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遙念故鄉何處是

作者:璃華
賀影心仰着腦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高個。

  大高個是個瞧起來三十出頭的男子,長得濃眉大眼,正義凜然,手裏拿着一把劍,他低着頭看着賀影心,想了想,從背在肩膀上的包袱裏掏了掏,最後掏出了一把糖炒栗子遞到賀影心面前。

  賀影心:……

  “大叔,你是花叔的同門師兄弟嗎?你是師兄還是師弟?”賀影心從大高個的手裏抓過糖炒栗子,好奇地問。

  大高個有些驚訝,“花叔?”

  “就是花大俠啊!”賀影心解釋道。

  大高個憨笑着撓了撓腦袋,“曉得了,我是你花叔的師弟,你花叔是我八師兄。”

  賀影心眼睛慢慢瞪大,“八師兄……你們師門一共多少人呀?”

  大高個道:“我們同輩的,也就二十七個。”

  賀影心點了點頭,“那大叔,怎麼稱呼啊?”

  “我姓方,方瑞,你喊我一聲方叔也成。”方瑞道。

  賀影心乖乖喊了一聲方叔,又問:“那你是有什麼事情來找花叔的嗎?”

  “是有點事情。”方瑞道,“你花叔現在人呢?”

  賀影心嘆了口氣,“花叔在前面縣衙呢,方叔若是不急的話,先進來坐一會兒吧。”

  方瑞倒也不是很急,他跟着賀影心進了縣衙後院。

  紅韶街,賀境心皮笑肉不笑地從老嫗嘴裏套了話。昨夜,老嫗的確看到了榮娘鬼鬼祟祟地從紙紮鋪子前面走過,狀態看起來並不好,整個人十分憔悴,似乎很焦急也很害怕。

  賀境心出了紙紮鋪子一路往前走,她的目光落在了街角的一個癱坐在地上的乞丐身上。

  賀境心緩緩朝乞丐走去,那乞丐瞧見有人靠近,連忙低下頭,那乞丐渾身髒兮兮,衣不蔽體,臉上髒到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他缺了一條腿,在賀境心靠近的時候,乞丐下意識地往邊上挪了挪,整個人瑟縮着,似乎有些懼怕。

  新鮮。

  自從到了陽直縣之後,賀境心幾次出來,都沒在街道上看到乞丐,她之前就覺得這很不正常,就算是繁華如長安洛陽,街上都還有行乞的乞丐,陽直縣就算再有錢,都不可能有錢到街上一個乞丐都瞧不見。

  賀境心走到那乞丐面前,乞丐弓着背,一直朝着賀境心點頭,嘴裏唸叨着:“行行好吧……行行好……給口飯喫吧……”

  賀境心想了想,從荷包裏數出幾枚銅板,丟到了乞丐面前的破碗裏,乞丐一臉感激地直說“謝謝,您是好人,您會有好報的……謝謝您……”

  賀境心蹲在乞丐面前,卻沒有走,“這一片,只有你一個乞丐嗎?”

  乞丐愣了一下,一直彎腰躬身的姿勢都僵硬了一瞬,他擡起頭茫然地看着賀境心。

  “我一路走過來,只看到你一個乞丐。”賀境心道,“但我覺得,不可能只有一個,所以我很好奇,這一片其他乞丐呢?”

  “沒、沒有的……”乞丐結結巴巴道,“沒有別的乞丐,真的……”

  賀境心一直盯着乞丐,她能感覺得到,乞丐現在很緊張,似乎她的問題觸及到了什麼危險的地方,“我不信。”

  乞丐抱着碗,側過身,手撐着地上,想要挪走,他只有一條腿,挪動起來十分不體面,很狼狽,他似乎很着急,手裏的破碗打翻了,裏面的幾枚銅板一下子撒了出去,他急得連忙伸手在地上抓。

  賀境心蹲在原地沒有動,只靜靜地看着乞丐連着泥一起把銅板抓起來,她沒有幫忙,也沒有離開。

  乞丐撿着撿着,慢慢不動了,“這位夫人,到底想從我這兒問什麼呢?”

  “我想知道,爲什麼街面上能看到的乞丐那麼少。”賀境心道,“別說只有你一個乞丐,你行動不便,但你周圍卻並沒有爬行的痕跡,很顯然你是被人擡着放在這裏的。”

  乞丐渾身一僵,最後無奈地露出一個慘笑,“原來如此……”

  乞丐坐正了身體,看向賀境心,“夫人爲何執着於這街上乞丐少,乞丐少不好嗎?”

