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h3class=terh3ttop01/h3
在29年的人生经历中,這個夏日的傍晚所带给冯燕生的精神震撼绝对是空前的。随着那声肝胆俱碎的惨叫,一個实实在在的大活人眼睁睁地摔死在他面前。人体坠落而兜起的风掠過他汗津津的前额,感受十分奇特。砰——人肉砸在地上那种闷响他会铭记一辈子。什么东西溅在的脸上,他双腿一软,咕咚坐在地上。
死者的脸先是白的,紧接着便被溅出的红色弄得如同戏剧脸谱,恐怖之极。腮帮子上的那道疤痕迅速被鲜血淹沒了——是他,杜小山!
一條灰色的身影跳跃着狂奔過来,眨眼到了眼前。冯燕生傻子似地坐在死人旁边,他感到手枪捅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别动,坐着别动?”刘晓天的声音彻底变调。
冯燕生根本动不了,而且仿佛突然失语了。
“队长队长,”刘晓天大声对着手机喊,“我在小红楼施工工地,快领人来,快。我這儿死人了!”汗珠子顺着他的太阳穴蚯蚓般地流下来,他用脚尖顶着冯燕生的屁股,“喂,他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冯燕生喉咙裡发出咕的一声,沒有失语。但开口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感冒患者:“不……我不认识他。”
话說出口,他略感好過了一点儿。尽管浑身依然在哆嗦,但最初的恐惧過后,身子竟绵软般地像喝了酒般有些飘。他心非常明白,這個杜晓山的死,瞬间使自己的危险得以解脱了。但同时也使案子进入了更为复杂的状态。头顶上的“雷”沒有了,全部线索也断了。
刘晓天用枪比着他的脑门儿,眼睛朝楼顶上寻找。突然降临的事变使他有些无措:“嗨,他怎么掉下来的?你他妈看见什么了?”
冯燕生听出对方其实沒把自己当成凶手,于是他想站起来。手枪使上些力气:“坐着别动,我问你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晓天又给了冯燕生屁股一脚,咔地铐住了他的左腕子。冯燕生痛苦地嘶叫起来。刘晓天把他生拉硬扯地揪到旁边的一只铁兜手推车边,不由分說地铐在了车轱辘上。冯燕生想挣扎分辨,刘晓天已经顺着楼梯冲了上去。他明白,死者绝对不是“掉”下来的,是被人“推”下来的!暗中還有一只黑手!
說话间冲到了楼顶,立刻,他知道完了。這楼是“一顶三门”那种,那凶手早从另两個出口溜了。快速寻睃一圈儿,四下已经黑得看不见东西了。手机响,司徒雷让他报告方位。刘晓天抬头朝远处看,看见了警车的车灯。
他对冯燕生整個下午的行为全部清楚,两件事情惊住了他。一是冯燕生居然认识舒乔。二是此刻。
這個冯燕生肚子裡绝对有货藏书網!
冯燕生和舒乔在街边說话的情景他已经报告给了队长,可无论如何眼前這起人命案子他缺少思想准备。他冲下楼,迎住了司徒雷一行。
警犬从车裡窜下来,刘晓天往楼上一指:“快,楼顶上!”
司徒雷走到冯燕生的跟前,大声问:“刘晓天,你這是干嗎?谁让你铐人啦?放开放开!见你妈的鬼!”
刘晓天道:“我又沒有分身术,铐上他我也好追人!”
技术员围住死尸,司徒雷把冯燕生揪到一边。冯燕生那张被恐惧弄得沒法看的脸,在车灯的光线裡显得一塌糊涂。司徒雷指着他的脸說有血,冯燕生便哀嚎了一声用手去抹。他心裡明白得很,那是死人的血。
警犬的影子在奔窜着,气氛搞得很紧张。唐玲過来报告說,人已经彻底死了,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說這话时,她瞟着冯燕生的脸,然后诡秘地把司徒雷拉到一边。
“他怎么說?”
司徒雷点上支烟猛抽:“說什么,我還沒问呢。看来鬼大了——真的沒有证明身份的东西么?”
