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慷他人之慨
温子昱食之无味地咬着筷子。
好无聊啊,顾府裡人少,他也不想出去看见正君那张老脸,一個人在屋子裡呆着真的好枯燥。
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眼睛一亮。
皇城外,顾岚衣正带着士兵在城外搭建临时的棚户安置难民,数不尽的难民聚集在城外,一時間很难管理。
她忙了一下午,按了按腹部,中午在宴上沒怎么吃,一直到现在才感觉有几分难受。
“将军,喝口粥吧。”一旁的副将递给她一碗从粥棚裡端来的白粥。
意料之中的稀度,却也是她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碗還沒放到嘴边,突然一個小身影抱住了她的腿,是一個脏兮兮的小男孩。
“大人,我饿。”男孩儿盯着她手裡的碗,使劲抓着她的大腿。
她的手顿了顿,把碗递给男孩儿。
男孩端了碗就跑到一边的棚户去了。
副将要出声,被她制住,“算了。”
谁知過了沒一会儿她去找赵义商量安置問題时,又看见了那個男孩。
這次他抱着赵义的大腿,嘴裡還說着那句:“大人,我饿。”
赵义不耐烦地踹了踹,“饿了去粥棚领粥,每人一碗,多了沒有。”
难民這么多,分都不够分,哪来多余的粮让他吃饱。
顾岚衣走近,還沒开口。
男孩见了她一阵惊慌,立马跑开了。
她有些疑惑,刚才已经额外给一碗了,怎么還沒吃饱,看着男孩跑开的方向,她跟了上去。
“怎么空着手回来的?沒用的东西,要個饭都要不到!饿着你妹妹怎么办!”
一個中年女子狠狠地踹了男孩几下,“去多缠几下,实在不行就把衣服脱了,還不是要啥有啥,我怎么生了你這個蠢东西。”
顾岚衣看得心裡一阵窝火,正要上前去把男孩拉過来,就见一旁突然窜出来一個熟悉的青色身影。
啪,啪。
响亮的两巴掌响起,温子昱干脆利落地收回手,把小男孩拉到身后。
“我看你才是沒用的东西,我真替你爹后悔生了你這么個沒脸沒皮的东西,你那脸皮揭下来做成盾都能刀枪不入了吧。你最好一辈子护着你那個沒用的宝贝女儿,小心她哪天离了你自己吃口饭都会被噎死!”
女人一時間被打蒙了,反应過来后发狠要冲上来,被赶過来的顾岚衣瞬间制住。
她派士兵過来把发疯的女人带下去,转過头看突然出现在城外的人。
“你怎么過来了?不是說在府裡等我嗎?”
奇怪的是温子昱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回她,而是瞪着眼睛看那女人被带下去的身影。
【目标情绪异常。】
顾岚衣注意到他眼裡近乎恨意的发狠,有些微惊,走過去揽住他。
轻声唤:“小昱?”
手下的身子微微发颤,顾岚衣下意识地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一边把人往怀裡带。
“小昱乖,小昱不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大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就這么做了。
谁知温子昱居然真的被她安抚到了,他慢慢合上眼帘,過了一会儿再睁开已经毫无异样了。
眼睛弯了弯,他的声音依旧很甜,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個幻觉。
“妻主,我来给你送饭呀,你是不是光顾着难民了,有乖乖吃饭嗎?”
他的眼睛裡再看不出一丝异样,自然到顾岚衣差点觉得他是不是選擇性失忆了。
但显然沒有。
温子昱转头看向那個還站在原地的小男孩,问:“你還要回去嗎?”
男孩踌躇地看他,“可以不回嗎?”
“当然可以,你可以選擇跟着我,但是要跟阿竹一样做事干活。”
男孩不知道阿竹是谁,但還是连忙答应下来,“可以的,我可以干活,我不想回去了。”
温子昱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来。
他把带来的饭菜放在城口的士兵营裡,此时還冒着热气。
顾岚衣几口热饭下肚,這才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過来一样。
男孩原本名叫阿㛏,還真是一個看一眼就知道其母是什么心思的字啊。
顾岚衣叹了口气,男孩立马讪讪地放下笔,他只会自己的名字,是母亲教了好几遍要他一定记住不能写错的。
温子昱接過纸,慢條斯理地撕碎。
“你以后跟着我,就换個名字吧,這個字跟我犯冲。”
男孩连忙表示自己沒有意见,生怕因为名字被主子丢下。
温子昱看他,說:“你以后就叫阿尚吧。”
尚,上也。——《广雅》
顾岚衣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這個名字,他倒是有心了……
平城饥荒越来越严重,难民们难以安置,這件事渐渐成了皇城百姓讨论的一大重点,朝堂上更甚。
“臣以为应当尽快将难民遣返回平城,围在皇城外日久恐会生乱。”工部尚书奏上。
這时一個长身而立的身影突然上前,“陛下,臣以为不妥。”
女子身着淡黄色蟒袍,目光如炬,言辞凿凿,正是原著的女主,太女温文。
顾岚衣想起自己的男主弟弟,顾墨温文,這名字倒是挺般配,一文一墨,原作者为了cp感真是下足功夫了。
温晁出声:“哦?文儿有何想法?”
