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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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喬覺得自己夢見了死亡,她彷彿看到鮮紅的血液像封凍的小溪般緩緩地停止了生命的流動,凝固地靜止成一條紫紅色的異物,頃刻間在一聲驚雷中咔咔斷裂成幾段。
她醒了,是樓上的人在砸牆,那家人一直在沒完沒了地搞裝修。
她摸摸身子下邊的褥單,知道自己出了不少汗,於是坐了起來,裹着被子發呆。疼痛與麻木都過去了,她已經恢復了正常人的所有功能。司徒雷安排來的那個女警察撤了,因爲舒喬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不會想不開!
她問那個女警察:“告訴我,那個唐玲怎麼一直沒見着?”
對方告訴她:唐玲犧牲了,在海南島三亞。
人家沒往深處說,舒喬也沒敢往深處問。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她都知道唐玲的死絕對和馮燕生有關係。她不傻。假如說過去的日子裏,有些似是而非朦朦朧朧的東西曾引起過她的注意的話,不幸都被那場所謂的愛矇蔽和消解了。現在她是清醒的。
她看看錶,9點20分。於是她夠着身子把電話抓過來,放在膝蓋上開始撥號,通了。她猜想馮燕生正在看着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發呆,他發呆的時候,身體總是僵硬的,眼睛望着一個地方,半天不眨一下眼皮……舒喬太熟悉這些了!
“喂,喬喬……”馮燕生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個犯哮喘病的老頭子,“你沒事吧喬喬?”
舒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當然不能說我想殺了你——事實上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這個!至於這麼做的後果,她連想都不願意想。
“不要管我有沒有事,你現在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舒喬儘量使自己的語氣不那麼情緒化,“我想見到你,事情總得有個了斷。你躲在哪兒?”
“我……我在雀翎湖。”
“中午,好望角那個老地方,我等你。”
“喬喬……”
“怎麼,不敢來?”
“不不不……我一定來,一定來!”
“那好,有話見面再說。”舒喬壓了電話。
這是出事以來他們倆的第一次對話。在過去的兩天裏,馮燕生有好幾個電話打進來,守護她那個女警察讓她接,她拒絕。她原以爲自己永遠不會再聽見這個人的聲音了,一半出於仇恨,另一半出於恐懼。而現實看來沒那麼可怕,她方纔“面對”着馮燕生的聲音,感覺上十分平靜。又坐了一會兒,驅趕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下牀去洗漱。驀然間,她回想起一個過去了好久的細節——爸爸出事的那個早上,也正是下牀洗漱的時候,來了電話。而那一天的前一夜,也做了個惡夢。
好像是一個輪迴!想到這兒,她哭了。
這個上午,她把自己修理了一番。臉洗得乾乾淨淨,不施粉黛,衣服褲子換成了最不起眼的那種顏色,頭髮盤在了頭頂上,然後找出了一個媽媽活着的時候編的毛線帽戴上,下邊蹬了雙平底布鞋。她這麼做沒有什麼更深層的目的,只是想在最後這次見面的時候徹底把自己的美掩飾起來。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看看錶,看看收拾得井井有條的這個家,然後拎上那隻灰棕色的挎包出門了。她想,假如就此不能再回來了,留下這麼一個乾淨利落的家,也算問心無悔了!馮燕生,你逃得了一次,還能逃的了兩次麼!鎖上房門時她這樣想。
這一天的秋陽很好,天藍得耀眼,舒喬步履輕快地朝前走着,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她去幹什麼?想想其實也是,生活在同一塊藍天下的人,誰又多麼關心別人的事呢。比如自己,現在想的僅僅是自己的那點事兒。
她先到了一步,坐下來不久馮燕生就出現了。這略微使她小喫一驚。畢竟他是從郊區來的,分明接了電話就上路了。大概是自己這身裝束使他產生了某種陌生感,他看了她一陣才繞過來。舒喬發現兩天不見馮燕生幾乎老了10歲。
“喬喬。”馮燕生嗓子眼兒裏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拉開椅子卻沒敢坐下去。
舒喬一言不發,眼睛看着桌面。馮燕生在她對面坐下了。
“坐過來。”舒喬往牆那兒靠了靠,騰出一塊擱得下屁股的地方,“過來呀,你也應該關心一下你的作品了。”