“沒。有只手机還摔坏了。不過估计能修好。队长,你觉得是他么?”
“你指什么?杀人?不不,那不是他干的。你去把小周叫来给我做笔录,现场搞仔细点儿!”
司徒雷回到冯燕生身边,沒问,就那么并排和冯燕生站在一起,看着远处忙乎乎的现场。他在猜想冯燕生此刻的心理。该汇报的刘晓天都汇报了,无论从哪個角度分析,冯燕生到這裡来的行动都充满了可疑。是和死者约会么——這样的推论凡是脑子不傻的人都可以轻易地得出来。人要是不死,他估计冯燕生最终是会說实话的,可惜地上那家伙已经死得硬梆梆的了。
這等于让冯燕生躲過了一劫。
死者显然是杜晓山,沒有身份证明也不难查证。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冯燕生如何继续撒谎;另一方面——什么人干掉了杜晓山!再也用不着怀疑了,案子的背景不但深,而且有人走在了警察的前面。司徒雷感到有一股火冲向脑门子,好歹压住了。他很清楚,自己完全可以在舒可风一案之后,采取比现在更果断、更有效、更强有力的手段,结果为了照顾這照顾那,导致了现在的第二條人命。
他让小周记录,然后看着天问道:“冯先生,感觉如何?”
“吓死我了!”冯燕生的声音還在很真实的哆嗦着,回答也是由衷的,“那人砰的一家伙就在我面前摔死了。”
“认识這個人嗎?”
“当然不!”冯燕生叫唤起来,“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司徒雷心想:你這么急赤白脸的样子就证明你在說谎,书呆子!
“這么說是赶巧了?”
“对!”冯燕生声音依然很大,“我他妈怎么這么倒霉呀!”
“那么,你来這儿干嘛?不会是来找创作灵感吧!”司徒雷這时才转身盯住了他的脸,“請解释一下。”
“我……”冯燕生顿时被问住了,他发现這個警察队长很擅长施放冷箭。好在脑子還行,“我……我来找点儿木條子,钉画框用。”
“钉画框?画框不是有专卖店么?”
“不是那种画框,是绷画布用的框子,搞油画……咳,說了你也不懂。”
司徒雷其实已经懂了,他见過搞油画的人干活。冯燕生這個解释還真算聪明,看来他是真不想說实话了。
“近来沒有乱跑吧?”
冯燕生的声音不那么紧张了,扭脸望着司徒雷:“我知道,你们派人盯了我的梢,這么作合适么?”
司徒雷上下打量着他:“调查沒有结束之前,我們的每一個行为都是法律允许范围之内的。比如现在,假如摔死那個人对你行凶,我們的人马上就可以挺身保护你!等等,我去一下。”
警犬搜索失败了,气味跟踪上了马路就沒戏了。四处都是汽车尾气。還好,警犬回来的时候在远处工棚裡发现一個老瞎子。搜索人员指指不远处蹲着的一個人。
司徒雷问:“能不能确定凶手是从楼坯顶上跑掉的?”
“无疑是。那家伙是顺着平台上方逃走的,冲出了前头的那個门洞,然后越過一個积水坑逃上了公路——家伙很懂行!”
“带我去看看那個积水坑!”司徒雷踩灭烟头。
积水坑原是块洼地,雨季的水在裡边积了一些。司徒雷围着水坑转了一圈,弄清了逃跑者的行动路线。地上有一串水印子,已经拍了照,他估计线索价值不大。水坑裡有一些沉淀的石灰,他让人取了样。返回来时,唐玲和刘晓天迎上来說,现场已经勘察完了,问能不能撤。司徒雷想了想,說:“撤吧。回去审!”
h3class=terh302/h3
老瞎子的叙述无疑是了不起的收获,司徒雷几乎兴奋得发抖了。他反复地让老瞎子回忆“那個人”的每一句话,尤其是后边的那一串询问语句。“如果是一個对你不错的人呢?比如有钱的人物”、“你假如为了他背了一條人命,而且他還想派人杀你。怎么办?”、“假如這事情让第三者看见了,第三者成了心腹之患,怎么办?”、“這……我可就背了两條人命啦!”——指纹对比已经初步有了:螺纹钢筋上的、老瞎子所得钱票子上的,均是死者的!
