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仰天山有長壽洞
王大郎告訴賀境心,進了道場之後別隨便亂跑,這仰天山上有很多喫人的天坑,不小心失足掉進去會非常危險。
而這山頂上,靠近道場位置的,最近的一處天坑就在道場東南方向,最高的那個山峯上。
賀境心想到那裏去看一看。
無論是大樹村,大吉村還是紅楓村,這些圍繞着仰天山而存在的村落,地下縱橫交錯的水脈溶洞,歸根到底,也都是從仰天山延伸出去的。
賀境心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按照孫氏所說,這逍遙仙是五年前來的仰天山,紅楓村是第一個和仰天山結緣的村子,那也是三年前的事。
那些扎入水脈之中的石柱,究竟是逍遙仙結緣之後纔打下去的,還是在她結緣之前,那些石柱就已經存在了呢?
逍遙仙五年前到仰天山,三年前開始與山下村民結緣,這之間只有兩年的時間而已,真的來得及打下那麼多的石柱嗎?
那些石柱,紅楓村的人看起來是不知情的,而大吉村的村長反應那麼大,多半是知道點什麼。
賀境心走着走着,忽然慢了下來,她回頭看向低着頭走在後面沉默不語的陳虎,“你說你是獵戶。”
張滿有些詫異地看向陳虎,這個沉默寡言的衙役,竟然還是獵戶出身嗎?可是獵戶,爲什麼會淪爲乞丐?
陳虎後背一僵,他沉默半晌,一咬牙道:“是的夫人,我曾經是這仰天山裏的獵戶。”
他渾身繃得很緊,他想,若是賀境心追問他的過去,他到底要不要將一切和盤托出呢?
然而賀境心卻只是點了點頭,“獵戶應該對這座山很熟悉吧。”
“我們尋常打獵,也不會進到太深的地方,夫人想去哪兒?”陳虎稍稍鬆了口氣,但心頭也漫上一絲失望來。
賀境心道:“這座山頭,你熟悉嗎?”
張滿聽到賀境心這麼問,忽然想起他們一路上山,都是陳虎帶的路,甚至後來他們暫時藏身的那個山洞都是陳虎找到的。
張滿扭頭,目光炯炯地盯着陳虎。
陳虎如芒在背,他倒是想說自己不熟悉,但他此時也意識到,他露餡兒了,他們的確是追着運糧車隊上山的沒錯,但他們離得遠,好幾個岔路口,陳虎都能準確地拐到正確的那一個,甚至在和運糧小隊分開之後,他帶張滿躲避的時候,也直接就帶過去了。
陳虎:……
陳虎後背都要被冷汗打溼了。
陳虎:“這裏還算熟悉的。”
賀境心:“這裏有個很大的天坑,你知道在哪兒嗎?”
陳虎點了點頭,“這個我的確知道,只是現在是晚上,天坑那裏很危險。”
賀境心卻道:“不怕,我們有這個。”
賀境心手提起來,抓在她手裏的赫然是一根沒有點燃的火把。
衆人:……
“不是,這個你從哪兒掏出來的?”張滿繞着賀境心轉了一圈,她這身上也沒藏着個百寶箱啊。
賀境心揮了揮火把道:“之前逍遙仙把我藥翻了,她手下的那些斗篷人,把我拖到了一個山洞裏關起來了,這火把就掛在鐵門外面的牆上,我瞧見順手就帶出來了。”
花明庭:……是他瞎,沒看見賀境心的順手牽羊。
陳虎走在前面帶路,這片山,他從懂事起,便跟在父親和叔伯身後進山,年齡很小腿短走不快的時候,是父親和叔伯輪流揹着他,後來長大了些,他便揹着父親做的長弓,和父親他們一起捕獵。
這座山,他走過很多次,這裏的每一個地方,每一棵樹,他都很熟悉。然而越是熟悉,他心上就越是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因爲曾經帶着他捕獵的父輩們,已經不在了,他們的家,也早就沒有了。
臉上不知何時,一片冰涼,如今已是十月,入夜已經很冷了。
他擡起手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張滿注意到了陳虎的異常,她下意識扭頭看向賀境心,賀境心握了握張滿的手,提醒她什麼都不要說,有些東西,勉強強迫對方說出來,是下下策,上上策須得對方主動開口言明。
陳虎這樣的人,不刻意收斂氣息,隱於人羣中,有心之人都能看出來,這個人絕非是普通人,他說他是獵戶,賀境心信,但他絕不僅僅只是獵戶而已。
這樣的人,藏於乞丐之中,善於隱忍,若是逼迫,未必會老實。
陳虎領着賀境心三人,一路順着山脊上的一條小道往上走,這條路,是當年他們上山走過的,但這麼多年未曾走,早就被藤蔓雜草重新掩蓋。
有陳虎開路,走在後面的賀境心三人倒也沒那麼難走。
今日是初九的夜,新月高掛天空,但仰天山上樹木茂密,樹冠遮蓋之下,月光無法穿透枝葉落下來,所以四周非常黑。
陳虎走慣了這條路,花明庭白天黑夜沒區別,走在中間的賀境心和張滿就不太好受了。
賀境心想了想,還是將手裏的火把引燃了。
陳虎就着火光找到了一根手臂粗的斷樹枝,用火把上的火引燃了,抓在手裏,如此,幾人爬山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走了有半個時辰,陳虎終於指着前面一個山洞入口,扭頭對賀境心道:“夫人,您要找的地方,就在那裏面。”
此時,張滿手裏也拿着一根燃燒着的木棍,除了花明庭之外,每個人手裏都有火把。
賀境心問道:“這個天坑,底下有多深?”