馮燕生恍然明白了,舒喬指的是肚子裏的小東西。他於是起身坐了過來。剛剛落座,腰上頂了個涼冰冰的東?99lib.西讓他悚然一怔。他閃電似地意識到那是什麼。
“喬喬……”他完全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刀子,刀子已經刺了出來。嗤的一聲穿過了他的外套。
舒喬平靜的外表瞬間變了,馮燕生不顧腰間的劃傷,伸手捂住了她險些發出尖叫的嘴,刀子到了他的手裏。
僅僅是幾秒鐘的事,還沒完全開始就結束了。
馮燕生慢慢放開捂在舒喬嘴上的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摸摸腰間,估計劃傷了皮肉,但不厲害。
“喬喬,你非讓我死麼?”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你一定要我死,我死,我一定死,但是我不也願意由你來動手。”
舒喬直直地坐着,面色如鉛。
小姐給他們送來咖啡,馮燕生把刀子遮在了衣襟下。恐怕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都掛在臉上,女孩子看了他們一眼快速地離開了。一個男侍悄聲問她什麼,她悄聲回答着。馮燕生環視一圈,發現整個酒吧裏頂多有三對兒。
“喬喬,你聽我說,我知道我們的情份徹底完了,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知道全完了。我沒話說,你怎麼恨我都不過份。喬喬,我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最終失去了你,當我明白了這些的時候,死活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真的喬喬,我說的都是大實話,沒有你我會死,根本用不着你動手。”
兩行眼淚,無聲地順着舒喬的面頰流了下來。
馮燕生也想哭,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沒有眼淚,喉嚨那兒像堵了塊東西,說話的時候很影響呼吸。但他還是喘着粗氣說了下去:“喬喬,我們倆怎麼這麼倒黴呀,我現在腦袋跟漿糊似的,想什麼都想不利落。我除了恨老天爺,什麼念頭都沒有了!也許你不信,可這是真的!”
舒喬的頭擰開一些,吸了吸鼻子一言不發。馮燕生的表白她實在是不想聽,但同時又句句聽了進去。特別是他那句無奈的哀嘆——我們倆big/big怎麼這麼倒黴呀!這句話使她的心哆嗦了一下。
她把目光轉回來:“什麼都別說了,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把刀還給我。”
馮燕生乞求道:“喬喬,求你再坐一會兒好麼。”
“不!”舒喬推開椅子站起來,“請你別恨老天爺,要沒有老天爺,我可能還像傻子似地活着呢!我走了。”
他無法再呆下去了,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使他的精神眼看着要堅持不住了。她推開馮燕生伸過來的手,捂着嘴快步跑去。剛跑過吧檯就聽背後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
馮燕生一刀扎穿了自己的掌心,血順着桌角淌了下來。幾個人撲了上去。
舒喬手裏的挎包掉在地上,隨後,腿一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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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典型的一個懦夫!”這是司徒雷見到馮燕生時的第一句話。
馮燕生的手已經作了處理,醫生說:畫家麼,還可以幹。要是彈鋼琴的,這輩子八成就完了。麻醉過後正是疼的時候,他被領進預審室時滿腦袋都是汗。司徒雷坐在正面的桌子後邊,像所有電視劇裏的鏡頭一樣。馮燕生沒想到自己竟會坐在這個曾以爲一輩子都與己無關的位置上。隨即,他聽見了司徒雷的那句罵。
“你爲什麼不往胸口上扎?要不就像鬼子那樣——剖腹!”司徒雷憤然地拍着桌子,“這證明你的潛意識裏是非常怕死的!笨蛋,你以爲扎這麼一刀就萬事皆休啦!恐怕你還不知道,死也是需要勇氣的!小胡,給他喝口水。”
喝水的時候馮燕生想:這人可以當心理醫生了,的確是這樣——死也需要勇氣,自己恰恰沒有。
“開始吧,咱們。”司徒雷離開桌子走過來,在馮燕生身邊走動着,然後他單手扶住了馮燕生身後的椅子背,“繼續咱們第一次見面的談話——沒忘吧,那天上午唐玲和小杜把你領到刑警隊,你向我們撒了謊。說吧,全當咱們又回到了那一天。”
馮燕生腦袋垂着,肚子裏咕咕地發出幾聲奇怪的腸鳴音。他用袖口抹抹腦門,悶聲問道:“舒喬沒事兒吧?”
司徒雷心裏怪彆扭的,似乎有幾分類似於感動的東西在飄忽,嘴上卻反着說:“舒喬怎麼樣你覺得和你還有什麼關係麼?”
