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
賀境心和張滿走在大街上,張滿看了一看手裏的紙,再擡頭看向兩邊的鋪子,“賀大師,咱們這麼找,真的能找到嗎?”
一個時辰前,賀境心拿着一張臨摹了印章的紙去找張滿。
有特殊印章的典當行,應該不是普通的典當行,張滿的外家可是大世家,眼界比絕大部分人都要高,知道的東西自然也很多。
然而張滿盯着那印章看了半晌,卻搖了搖頭,“我不曾見過這種圖案,講究一些的世家的確會有家徽,以前背氏族譜的時候,氏族譜上有標註各家的家徽,但那些大多都很複雜,像這個如此簡單的,我還真的沒見過。”
賀境心聞言,倒也不算失望,因爲這個圖案再次出現在桃花花箋上,這說明這個圖案背後的勢力,肯定就在這陽直縣內。
“這個圖案,是不是和墜亡命案有關係啊?”張滿雙眼亮晶晶地看着賀境心。
賀境心倒也沒有隱瞞,張滿頓時自告奮勇地挺起了胸脯,要和賀境心一起去找這個圖案。
兩人走上了大街,走了小半個時辰後,張滿有點不確定了。
“賀大師,這麼找好像不行。”張滿道,畢竟一般不會有人直接把圖騰刻在大門口。
賀境心的目光卻落在了街對面的一個幌子上,“啊……”
張滿本來正回頭看賀境心,注意到她的視線,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
恰好此時那飄蕩的幌子被風吹得朝向了這邊。
張滿瞪大了眼睛,十分驚訝,“這麼好找的嗎?!”
就見那飄來飄去的幌子上,寫着榮記典當,這四個字上面,有一個和字差不多大小的圓形圖案,那圖案正是他們在找的。
“賀大師,我們要不要潛伏進去,找人套話?”張滿眼神亮亮的,看起來有些躍躍欲試。
賀境心道:“不用。”
賀境心也沒有想到這個典當行這麼容易找,這裏可是關隴之地,花想容老家是江南那一片的,賀境心之前以爲典當行應該在花家老家那一片,不過好些老字號都會在其他州府開分號。
賀境心手裏的分紅契書能證明一點,那就是這個典當行並非是一家出資,花家都沒了,這個典當行還在,說明典當行所依附的大世家尚且還在。
“一會兒進去,什麼都別說。”賀境心道。
張滿忙點頭,雖然不知道賀境心要做什麼,但是張滿覺得有點刺激!
賀境心領着張滿進了典當行,走進去,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十分雅緻的馨香,入目所及,便是多寶架,架子上陳列着不少書籍瓷器還有一些妝匣。
和路邊那種常見的當鋪不同,這處典當行明顯是衝着大戶人家開設的。
典當行的掌櫃的是個蓄了鬍子的中年男子,他一身儒衫,瞧起來不像是個商人,倒像是個讀書人,見有人進來,他擡頭看了一眼。
進來的兩個女子,衣着平平無奇,進來之後東張西望像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顯然是第一次到這裏來。
“兩位想要典當點什麼?或者是想要買點什麼嗎?”掌櫃的臉上掛着溫和的微笑,半點也沒有因爲兩個女子的穿着,表現出怠慢之色。
賀境心扭頭看向掌櫃的,她把掌櫃的打量了一遍,“掌櫃怎麼稱呼?”
“鄙姓徐。”徐掌櫃道。
賀境心點下頭,她面無表情,看起來還有那麼點能唬人,她走到掌櫃的面前,“你們東家可在?”
徐掌櫃愣了一下,“姑娘找我們東家是有何事?若非有緊事的話,你可以和我說,我們東家說了,這鋪子裏的事情,我都能做主的。”
賀境心掏出那張分紅契書,按在了櫃檯上,“這個,你也能做主嗎?”