  “少到一定程度就不正常了。”賀境心淡淡道,“陽直縣並沒有富裕到這個程度。”

  如今這世道,窮的賣兒鬻女,富的幾可敵國,陽直縣是繁榮,是有錢,但那只是少部分的有錢人。

  說起來很可笑,天下財富十,世家佔六,皇室佔三,百姓只佔一。

  如此情況之下,這陽直縣內怎麼可能沒有乞丐?

  “夫人還是第一個,好奇這個問題的人。”乞丐露出一個嘲諷似的笑容,“尋常人見到我們這樣的人,都會遠遠的避開,有好心人,也會慷慨解囊,給個一文半文的。”

  “所以,其他乞丐呢?”賀境心問。

  半刻鐘後,賀境心站在了一處巷子盡頭,那裏被搭建了一個草棚,這裏陰暗潮溼,氣味並不好聞,兩個半大的孩子,正如狼崽子一般,警惕地看着賀境心。

  “你不許靠近!走開!”其中一個孩子,拿起石頭朝賀境心丟過去。

  賀境心稍稍側過身,讓開了那顆石頭,許是那孩子的聲音大了一些,緊接着響起的就是一道嬰兒啼哭聲。

  另一個小孩頓時緊張起來,他想轉身走回草棚,但又擔心賀境心,一時間站在原地,急得眼睛都紅了。

  “再讓那孩子哭下去,不太好吧。”賀境心道,“我並無惡意。”

  賀境心說着,將一直拿在手上的一個油紙包遞上前去,“納,我是來給你們送喫的,是紙紮鋪斜對面的斷腿乞丐告訴我你們在這兒的。”

  賀境心這話一出,那兩個小孩面面相覷,但看着賀境心的眼神裏,依舊帶着濃濃的警惕之色,他們似乎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賀境心。

  就在此時,另一道哭聲響了起來,兩個小孩頓時急得顧不上管賀境心,他們扭頭進了草棚,漸漸地,裏面的哭聲慢慢小了下去。

  賀境心走到草棚前面,草棚裏面很黑很暗,靠近了就聞到一股黴味,就着昏暗的光線,賀境心勉強能夠看清楚草棚裏面。

  就見不大的草棚裏面,鋪了一層厚厚的枯草,有個破舊的桌子,還有幾個豁了口的碗。

  草甸子上,放了一條滿是破洞,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棉被,棉被上放着三個看起來就很小的嬰兒。那兩個半大的孩子,正十分熟練的,拿着破碗,小心翼翼地用筷子點一點裏面的水,喂到嬰兒嘴邊。

  賀境心:“只喂水的話,是養不活的。”

  有個小孩擡起頭,瞪了賀境心一眼,把嬰兒哄睡了之後,小孩從草棚裏走出來,他引着賀境心走出一段,這才仰着頭看着賀境心,“我跟你走,隨便你把我賣到哪裏,只要給一點錢,我知道只喂水養不活妹妹們,但是我沒有錢……”

  賀境心挑了挑眉,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那小孩。

  小孩有點急了,他紅了眼眶,“不可能我們兩個都和你走的,大全叔一個人不行的,得留下一個幫忙。”

  “原來斷腿的乞丐叫大全啊。”賀境心開口,卻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小孩焦急的情緒頓時卡住了。

  “我真的不是壞人,不會賣你們。”賀境心心下發沉,從剛剛到現在,她大概能夠摸清楚一點,爲何這街上看不到什麼乞丐。

  並非沒有乞丐,可能四肢健全的乞丐,全都被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那你……”小孩此時有點相信了,但他有些不解,這位夫人到底想做什麼。

  “陽直縣新上任了一個縣令。”賀境心道,“你聽說了嗎?”

  小孩茫然地看着賀境心,“新上任的縣令,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只是這暗巷中,不能見光的螻蟻,與風光的縣令相差十萬八千里,他們並不關心也不在意縣令是誰,因爲無論是誰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有啊。”賀境心忽然衝着小孩笑了一下,“我是新縣令的夫人。”

  小孩聞言,臉色一白,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那幾個嬰兒,呆在這裏是活不下去的,你們若是願意,把他們帶到善堂吧,我不知道以前的善堂如何,但我可以保證,現在的善堂,會好好養大他們的。”賀境心道。

  小孩一言不發地往後退了兩步,“不需要,我們可以養大他們的……”

  小孩說着,扭頭就跑回了草棚裏。

  賀境心看着草棚,並沒有追過去,她把手裏拿着的油紙包放在了牆角,然後轉身離開了。

  草棚裏,兩個半大的小孩警惕地靠在一起,他們湊在草棚門口,看着賀境心離開。

  “怎麼辦……我們去接上大全叔,我們離開這兒吧。”有個小孩快哭了,“誰知道這人是好是壞,我不要被賣掉……哥,怎麼辦……”