馮燕生默默無語。
司徒雷坐回原位,道:“放心吧,舒喬沒事兒。我們有人在她那兒。現在,一下午的時間全是你的,開始吧。”
沒用一下午,不到半個鐘頭就說清楚了。在司徒雷的提示下,馮燕生經過了一些補充,一幅完整的“全景圖”清晰了。結束陳述的時候馮燕生突然想站起來,被馬上摁了回去。
司徒雷示意:“你想說什麼?”
馮燕生看看左右:“唐……唐警官是不是……”
司徒雷的眼睛頓時放出了兇光,馮燕生被那種目光懾住了,預審室裏突然變得很靜很靜。
片刻,司徒雷道:“唐警官的事還輪不到你問,現在你聽聽這個——”
他讓小胡把馮燕生剛纔說的內容中的一段反覆放了幾遍,問道:“馮燕生,你這裏涉及了咱們市一個很重要的人物。這可不是一般性質的內容,你敢爲你說過的話負責麼?”
“這……這不是我的話!”馮燕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是王魯寧的話,我只是照着說了而已。”
“王魯寧已經變成了植物人,我怎麼證實這不是你編造的。”
“李東娜可以證明……”馮燕生嗑巴了一下,“不過他願不願意替我說話我就不知道了。”
司徒雷看看錶,然後走到馮燕生面前,道:“你還不能馬上走,有些細節問題我還要問。加上你無論如何在舒可風之死的問題上沾了些水,存在一個法律責任問題需要認定。先住下來,把咱們談的事情經過詳細寫出來。明白麼?”
“明白。”
“舒喬那頭有我們呢,你儘管放心。”司徒雷揮揮手,“先到這兒吧。”
馮燕生被帶走後,司徒雷叫來衆手下談情況,他說:q../q“池漢章的名字現在可以單獨提出來說了,大魚已經出水,關鍵是咱們有沒有本事把它拿下,各位請談高見。”
小杜不知怎麼就哭了,他想起了唐玲的死。司徒雷過去摟了摟他的腦袋,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咱們談正事呢!”
首先是成立專案組的事,一致認爲應該成立。司徒雷道:“這要報局裏,報政法委,報市裏。先不要管它bdo/bdo了,總之咱們一直在工作,剝蠶抽絲,如今算是找到線頭兒了。接下來的關鍵還是那兩個字——證據!馮燕生這裏顯然沒有池漢章的罪證。還有兩個人,李福海和李東娜,你們有什麼想法?”
大家自然全部傾向李東娜。
司徒雷說:“我也是這麼想,核心問題落不到李福海這一層手裏。爲了慎重bdo?/bdo起見,曉天帶人去見見李福海,審一下。我這就去向盧局彙報情況,制定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現在解散!”
盧局的態度很明確,既然已經一步步把對手逼入死境,那就繼續逼近。是否成立專案組,前提是拿到鐵證。否則一切都白說。進攻方向自然是李東娜。
談到李東娜這個人物,司徒雷說:“據馮燕生的說法,王魯寧走私那顆漢王璽是經過李東娜二哥之手出去的,這個人顯然就是那起武裝走私案的策劃者,已經被斃了。李東娜在國外的那些年,是生活在一個極其特殊的圈子裏的,對付她未必容易。盧局,你有什麼想法?”
盧局拿了支菸放在鼻子上聞,慢聲道:“我問過你多次,王魯寧的死可不可能是人爲的,你始終認爲不是。那麼你聽着,我相信你的分析,那是一起自然車禍!由此看來,一個新郎倌在大婚之夜酒後駕車出事,最大的可能是什麼呢?兩點——第一,他已經對自己的前景不抱希望了。想想看,一個文物走私,兩樁行賄,他明白自己沒戲了,出於一種絕望心理。第二,他放心了,放心什麼,顯然是身後之事。根據這兩點,司徒,你面對着的這個李東娜絕對不好對付!可是眼下的情況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全案處在一個基本明朗的狀態。相信李東娜再傻也明白這個現實。所以我想,你不妨蜻蜓點水似地和她接觸一下,低調一些,既讓她感到我們的力量,又讓她說不出什麼,目的是把此人的感覺找準。”
司徒雷望着外邊漸暗下來的天色,淺淺一笑:“她的感覺我差不多已經找到了,因爲還沒有十成把握,恕我看看再說。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們更用不着心急了。”
盧局笑了:“你小子這盤棋下得不錯,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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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小區的綠化帶一側停了下來。李東娜熄了火,望望遠處舒喬家的窗子。燈亮着,顯然有人。她看看後座上的一堆營養品,隨手滅了車燈。
好望角酒吧的事風一樣不脛而走,李東娜一聽頭就炸了,一股無以名狀的悲慟使她久久無言。她想起在國外的一件真事,一個被迫害的某政治醜聞的知情者,於絕望中駕車帶着他的兩個女兒從大橋上直衝進河裏淹死了。那些天的電視新聞總是播放轎車被吊出水面的鏡頭:水嘩嘩如注,能看見半個死人臉……
馮燕生和舒喬的情景與之何其相似啊!
