行着。想到這裏,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左臂仍然被人擰着,是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摟住了舒喬!彷彿有一個令人絕望的預感從心頭迅速掠過。
什麼人被擰了過來,在車幫子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接着,一張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臉出現了,頭髮被揪着,喉結出奇的大,舒喬被這張臉嚇得一聲尖叫。
“認識這個人麼?”問話的人表情如鐵,有些眼熟。
馮燕生指指自己:“問我?”
“廢話!”
“沒有印象。”馮燕生搖頭道,“不認識。”
“提示你一下,別忙着說不。這人叫李福海!聽說過麼?”
馮燕生更用力地摟緊身邊的女孩子,彷彿有誰正虎視眈眈地要把她搶走。他心裏基本上明白了,但是……
“不……我從來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他說。
“真的!”
“是的,不認識!”
對方沒有再問,面部鐵青,嘴脣白得沒有血色,至於那對眼睛,馮燕生幾乎不敢直視。李福海嗷地一聲被揪走了,頭頂的傷被撕裂開來,疼得險些死過去。他略有些意外,但瞬間就明白了馮燕生爲什麼說“不認識”。
無論誰有那麼個深愛着的漂亮女人,也會這樣!
大約在20分鐘後,醫院的醫生結束了搶救,白布單蓋住了唐玲那25歲的年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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