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執棋人身在棋中
一隻手,將一顆白子放下,喫掉了邊上的幾顆黑子。
另一邊的黑子落下,剛剛放下的白子又很快被從棋盤取下。
這就是棋子。
被放置在棋盤上,替主公衝鋒陷陣,但一旦失去作用,便會被毫不留情地從棋盤上撤下去。
等到棋子失去作用,等待着棋子的將會是什麼呢?
逍遙仙跪坐在蒲團上,棋桌另一邊沒有人,黑子和白子廝殺的那麼激烈,也不過是同一個人,左右手互相博弈而已。
她丟了手中的棋子,失去了繼續下棋的興致。
逍遙仙從蒲團上站起來,邊上候着的一個斗篷人急忙上前來,“大人,可是要休息了?”
逍遙仙卻搖了搖頭。
今夜,她有點興奮,以至於到現在還遲遲沒有睡意。
這個時間,那位賀大師應該已經摸到地方了吧。
那位——
故人之女。
發現真相吧,畢竟,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因爲,山下那位宋大人已經拔掉了好幾個村子裏的石柱了。
此時,地底下的溶洞裏,船的速度越來越快,張滿都有些心慌得抓住了船沿,“這真的不會翻船嗎?”
“別怕。”花明庭道,“這船是被暗流推動向前,前面沒有湍急水聲,說明水面還算平整,並不會翻船。”
張滿聞言,稍稍放鬆了一點,她看着兩邊掠過去的奇景,心中也不由得嘖嘖稱奇。
哪怕她如今還是左相千金,她也不可能有機會見識如此壯觀的景象。
果然,她的決定沒有錯,跟着賀大師果然是個再好不過的決定。
被人在內心感謝的賀境心,此時卻閉着眼睛,正在覆盤他們抵達青州之後的所見所聞。
青州乾旱,消息卻並未傳出膠東道去,這並非是第一年乾旱,這是第三年。
他們在大樹村第一次知道了逍遙仙的存在。
大吉村的祠堂底下藏着一個大溶洞,溶洞之中水系四通八達,那些水顯然都是從這座仰天山蔓延出去的。之後是和逍遙仙第一個結緣的紅楓村,這個村子的村民似乎對逍遙仙斷水脈一事並不知情。
之後,她和宋二兵分兩路,她上仰天山,宋二去解決秋旱的問題。
拔除那些石柱之後,被截斷的水脈會重新流通,那些乾涸的溝渠自然也會蓄滿水。
賀境心在上仰天山之前,都一直認爲自己只需要戳穿一個神棍的僞裝,村民不再信仰什麼逍遙仙,也不可能再任由對方忽悠着去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比如私挖鐵礦什麼的。而她也有機會問一問逍遙仙,可認得他父親賀從淵。
嗯……
也許不是賀從淵,當初在牢中,左相聽到賀境心提起賀家,提起賀從淵分明是一臉陌生的樣子,想來父親應該是和“黃雀”一樣,都有一個代號,但是奇怪的是,賀境心翻遍了所有信件,竟然沒有任何一封信件上對此有提及。
但是上了仰天山之後,尤其是在聽完陳虎的話,賀境心就發現,問題好像比她所預料到的要嚴重很多。
三年前的那次秋旱,是永昌縣第一次遭遇秋旱。
有人想要挖出柿子溝藏匿的金子,卻又不想透漏風聲,所以他們沒有選擇花錢驅趕柿子溝的那些獵戶,畢竟沒有人能保證那些獵戶不會在他們動手挖礦的時候闖進來,畢竟獵戶打獵爲生,這整個山脈都是獵戶的捕獵範圍。
只有死人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守祕密不外泄,於是想挖金子的人,在發現了仰天山中奇特的溶洞之後,心生歹意,讓人在上游截斷水脈,下游沒有水過去,溝渠乾涸,那些打在水脈上的水井自然也會慢慢地打不出水來,若再加一個入了秋老天爺不給面子,個把月不下雨的話,秋旱便妥妥的是板上釘釘。
而被截斷的水流,會慢慢的把整個山頂空洞都填滿,等山壁無法承受那些水的水壓,水流便會噴涌而出,從山頂傾瀉而下,於是柿子溝被滅,幕後之人便能毫無顧忌地將藏在柿子溝底下的寶藏全部挖出來。