陳虎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是有一次追一隻野兔,一路到這兒的,當時那隻兔子受驚之下,直接衝進了這個山洞,我本來想跟進去的,是我爹拉住了我。”
那次,陳虎差點被他爹胖揍一頓,因爲若是他追過去,怕是已經去見閻王爺了。
“這個洞非常深,沒有人下到洞裏,當時那隻兔子掉進去,我甚至都沒有聽到墜地的聲音。”陳虎道,“這個天坑,我聽我爹告訴我,說是叫長壽洞。”
“長壽洞?”張滿追問道,“有什麼說法嗎?”
“這個洞裏面,常年四季如春,老人們都說,若人能住在這個地方,必定能夠長命百歲。”陳虎道,“我也只是聽說,這個叫法也只是我們那兒的人這麼叫的。”
賀境心舉着火把,往前走去,她走的並不快,因爲知道那山洞裏面是天坑,她自然不可能莽撞地往裏跑。
賀境心走的很慢,她舉着火把,緩緩走進了山洞,山洞往裏走了幾步,便見地面出現一個碩大的黑色坑洞,賀境心慢慢地走到坑洞邊上,她舉着火把擡頭看了一眼,就見山洞頂上垂下很多猙獰可怖的石筍石柱,山壁上的石頭則呈現出一種很詭異的平滑光澤。
她做足了準備之後,將火把向下壓的同時低下了頭。
那黑洞,宛如是深淵巨眼,黑的無法看清楚底下到底是什麼,火把的光,在這巨大的石洞面前,猶如寒夜中的一盞微弱星火,無法撼動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啊——!”身後傳來了一聲壓抑着的短促驚呼聲。
張滿此時嚇得臉都白了。
她下意識地拉了賀境心一把,把她拉的離那個黑色的深洞遠一些,剛剛她看到賀境心站在那裏,便直接走到賀境心身邊去,還未等她從頭頂上垂下來的那些石筍石柱的震撼中回神,低頭就被那黑漆漆的深洞嚇了一大跳。
“爲什麼這個山上會出現這麼大的洞?這個山頭纔多大,該不會是我們站着的這座山,裏面是空的吧?”張滿驚魂未定,話就特別多,“這也可怕了,若是不注意直接進來,豈不是要失足掉下去,這掉下去的話……”
張滿像是想象到了什麼畫面,艱難地嚥了口口水。
賀境心因爲有了心理準備,除了一開始的震撼,倒並沒有被嚇到。
她還是有點想知道黑暗之下到底藏着什麼,她想了想,將張滿手裏燃燒着的木棍拿了過來,她扭頭看向花明庭,“花大俠,若我向這個深洞投擲東西,你能大概估算出這個天坑有多深嗎?”