徐掌櫃和好奇的張滿同時看向了那張紙,等到看清楚上面的內容之後,兩人表情都有些震驚。
徐掌櫃:“您請跟我來。”
徐掌櫃領着賀境心和張滿一路進了典當行的後院。
典當行的後院是個非常雅緻的院子,前面是一條河,河兩岸桃紅柳綠,院子裏也種了不少花,院牆上更是被木香花爬滿了,木香花的花香十分霸道,整個院子裏都是。
“姑娘請稍作片刻,我這就讓人去尋東家來。”徐掌櫃的態度親切了不少,和之前在櫃檯邊上,那種客套的營業性質的笑容截然不同。
“嗯。”賀境心淡淡點了點頭,臉上仍然沒有多少表情。
徐掌櫃送來一壺茶,幾樣茶點之後,就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張滿四處看了看,確定這裏沒有第三個人,頓時低下頭,神祕兮兮地靠近賀境心,“賀大師,你怎麼會有這個典當行的分紅契書啊?”
張滿現在很好奇,賀境心之前分明並不知道這個典當行,若是知道,也不會問她那個印章的事情,但既然不知道,這個分紅契書又是哪裏來的呢?
“嗯,是友人相贈。”賀境心把對宋鉞的說辭又拿來說了一遍,不過她也沒說錯啊,的確是友人相贈,都說一見如故,她和花想容有共同的祕密,怎麼不算友人呢?對吧。
張滿狐疑地看着賀境心,但賀境心的眼神非常真誠。
張滿:行吧。
賀境心此時卻站了起來,她走到了院牆邊上,院牆上有一扇圓形的鏤空窗戶,她站在窗邊,看着前面的那條河。
賀境心眉梢微微挑了挑,這才發現,從這個位置看出去,也能看到那座橋——那座,鳶娘跳下去的橋。
賀境心雙手扒拉住窗戶,手下用力一撐,人已經爬到了窗洞裏。
張滿:“賀大師,危險,小心掉到河裏去!”
賀境心擺擺手,“掉不下去的。”
這裏又不是南方水鄉,很多建築都是依水而建,有的乾脆就是建在水上。
這裏沿着河邊建成的街道,距離河邊還有一丈遠呢。
賀境心翻出窗戶,站在了院牆的外面,沒有了圍牆阻擋視線,賀境心能看到的範圍更廣了一些。
賀境心這才發現,這個典當鋪和天香樓在同一條街上,只是一個在河東一個在河西,中間分割線就是那座橋。
說起來,那天賀境心在天香樓外被鳶娘撞了一下,之後她進去天香樓,再到喫晚飯,她站在窗邊往外看,這之間隔了有一段時間。
那麼問題來了,這中間的這段時間,鳶娘去哪裏了,她當時站在那座橋上,東張西望十分倉皇焦急的樣子,分明是在找什麼東西。
她爲什麼要跳下河呢?
賀境心站在窗戶後面,左右兩側都看了一遍,河面上也有人撐船打魚。
就在此時,賀境心要等的那位東家,步履匆忙地走了進來,賀境心收回視線,十分淡定的雙手撐着窗戶,又從窗洞裏爬了進來。
東家:……
東家嘴角抽了抽,但還是露出了一抹笑容,“這位娘子,我是這典當行的東家,我姓路。”
路豐年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鬢角的頭髮已經白了。
賀境心:“路大東家,幸會。”
賀境心說着話,將分紅契書掏出來遞到了路豐年面前,“我來問問東家,這契書是你們典當行的吧。”
路豐年顯然來之前就聽說了這事兒,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張契書,仔細確認了一遍,又擡頭看了賀境心一眼,“這的確是我們典當行的契書。”
賀境心聞言,頓時露出了個笑臉,然而還不等她繼續說,路豐年臉上就露出了一抹爲難之色,“只是這契書是很多年前的,當時還是前朝,你這個契書,如今已經作廢了。”
賀境心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作廢?”
路豐年看着賀境心黑漆漆的眸子,也有點尷尬,“是這樣的……”
“呵。”賀境心冷笑一聲,“路東家,你想想好再說話,就算前朝沒了,如今是新朝,但是這契書又不是和朝廷籤的,你說作廢就作廢?”