  “別哭,那女人說她是縣令夫人,縣令夫人應該不會在意三瓜兩棗的。”另一個小孩強自鎮定,他看着牆角的油紙包,眼神掙扎之後,還是衝出去,把油紙包撿了回去。

  賀境心回到縣衙的時候,那名叫春杏的丫鬟,已經招供。

  宋鉞讓捕頭將春杏帶回縣衙之後,便讓一個婆子檢查一番,春杏身上果然有幾處抓痕,最嚴重的是手臂上的幾道抓傷,血肉模糊的,她頭髮應該也被扯的不輕,頭皮上甚至被揪禿了一塊。

  宋鉞就從春杏身上的傷爲突破口,一番盤問,起先春杏還試圖說謊,但問題多了,春杏的回答就出現了破綻,最後反反覆覆的,顧頭不顧尾,前後矛盾,春杏直接被問崩潰了。

  她招供了。

  並且把前因後果全都交代了。

  “我不是有意的,是榮娘,是她發神經,忽然找上我,說讓我承認那花箋是我送的,是我藉着榮孃的名頭去送花箋,是爲了攀高枝,勾搭上王家少爺。”春杏聲音都在發抖,“可是我不肯,她就拽着我不肯放我走,她威脅我不這麼說的話,就把我偷拿沉魚娘子首飾的事情捅出來,我會被髮賣到暗門子,我氣不過和她撕打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嚇壞了,“我們撕打的時候,我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她就撞在了井口上,她流了好多血,我害怕極了,我試了她的呼吸,她沒氣兒了!”

  春杏當時手足無措,她殺了人,殺人是要償命的,她不想死,她還想爲自己贖身,她一直在攢錢,她要贖身回去。

  春杏當時看左右無人,榮娘是半夜悄悄溜回來的,她不敢讓人知道她回來,害怕會被扭送官府,這倒是給了春杏一個便利,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晚上,她和榮娘在後院發生過什麼,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榮娘丟進了井裏。

  她打了水,把井邊上的血都沖刷乾淨了,確定萬無一失之後,她提心吊膽的回了自己的住處,她把自己的那身衣裳換下來,連夜翻牆,找了個地方燒掉了。

  春杏天真的以爲,這樣便能夠把自己摘出來。

  宋鉞嘆道:“按照春杏的供詞來看,榮娘顯然是知道自己要大禍臨頭。”

  “田成墜亡的第二天,榮娘去風家唱小曲兒,回去的路上失蹤,如此看來,許是榮娘在風家聽到了什麼動靜,比如說知曉了我們去王家問話,王明遠成了嫌疑人之類的。”賀境心道,“花箋是榮娘給王明遠送的,但她送了花箋卻沒有去赴約,如果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栽贓王明遠,這個時候她應該會慶幸自己栽贓成功,之後她應該做的是遠走高飛纔對。”

  但現在的情況是,榮娘半道失蹤了,之後又深更半夜跑回雅韻樓,試圖讓春杏頂罪。

  “但事實情況是,這出栽贓嫁禍的手法,未免太過拙劣,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出問題,非常不靠譜。”宋鉞道,“有沒有可能,榮娘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榮娘只是個花娘,她見識少,或許也不那麼聰明,畢竟她都能做得出來半夜折回來讓春杏頂罪這種事。”

  但凡聰明一點,根本不可能再回雅韻樓,只會躲得遠遠的纔對。

  從這個角度來看,邏輯竟然詭異的圓上了!

  “那麼問題來了,假設真的是榮娘乾的,那她和王明遠又有什麼仇什麼怨?她又是用什麼方法威脅的田成自殺。”賀境心站問。

  這兩個問題,是田成墜亡案的關鍵。

  宋鉞站起來往外走,“我已經讓捕頭去查了,我去讓人把和田成相好的花娘尋來。”

  那個花娘,或許知道一些什麼。

  賀境心跟着宋鉞往外走,“我去見一見春杏。”

  賀境心心下冷笑,有些人莫不是拿她當傻子糊弄。

  按照宋鉞說的,若是把榮娘想的不那麼聰明,一切好像都能圓的上,勉勉強強能說得通。

  榮娘就是幕後的兇手,這個愚蠢的兇手找人頂罪,結果自己意外身亡。

  蹩腳的嫁禍證明兇手蠢笨,事後的舉動證明了她的愚蠢。

  如此,田成墜亡案就應該可以結束了。

  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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