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系草
盛大陽光在每一瓣樹枝空隙中溢出交錯,大片大片金色灑落在華大各教學樓前。
建築系專業樓309教室,隨着頭髮花白的教授手一揮,終於迎來短暫課間。
“哎喲!”
“累死爹了!”
教室裏起了聲聲喟嘆,偌大的教室總算瀰漫出該有的生氣來。
“這連堂課也太特麼不做人了!!”林仁掃了把自己短剌剌的頭髮,側頭對旁邊的人抱怨:“你說是吧宋哥?”
被叫到的男生坐於教室靠窗處。
生得好看,毒辣的陽光似乎都對他有所偏愛,只斜斜落在課桌上的腕骨邊,半點沒碰到人。
實際上,單看臉,宋理枝確實有被所有人偏愛的資本。
他皮膚好,精緻的鼻骨中間有個小小駝峯,還白,偏淡瞳孔裏透着瑰麗。
還好下頜線清晰簡明,硬生生讓這張過分漂亮的面容中和得帥氣起來。
宋理枝並沒有理睬旁邊室友的吐槽,只是趁伸手從桌肚中摸手機的間隙,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林仁當即回過神。
他這位室友不愧是系草,沐浴在陽光下是會讓鋼鐵直男都一晃神的程度!
但衆所周知,宋理枝的好皮囊是假象,實際性格狠得可以,最討厭的——
就是有人誇他長得漂亮。
林仁回憶起他們進校第一學期,隔壁繫有個大兄弟說了一句宋哥好看得簡直要模糊性別,宋理枝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差點把人揍得要進醫務室。
想想當時衆人費了好大力氣才穩住宋哥的場面,林仁後怕地慶幸:
還好自己剛剛沒誇出聲。
宋理枝沒發覺室友那點小心思,他掏出手機解鎖,意料之中看見微信圖標上顯眼的紅點。
【陳佳麗】:學長,那我過來咯?
消息已經是十幾分鍾前發來的了。
但宋理枝卻不急着回。
他看着那幾個字眼眸微動,輕輕挑了下眉,不甚在意地暗熄屏幕後,轉而和周圍人聊天。
“剛剛吵吵什麼?”宋理枝點了點林仁課桌,發出清脆的幾聲響,“下星期要改圖,你平面畫完了麼?”
長慢有序的語調間帶了笑意,透出幾分輕鬆嘲弄。
林仁自認專業課上和人差了大截,宋哥要調侃他他也得認,哀嚎一聲乖乖拿出用硫酸紙畫的草圖。
一張a3版面還沒完全鋪開,逐漸吵鬧起來的教室內,剛出去打水的班長突然一個漂移閃進來,對着裏頭喊:
“宋理枝!有美女找!”
班長和宋理枝他們一個宿舍,平常關係不錯,一邊高聲招呼着一邊衝進來朝宋理枝擠眉弄眼。
全班幾十個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來,隨着宋理枝嘴角噙笑地緩緩起身,起此彼伏的“嗷嗷”聲愈發明顯。
大學是個名正言順談戀愛的時段,尤其宋理枝長得一看就得禍禍不知道多少個小姑娘,人緣也不錯,自然在哪都是引起轟動的焦點。
更別提,他現在有心縱容看熱鬧的崽子們。
於是班上人看他動作懶洋洋的,表情輕鬆,起鬨得越發肆無忌憚,甚至已經有好事的同學去教室外看“美女”到底有多美了。
宋理枝掃到了這點動靜,很滿意。
——他就是要讓陳佳麗對他有意思這事兒鬧得人盡皆知。
“看什麼看啊,多看兩眼就能找着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了?”
宋理枝單手揣着褲兜,大步流星走出去,隨意拍拍一靠在門邊上的兄弟後腦勺,欠兒兮兮的。
“哎怎麼還帶嘲諷的!”一幫連妹子手都沒牽過的男生們捶胸頓足,裝作受傷的樣子,“我去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宋理枝頗爲欠打地點點臉蛋,明示顏值在擇偶這方面起了多大作用。
噙笑着經過走廊兩側人羣,徑直到了陳佳麗面前。
陳佳麗,最近在大二挺出名。
原因嘛,她是土木系男神牧廉的直系學妹兼——
曖昧對象。
剛剛宋理枝對男生們隨口調侃的話裏含了隱晦的粉紅氣息,陳佳麗現在對着面前這張頂頂好看的臉,不由得羞赧。
“久等了,還得一節課才能帶你去喫飯。”宋理枝淺笑着頓了下,突然彎腰湊近女生頭頂,無奈低聲道:“認識我這課坐那兒的幾位教授麼?“
他稍微側頭示意人看教室,“有個賊能抓出勤的,沒法兒逃。”
又混又無奈,尾音延長的那點示弱感撩人心絃。
七扭八歪靠在走廊上看熱鬧的同學們當即發出一陣“籲”聲。
宋理枝纔像是意識到彎腰湊近的動作在外人看來有多曖昧似的,輕“嘖”一聲直起身。
陳佳麗已經臉紅得要滴血了,立刻擡起頭來,“沒關係的!但是……今天不能跟學長喫晚飯了。”
宋理枝是半個月前直接要了她聯繫方式來聊天的,可明明先接近的人是他,陳佳麗卻總覺得自己沒什麼主動權。
這麼久了,這纔是第二次宋理枝提出要一起喫飯。
她知道學校多少妹妹盯着宋理枝呢,想着室友們給的“欲擒故縱”的建議,一咬牙道:“晚上答應了要給牧廉學長送貓,養貓注意事項挺多的……今天應該要和他一起了。”
牧廉學長那麼大個男神,又是最近學校瘋傳的她的“曖昧對象”,況且……
學校裏但凡八卦點的學生都知道他倆不對付,這總能給宋理枝壓力了吧?