花明庭這次並沒有打包票,畢竟他只是個人,並非是神,之前在大樹村他會開口幫忙確認那口井的深度,完全是因爲水井再深也有個度,但這種藏在山上的天坑,鬼知道有多深。
“我可以試一試。”花明庭道。
賀境心倒也不失望,她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天坑邊上,她將手裏那燃燒着的木棍,直接朝下面丟去。
木棍快速下墜,火光在快速地在黑暗中,劃出一道亮光,最後變成零星一點,最終徹底消失。
花明庭一直仔細地聽着,他不能視物之後,聽覺異於常人,他一度懷疑是那有毒的奇石讓他的身體出現了某種病變。
在木棍丟下去的瞬間,他聽得見木棍帶出的輕微風聲,那風聲漸漸遠去,最後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聽到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水聲。
“這個洞底下是水,水面到地面,約有百丈。”花明庭說出了一個大概的數字。
賀境心此時卻閉着眼睛,她腦海中,快速地形成了一個個畫面,那畫面是燃燒着的木棍落下去的時候,能照亮的深洞裏面的東西。
那深洞裏面,遍佈石筍、石柱、石幔、石簾、石旗,火光照亮的地方,都呈現出一種讓人齒冷的光澤,火光照亮的範圍有限,但就這有限的範圍,就能讓人想象得出,這山洞裏面有多險峻,又是多麼的大。
深洞裏面有水,這個倒在賀境心的意料之中,這裏的溶洞和水脈交錯在一起,或者正是有水脈,纔會讓這山中的石頭被腐蝕,最終變成這種奇詭的溶洞。
剛剛他們爬了大概就有百丈高的高度,也就是說,這溶洞裏的水的高度,其實是逍遙仙所建道場的那個盆地那麼高。
賀境心的腦海中,這個山洞慢慢地拉高拉遠,她所走過的部分慢慢生成,紅楓村,上山的崎嶇小道,再到山頂的逍遙仙道場,然後再到攬仙台,攬仙台邊上那個高一些的山峯。
賀境心睜開了眼睛,她往後走了幾步,從山洞裏退了出來,她看向陳虎問道:“你可知道,這長壽洞如何下去?”
陳虎一臉震驚地看着賀境心,“下去?這個洞那麼深,從上面根本沒有下去的辦法。”
這倒不是陳虎胡說八道,這種巨大的溶洞,都是下寬上窄,就算是他們想順着牆壁攀爬都沒有辦法。
賀境心舉着火把,盯着陳虎的臉看了半晌,直把陳虎看的冷汗都出來了,“我沒有騙你,這個洞裏面非常黑,就算是白天,站在坑洞上面,也沒有辦法看清洞底。”
賀境心擺了擺手,“我沒有懷疑你騙我。”
她只是在腦中推演,這幾座山頭的位置圖。
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之前在攬仙台上,那用來測試村民是否和逍遙仙有緣的水鏡。
水鏡之所以稱之爲水鏡,是因爲那面山壁因爲長年累月被水沖刷而變得十分光滑,再加上水流不息,那面牆便被稱之爲水鏡。
那個山峯的位置,其實就是從這個山頭延伸出去的,那麼她是不是可以推斷出,這個石洞非常龐大,那個山頭上之所以會有水溜出去,便是因爲這個溶洞。
水鏡的那座山藏着逍遙仙能夠從山頂飛下去的玄機,而水鏡爲什麼會變色,也不過是人爲的小把戲而已。
那座山裏面絕對也是空的。
賀境心當即也不耽誤,直接讓陳虎帶他們走近路,直接去攬仙台邊上的那座山。
賀境心擡起頭看了一眼,此時他們頭頂沒有茂密的樹冠遮擋,一輪彎月高掛天空,洋洋灑灑地落下一層銀霜,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月光太過冷清,她覺得有點冷。
陳虎帶着賀境心幾人,下了這個山頭之後,又拐到了另一條崎嶇的山道上。
得虧是天冷了起來,否則走這種山路,肯定要被蚊蟲鼠蟻咬的。
山路很不好走,尤其是下山的路,張滿之前是世家貴女,從來沒有爬過這麼久的山,她一時沒注意,腳下踩到了腐爛的樹葉,沒穩住身形,整個從山壁上滑了下去。
張滿壓抑住了到嘴的尖叫,她一隻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身體刮過嶙峋的山石,就在她以爲自己完蛋了之時,一隻手牢牢抓住了張滿的手臂,將她往下滾的身體穩住了。
張滿心臟在狂跳,這一處恰好樹木有點稀疏,月光被劃碎之後灑下來,映照在離她很近的花明庭的身上。
“謝……謝謝……”張滿開口道謝,聲音都在打着顫。
花明庭明明看不見,卻仍然朝着張滿的方向,他聲音裏有着一絲擔心,“舉手之勞,滿姑娘可有受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