她來時去了趟好望角,細問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得到小費的侍者領她看了看那張桌子。刀尖扎的痕跡倒是不深,可一想到這是透過手心扎出的痕跡,還是禁不住起雞皮疙瘩。馮燕生被警察弄走了,能看望一下的只有舒喬。可是此刻,近在咫尺的她,卻很少有地膽怯了。
窗外有兩個中學生騎車過來,吱地捏住車閘欣賞她的車子。她敲了一下車喇叭,兩個學生方纔發現車裏有人,嗷地一聲鼠竄而去。李東娜摸出了手機。
通了,很快傳來一個女聲:“喂,請問哪一位?”
“我是舒喬的朋友,舒喬能聽電話麼?”
隨即舒喬那病怏怏的聲音傳了過來:“喂。”
“舒喬,我是李姐……”
話沒說完,那一頭咔地把電話壓了。
李東娜再次打了過去:“舒喬,聽姐說幾句話好不好。我就在你的樓下,你不想見我我可以走,但是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幾句。喬喬,燕生是無辜的,他太無辜太可憐了,你現在是他的一切。喬喬,你聽我說……”
電話又一次被掛斷了。
李東娜望着手機,罷去了再打進去的念頭。車子發動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進了那個門洞。直到開上馬路,她纔想起那人是舒喬過去的男友,李福海一度很熟絡的那個方舟。
想到李福海,李東娜的心情發生了一些變化。她剋制着不去想他,但直到開進柳蔭別墅,李福海的影子也未從心中拂去。她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去看看他。眼下倒是沒有什麼可懼怕的,王魯寧的車禍等於把案件的整個背景定格在那裏不動了。集團的控股權已轉移到自己手裏,小範圍的股東會議也開了,一切都按自己的設計在變成現實。大廈建設十分正常。要說還有什麼該做的事兒沒做,那就是池漢章!想到燕生和舒喬的慘境,她就對姓池的恨得牙根癢癢。骨頭裏薰染過的那股來自黑道的渴望,便如劍匣中的嗜血之劍般錚然作響。好不容易遠離的那一切,莫非又要重抄在手麼?
想到這裏,她馬上被一股巨大的宿命感包圍了!
正想着,眼睛被迎面的車燈晃了4e00.一下,她驀然收回心神,捶了下喇叭表示抗議。隨即她發現不對,那是輛警車!
兩個警察從車門兩側下來,表情嚴肅。雙方滅了各自的車燈,李東娜強迫自己保持最大程度的鎮靜,而後開門下車——這次會面是逃不脫的,遲早。
沒有寒暄,李東娜把司徒雷和小杜請進屋內,自己脫掉風衣去泡茶。
司徒雷擡手示意不必了:“我們不會久坐,只想跟你交換些看法。我想,該知道的情況你恐怕都知道了吧?”司徒雷試探着放出一句理解空間很大的提問。
李東娜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預想:“這話應該我來問。司徒隊長有話就直說吧,我相信你們什麼都掌握了。”
“我們都掌握什麼了?”司徒雷明白遇上強手兒了,他的興奮感被刺激起來,“還是來杯茶吧,最好是紅茶。”
李東娜手腳麻利地弄來一壺烏龍茶,蓋上蓋子捂着:“李福海在你們手裏,舒喬和馮燕生反目爲仇,這些事情還不夠麼。對了,這中間可能還摻和着舒喬的一個追求者,所有這一些都是因舒可風被殺案引出來的,我指的就是這個。”
司徒雷沒說話,看着他。這是他百試不爽的一手。
果然,李東娜漸漸被看毛了,輕鬆感退去一些。好在手裏有紫砂壺,她給兩個警察斟了。
“我說的不是舒可風被殺案,這已經不是新鮮東西了。”
司徒雷使出殺手鐗。看得出,李東娜早就胸有成竹,必須迂迴着說話,“李總,對於我來說,舒可風被殺一案已經像蘿蔔纓子似地攥在手裏了,只需輕輕一提,連蘿蔔帶泥就統統出土了。在沒有下手之前,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有何想法?畢竟這一切都發生在你身邊,你大概不會說沒有想法吧?”