逍遙仙出現在青州百姓視線裏的時間,是在這場泥石流過去的兩個月之後。
從今天在那個用來充當儲物功能的院子裏放着的那些衣服可以看出,逍遙仙和挖金礦的幕後之人是一夥人,若非逍遙仙故意給賀境心暗示和提醒,又故意配合她調走所有人手,任由她下了溶洞,她肯定會懷疑逍遙仙就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但現在怎麼看,逍遙仙都不像是幕後之人,當一個人做了很不合常理的事,除了這個人瘋了之外,這個人一定是在給一個求救信號。
現在,在賀境心的眼中,逍遙仙從坐在棋盤邊上的執棋人,變成了被人擺在了棋盤上的“將”,看似她能掌控一切,但她也只是棋子之一,操控“將”的人才是王。
船行駛的速度慢了下來,賀境心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山壁上掛着一根點燃的火把,火把的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前面是這條暗河的盡頭,高聳看不到頂端的山壁阻擋了水流,底下仍然還是有暗流,這山壁的下面肯定是中空的,底下的水仍然可以流通。
船在山壁盡頭擱淺,而船擱淺的地方,在高於一丈的位置有一個山洞。
山洞裏面垂下來一根繩子。
可想而知,這個繩子應該是用來將船上的人拉上去的。
“花叔,上面一丈高的位置有個山洞,你能上去嗎?上去之後,把我們用繩子拉上去。”張滿仰着頭看着山洞,她覺得靠她自己拽着繩子往上爬,怕是不行的,她沒有這種技能。
花明庭伸手想要去摸繩子,張滿伸手將繩子扯過來,塞在花明庭的手裏,花明庭抓着繩子,抓在手裏扯了扯,另一頭應該是固定在什麼地方,繩子拉扯着不會往下墜,他抓着繩子,騰空躍起,他的腳點着山壁,刷刷兩下就上到了山洞裏。
張滿仰頭看着,一臉嚮往:“賀大師,你說我從現在給花叔敬一杯拜師茶,還能來得及學會這麼俊的輕功嗎?”
賀境心:……
賀境心一言難盡地看着張滿,這姑娘是真的虎啊,沒了千金小姐的身份桎梏後,到底放出了什麼啊!
“等出去之後,你可以問問,看你花叔會不會收你爲徒。”賀境心倒也沒有說什麼打擊人積極性的話,畢竟有奔頭是好事兒。
張滿信心滿滿地重重點頭,她抓住繩子,很快她雙腳離開了船面,花明庭站在山洞口,直接提溜着繩子,釣魚似的把張滿釣了上去。
張滿之後是賀境心,賀境心之後是陳虎,但陳虎抓住繩子後,自己盤着繩子爬樹一樣,蹭蹭自己上去了。
山洞裏,有一個向上的臺階,四人拾級而上,才走了一段,就聽到裏面傳出來哐哐地,鐵器敲砸石頭的聲音。
四人臉色同時變了。
裏面有人,並且人還不少!
“你們待在這兒,我和陳虎過去看看。”賀境心道。
賀境心蹲下身,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在臉上蹭了蹭,她想了想,還躺在地上打了個滾,把乾淨的黑衣蹭的髒兮兮的。
陳虎:……
陳虎跟着後面照做了一遍。
兩人踏上了臺階,一步一步走出了張滿擔憂的視線。
臺階的盡頭,是一個點了不少火把的礦洞,不少黑衣人穿梭其中,其中有個人注意到賀境心他們兩個人,還有些驚訝,“不是說今天不會有人來嗎?”
賀境心一臉鎮定地走過去,“臨時讓我們來的。”
賀境心目光在邊上掃了一下,看到了靠牆放置的一把鐵鏟,她走過去抓起鐵鏟就走到說話那人邊上,鏟了一鏟子的赤紅色的礦石往推車裏送,然後她回頭,“愣着幹嘛?接着幹啊!”
那人怔怔地“哦”了一聲,然後也彎下身一起幹活兒。
陳虎:……
不是,這位夫人,你融入的是不是太自然了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