司徒雷对大家說:“如何,是不是有联想了!”
死者所說的“第三者”很可能就是冯燕生——這是大家的共识。而所谓的“两條人命”,其中一條无疑是指舒可风。死者如果得手于冯燕生,不就有了“第二條”人命了嗎?
“队长,绝不会错,冯燕生就是来赴约的!”唐玲道,“只差一步他就沒命了!”
大家望着司徒雷,司徒雷却一言不发地埋头抽烟,嘴唇都抽麻了。后来他抬起身子,吩咐小周去给老瞎子弄点儿吃的,送招待所去。然后扭着腰站起来,道:“全对,你们說的全对。冯燕生显然知道舒可风被杀的事,他对我們隐瞒的那一天時間,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掩盖這件事。至于死者所說的‘对他不错的有钱人物’,我想你们也都有了目标。不,不要說出来,心照不宣好了。现在散了吧。唐玲,陪我去见冯燕生,其他人休息。”
小胡咣咣地关着窗户道:“队长,你别幼稚了,此人一死,冯燕生更不会說实话了。”
司徒雷摆摆手指,道:“這我当然明白。我想问的不是此事,我想知道他和舒可风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哇!恐怖!我還忘了這层关系了!”
司徒雷指着小胡对刘晓天道:“他再哇哇地叫唤,你就用钉书机把他的嘴钉上,我最烦這港台腔了。噢,对了,那個手机抓紧修理。另外,每個人都听着,一定要把风声压到最低程度,听见沒有。”
接下来询问冯燕生,冯燕生還是那不死不活的样子。司徒雷猛不丁甩出了6月28号着块砖头,冯燕生的脸刷的就白了。遗憾的是,他继续咬住原先那個說法四不改口。司徒雷沒有继续逼问。另一個结果很有意思——冯燕生丝毫沒有回避他与舒乔的关系,說起下午在路边和舒乔聊天的情景,他的整個表情马上兴奋起来,言辞中处处洋溢着欣快感。但同时不难察觉,冯燕生对舒乔几乎是不了解的。司徒雷及时地收住了這個话题,怕冯燕生警觉到什么。
冯燕生走后,司徒雷倚窗浩叹:“唐玲啊,假如咱们的分析属实的话,這冯燕生和舒乔的关系可就太残酷了!难怪小胡哇哇怪叫!”
唐玲道:“嗯,是。冯燕生并不知道舒乔是舒可风之女。而舒乔也丝毫沒意识到冯燕生恰恰是父亲之死的目击者。”
“不不!”司徒雷很少有的紧张起来,“我现在好像理解小胡为什么使用‘恐怖’這個字眼儿了!唐玲,說不定并不仅仅是‘目击’呢。你想想big?99lib?/big看,假如仅仅是目击了一起谋杀,冯燕生用得着如此隐瞒么?”
“啊,队长,你别說了、别說了!你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你是不是說他……亲手参与了谋杀?”
“对,作为可能性,绝不排除!”
唐玲哀叹道:“噢,太可怕了!他们俩……”
司徒雷快速抬手看看表,“走,唐玲,我們去见卢局!”
他们汇报的时候,卢局长一直闷头听,半句话也不插。听完了依然沉默不语。唐玲懂事地說有事儿,起身走了。卢局长站在窗口往楼下看,然后回头把灯弄暗了一些,道:“司徒,你的情绪很少這么激动。說吧,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雷說他只有一個要求,希望把這第二起谋杀案提到重要的高度来对待,向市裡反映,請求加大侦察力度。
卢局迟疑了一下,還是摇头道:“不行,现在要的是证据。否则决不可轻动。司徒,你我既然都认为此案背景很深,那就更应该慎之又慎。哪一步走過了头,都会给整個侦破工作带来被动,你要明白這一点……你想說什么?”
司徒雷盯着卢局长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有過什么想法嗎?”
“你指什么?”
司徒雷抽了口烟道:“咱们总是抽象地使用‘背景’這個词,你想過会是什么背景嗎?”