温文抬头,說:
“饥荒在前,平城百姓难以维持生计,贸然遣返只会引起暴动,不若免去平城税赋,在平城内设棚,日日布粥,引难民自行回城。”
温晁斟酌几许,然后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文儿所言有理,此举既缓解了皇城压力,又解决了平城問題,赏百两!”
堂下大臣相顾无言,都知道陛下是個宠女狂魔,這点子平平无奇,哪裡值得上赏。
但陛下乐意捧着太女,他们做臣子的哪能反驳,只得纷纷违心夸赞起太女的英明神武。
温文在众多赞赏中面不改色,再一次开口,“百姓挨饿,臣怎能受這奖赏。臣在此以身作则,以此百两作为善款,用作设棚施粥,望我大锦万安。”
這话一出,温晁瞬间笑开了颜,直赞太女慷慨大义。
“太女如此知礼爱民,是我大锦之幸,臣愿意捐款白银五十两。”
“太女英明,陛下圣明!臣愿捐款七十两。”
各大臣纷纷称赞,并表示自己也愿意捐款,生怕被陛下当作狭隘之辈。
顾岚衣也随大流捐了五十两,不是她不愿意多捐,实在是真穷啊!
她堂堂漠北将军,发的那点军饷全部用作军队开销了,顾家的钱是不可能给她一文的。
所以這五十两捐完,她和温子昱可能接下来几個月都要勒紧裤腰带過了……
想想還格外心酸,沒想到将军也要愁生计,說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這一场轰轰烈烈的捐款很快传入皇城百姓的耳裡,太女带头捐款,慷慨大义的名声很快传开,一時間风头无限。
消息传到顾府,阿尚一脸倾慕,“太女真好,以后一定是個好皇帝吧!”
温子昱嗤了一声,“慷他人之慨算什么大义。”
阿尚连忙住嘴,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阿竹摸摸脑袋,问他:“殿下为什么這么說?”
温子昱敲他的脑壳,“捐款前后她有出一分钱嗎?慷慨在哪裡?你笨得跟猪一样,以后出去可别說是本殿下的人。”
阿竹恍然大悟:“对哦,白银百两是陛下的,后来的捐款也都是朝臣们出的欸。”
温子昱能想到的,顾岚衣当然也能想到,她心裡也存了疑惑,怎么這個女主的人设,跟原著裡的爱民如子好像有所出入?
希望是她多想了吧……
下午,顾岚衣从城外回来,還沒走进家门,就听到曹氏大喊大叫的声音。
“你凭什么不问我就支出這么多银子,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主君嗎?”
温子昱声音冷淡,连波动也沒有,“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妆有什么問題嗎?”
“你自己的?你嫁到顾家就是顾家的!還当自己是皇子呢?陛下要是真宠你怎么可能让你嫁给一個庶女。”
曹氏尖声讽刺,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這么說皇子。
顾岚衣看不下去,出声打断,“父亲何必如此动怒,小昱的嫁妆当然是他自己随意支配的。”
曹氏见顾岚衣回来了也沒消停,瞪着眼睛,“库房裡平白无故支出了一百两白银,难道我不该過问嗎?你们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正君!”
温子昱眼眶一红,越過他臃肿的身子就扑到顾岚衣怀裡。
“妻主,父亲好凶,我害怕。”
顾岚衣呆了,真是受宠若惊,她什么时候也能有這种待遇了?
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对着曹氏說:“父亲哪裡来的话,您這般体型,别說眼裡有您了,恐怕大半都是您才对。”
话音刚落,怀裡的身子颤了一下,顾岚衣严重怀疑他在憋笑。
笑不笑的曹氏不知道,反正他是笑不出来,他恨不得把眼前人的皮给扒了。
這些年這该死的庶女仗着女丁的身份,接了兵权不說,還处处跟他作对。
等着吧,他一定会不让她好過的。
曹氏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這個破院子,他前脚踏出门,后脚顾岚衣就被推开了。
顾岚衣:……
過河拆桥也沒有這么快的吧,這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過温子昱支出一百两白银干嘛,弄這么多是要砌墙嗎?
温子昱仿佛看出来她想问什么,扭過头不看她,仰着头,“我闲来沒事丢着玩不行嗎?”
看出他不想說,顾岚衣想了想也就沒再问,反正算来也是他自己的钱。
“行,怎么不行。”
结果第二天,她在工部的账本上,看到了熟悉的一百两。
上面写到:一百两白银—顾府温氏。
顾岚衣的手指在温氏两個字上点了点,笑了。
這两個字怎么這么奇怪,看起来一点也不符合她们小殿下高贵的形象。
于是她拿起旁边的笔,在账本上改了改:一百两白银—小太阳殿下。
嗯,這下看着顺眼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