李東娜很深奧的看了司徒雷一眼,突然淺淺一笑:“隊長,您幹嘛不把蘿蔔拔出來——現在全攥在你手裏呀!”
“因爲我現在的目的不是拔蘿蔔。”司徒雷嘿嘿一笑,“此刻,我更喜歡猜猜這個蘿蔔究竟有多大。”
李東娜很生動地跟着笑起來:“可能真的很大呢!”
司徒雷環視着眼前這豪華的客廳,突然放低聲音說:“李總,你的心情是不是很複雜?恕我冒昧。”
李東娜給客人斟茶:“隊長,這纔是你最想知道的,對嗎?”
“是的,不知道這和蘿蔔的大小有沒有點關係?”司徒雷拍拍小杜的膝蓋。
如此對話,充滿力度與智慧,聽者小杜很是過癮。他不敢插嘴,生怕說不好輸給眼前這個女人。確實不一般,他想。
“別打啞謎了,隊長,我們還是就事論事吧。因了王魯寧這層關係,我承認我是所有相關人員中對此案看得最清楚的人。因此我的心情不可能不復雜。”
司徒雷咬住對方的一個用詞:“‘看的’,你說‘看得’最清楚……”
“不對麼,您以爲我應該用什麼詞彙?”李東娜歪着頭,生動地瞧着他們。
司徒雷口中嗯嗯有聲:“也就是說,你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目睹了發生在你眼前的一切——該死的死,該亡的亡……是不是這個意思?”
李東娜聳聳肩:“您固執地作此理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想糾正您一點,該死的死,該亡的亡,恰恰說明了生活的殘酷,我在其中絕對是無能爲力、無可奈何的。雖然我現在還不能自稱爲某某某的遺孀,相信也爲時不遠了。隊長,您覺得我願意看到眼前的一切麼?”
司徒雷道:“啊,原本不打算說這麼透,你把話說到這個程度,那咱們就索性放開。請吧,請談談你所‘看到’的一切。”
李東娜笑笑,捧着個杯子在室內走動着:“這分明纔是您大駕光臨的實際目的。也好,那就說說。司徒隊長,我此刻最想說的是……您!”
“是麼?”司徒雷捏捏自己的腮幫子,“就我?”
李東娜在對面的沙發裏坐下來:“我不知道您個人是否意識到了,您幾乎把破案過程搞成了藝術。我從始至終在看,到目前爲止我也不敢說我看懂了,但是我非常服氣!怎麼說呢,這裏好有一比——您是一步一步從從容容地把對手逼入了死境。這和過去聽說的實在太不一樣了!”
司徒雷哈哈大笑:“你很會夸人,但是抱歉,你誇得似乎太早了,我可還沒把蘿蔔拔出土呢!對不對。”
李東娜怔了一下,隨即也笑了起來。而後便清清爽爽的把她所“看到”的全案經過講述了一遍,清是清,白是白。既無多餘的廢話,也無任何遺漏:“隊長,我相信這些東西您都已掌握了,看看我還有什麼地方沒說到?”
司徒雷慨然道:“我真想爲你鼓掌。”
“別客氣。”
“不,你可能理解錯了,我佩服的是你……居然如此——清白!”
“就是,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可這的的確確是真的。太神了!”李東娜俏皮地看着司徒雷。
“是呀,太神了。”司徒雷扶着膝蓋站起來,微微一笑,“刀風劍雨之中,你竟然皮毛未損地走過來了,了不起,真了不起!其中最了不起的是,那個發生在你身邊的故事,在王魯寧出車禍的那一秒鐘,便打上了休止符。”
李東娜眼皮一挑:“您好像在懷疑我?”
“噢,不不,絕對不是。”司徒雷擺擺手,“我絕對不懷疑你,真的。僅僅是佩服。小杜,我們該告辭了。噢,對不起,您多少還是犯了點規——知情不舉,您一定聽說過。”
“隊長,我真服了,你們倆!”小杜發動了車,“我都聽傻了。”
司徒雷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上:“她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最後之所以沒佔到上風,是因爲她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其實我既不要案件經過,也不關心股權轉讓以及他如何如何清白,她的思維重心一開始就被我抓住了。”
小杜飛速駛上大道,問:“你到底想要什麼,連我都猜不出來?”
“蘿蔔,那個還沒有拔出土的大蘿蔔。這是她今天晚上唯一沒有講透徹,並且多少有些怕講透徹的問題。”
“池……”
“打住,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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