“不說這個……”卢局长断然摆手。
“我只想說這個,纯個人之间的闲聊。”司徒雷的眼睛突然像野猫子似的,凶巴巴地盯在局长脸上。
卢局开始向所有当官的那样,在房间裡踱步沉思,然后跟司徒雷要了支烟放在鼻子上闻,最后他把烟還给司徒雷:“我想先听听你的。”
司徒雷笑了:“你完了,卢局。完全不像你当年当刑警队长的时候了。那时候在你手下多痛快呀,哪儿像现在,便秘似的。”
“别拿话激我,身份毕竟变了,我不得不想的多点儿。說,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海天大厦是市裡近年来投资最大的一项工程,好几個亿。搞投标施工盛达集团中标,而舒可风恰恰就是当年参与标底评估的主要成员。舒可风的死不能不使我联想到盛达集团。而主管城建的池副市长多次說话,无一不是站在施工方盛达集团的立场上,他的态度对我們的侦破工作带来了很明显的压力——我想我說的都是事实。”
“你好大胆子,真敢想呀!這么說不准确,人家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打的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旗号——你接着說。”
司徒雷笑笑:“不管什么旗号,池副市长一直在替盛达集团撑腰,這一点是個人都心知肚明,整個阻力就是从這儿来的。卢局,实8bf4.說吧,我现在最想碰一碰的就是盛达集团。”
“你别碰!你厉害我知道,但是請你忍一忍,先让窝裡的马蜂休息,休息休息。”卢局在沙发裡坐下,仰靠在沙发背上,“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火候到了才能揭锅,你他妈急個屁!”
司徒雷看着卢局的脸:“事情搁在我肩膀上,我能不急么!”
“這回恰恰不能急,来個文火炖肉。能把這锅肉炖烂才是真本事。你们现在只要盯死了那個画家,案子的线我保证你断不了。你们刚才的分析我完全同意,那就好好地‘炖’這個冯燕生——炖他就等于炖那個大背景!懂嗎?”
“姥姥的,這一手儿够熬人的。”司徒雷吃吃地笑了。
h3class=terh303/h3
李东娜的目光像老鹰似地穿透了李福海的心。他哆嗦了一下,完全是不由自主的。都說她厉害。李福海始终想不出漂亮的女人能厉害到哪裡,這一霎那他真看见了。
李东娜抓起了博古架上的一只青铜酒爵,一对鹰眼足足凝视了他10秒钟,随即将那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他和王鲁宁手忙脚乱的冲過去哄她。
“别過来!”李东娜嘶叫着。
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裡,往死了猛哭,好半天才出来。在這段時間裡,客厅裡的两個男人谁也沒說一句话。李福海当然解释了杀死杜晓山的所有理由,這都是充分到家的理由。他觉得无论董事长還是表姐,都应该理解這是不得已的事情。而且……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想不到表姐的反应依然這么强烈。从卫生间裡出来的李东娜差不多平静了,脸部也经過了简单的收拾。她沒答理客厅裡的两個男人,径直地走到电话机前。嗒嗒嗒,手指飞快地在数字键上敲击着,而后甩甩头发等着。
通了,另一端显然有人拿起了电话。
“听着!”李东娜咬着牙,恶狠狠的样子令人生畏,“听着,你這個老王八蛋!我现在告诉你免得你有话說,心裡有個谱——又填进去一條人命!听清了嗎,又一沒了條人命!”
咔地砸掉电话,她扭過头来。
李福海当然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他觉得世界上恐怕只有表姐敢這样骂u藏书網/u那個姓池的,换成自己,吓出尿来也不敢。他站起来,等着表姐的收拾。结果李东娜沒有再說什么,她快步走到王鲁宁跟前。
“喂,鲁宁。你怎么啦!喂,鲁宁鲁宁……”
李福海這才发现董事长不对头,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满脸大汗。李东娜上去扶他,他摆手:“沒,沒事儿……紧张的。给我颗镇静药,一颗就行了……”
百度搜索半個月亮天涯或半個月亮天涯在線书库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節.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