路豐年嘆了口氣道:“這位娘子有所不知,三十多年前,到處都是戰亂,咱們典當行那時候也遭遇不測,當時作亂的叛軍把典當行搶了個空,現在這個典當行,是新朝建立之後,慢慢再一點點建立起來的。”
“典當行應該在各地都有分號吧。”賀境心問道。
路豐年愣了一下,“自然。”
“如此大的典當行,分號遍佈大晉,叛軍總不能把每一家都搶光了吧?路東家,我勸你不要糊弄我,你應該是看我這份契書是花家的,所以不想認吧。”賀境心冷冷道。
路豐年後背僵硬了一瞬,“怎麼會……”
路豐年來的路上,聽說拿着契書上門的,是兩個衣着樸素,看起來沒有見過世面的女子,心裏也忖度她們的來歷。
花家早就滅了門,死絕了,所以這麼多年,路豐年也就當做那個三成利的契書不存在,幾十年下來,分成是一筆可怕的數字,肥肉都吞進肚子裏了,哪可能再吐出來。
他以爲拿着契書上門的,可能是花家流落在外的某個旁支,不足爲懼……
“你作爲花家的合夥人,定然知道花家沒了,你不想認賬吧。”賀境心一直注意看路豐年的表情,冷呵道,“不認也沒關係,我去衙門走一趟,問問新來的縣令大人,這契書到底作不作數,若是大人說不作數,我認!”
賀境心說着,將契書收回袖子裏,朝張滿使了個眼色,兩人直接往外走去。
路豐年卻臉色一變,“不至於……二位娘子請留步!剛剛我還沒有說完,二位……”
賀境心和張滿的腳步很快,前面的鋪子和後面的院子也不過一門之隔,兩人直接走出了典當鋪,路豐年追了出來,“二位,莫要衝動,我還沒有說完,我剛剛的意思是,這個舊的契書作廢,須得重新補一張新朝的契書。”
路豐年後背都驚出了一層汗,他沒想到這女子如此膽大,竟然直接就要去報官。
本來,報不報官無所謂,聽到“新縣令”這三個字,路豐年一個激靈,是了,如今已經不是原來的縣令了,現在的新縣令不是自己人,並且來者不善,他們半點都不能給對方抓住把柄!
“原來是這樣嗎?”賀境心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路大東家下次說話可不能這樣大喘氣了,否則會鬧出很多誤會的。”
路豐年:……神的誤會,沒有誤會!
路豐年臉上掛着笑,“這是自然,兩位娘子請進來吧,我給你重新補一份契書。”
“我這會兒還有別的事,改天再來。”賀境心站在店門外並不進去,“對了,我下次來的話,要取走這些年的分紅,東家還請好好算一算。”
賀境心說完,拉着張滿轉身就走。
路豐年笑着看着賀境心兩人走遠,然後他轉過身,一瞬間,臉上笑容消失,眉心緊皺。
“徐糧。”路豐年看向一直守在一邊的徐掌櫃,“你去查查,剛剛那兩個人哪裏來的。”
花家都滅了那麼多年,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兩個人。
“好。”徐糧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路豐年坐在凳子上,臉色陰晴不定,徐糧只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只是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東家,剛剛那個說話的娘子,是新來的縣令夫人。”
路豐年猛地擡起頭,“你說什麼?”
徐糧被路豐年嚇了一跳,“是縣令夫人啊。”
路豐年沉着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多時他站了起來,他上了馬車,馬車直奔城南而去。
而此時,賀境心和張滿已經走到了雅韻樓的大門外。
雅韻樓位於紅韶街,位置相當不錯,進了這條街的第一家便是。
雅韻樓一共有三層樓,瞧起來倒是挺氣派的。
站在門外,也能聽見裏面悠揚悅耳的琴音,還有女子婉轉動人的歌聲。
張滿震驚地看着賀境心,“賀大師,咱們……咱們是要來逛青樓嗎?”
“對啊,來漲漲見識。”賀境心仰着頭,看着雅韻樓的招牌,“我可是馬上要暴富的人了,銀子得提前花一些,不然我怕馬車裝不下。”
張滿:……認、認真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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