似乎是如她所願,宋理枝原本輕鬆上勾的眼尾斂了下來,擰眉,“就你那到處送寵物的社團?現在要送貓給牧廉了?”
陳佳麗:“也不是送,那隻貓它本來……”
“我知道了。”宋理枝沒半點耐心聽她和牧廉之間有什麼相處的契機,表情徹底冷下來。
“……”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瞟到陳佳麗有些不安地攪動衣角,宋理枝才發覺自己出神了。
他旋即重新勾起嘴角,一雙眼又慢慢凝出柔光來。
“有事兒忙也正常,咱倆下次再約就成。不過就算在學校裏,晚上也得注意安全……”
宋理枝說着忽然靠近,也不彎腰了,身高優勢讓本就不矮的陳佳麗都只能夠到他胸膛。
和剛剛的感覺不同,這種直接的壓迫讓他的氣息更加惑人,宋理枝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資本,輕輕道:
“畢竟學妹這麼漂亮。”
說完他直接轉身,純白t恤下襬由氣流帶起貼上腰腹,下一秒又不甘滑開。
少年是陣風,帶着還未完全消散的撩撥感,斷然抽離。
空氣中似乎能聽到女生砰砰的心跳聲。
“宋哥……你不是吧?又跟土木系那大男神槓上了?”林仁看宋理枝回了座位表情卻淡然,調侃道。
“看看啊,上學期那沈湉,人本來要追牧廉的,半路被你截胡了,結果這一個暑假都沒堅持下來你倆就掰啦?”林仁搖頭唏噓,“土木系加起來都沒幾個女的,出個這麼漂亮的就更不容易了,就算您看不慣牧廉,也別把其他兄弟的路堵死啊!”
宋理枝冷哼一聲,手上筆轉得飛快,“怎麼堵死了?外邊那個說今天要給人送貓,晚上不跟我喫飯。”
“喲呵?給誰送?男的女的啊?”班長坐他們前面,身體一轉湊過來喫瓜,“宋哥,寵物這種東西就是事兒媽,一旦兩人經手,那就跟養孩子似的……”
總而言之,能創造的羈絆多得數不清。
宋理枝越聽表情越冷。
終於堅持完設計課,周圍同學陸陸續續地起身。
宋理枝撩開額前劉海,皺着眉伸了個懶腰,直接把東西給了林仁讓他幫自己帶回去。
“宋哥你不和我們去喫飯啊?”
“我打球去。”
——縱身起跳,投球,晃邊入籃,慣性下球體從籃筐中落入地面,發出悶響。
“哇哦!”
“牧廉,帥!”
正好中場休息,揮汗如雨的男生們咧着嘴大聲誇耀,朝又進一球的牧廉圍過去。
明明是拿分最得力的,面對隊友們興奮的嚎叫和手勢,牧廉卻沒什麼表情。
他身高腿長,兩三步走到球場邊,舉手投足間有種流暢的帥氣。
這大系草樣樣優秀,連運動方面都快趕上體育生了。不過就是性子冷了點,基本不帶搭理人的。
隊友們看他微微頷首後,徑直從整箱水裏挑了瓶新的來喝,並不打算參與他們賽中說騷話的環節,早都習慣了。
現在剛下課不久,來球館的人慢慢變多,四周吵鬧間,隊友們突然“哎哎”地叫起來。
“牧廉,是不是有人找啊?”一隊友笑着大聲調侃,示意牧廉看門口。
陳佳麗揹着個書包出現在了球場小門。
牧廉嚥下一口水,喉結滾動的瞬間,鋒利硬朗的下頜線收得更高,襯得他眉目愈發凌冽。
他擡眸,看到書包就清楚裏面是什麼了,擰上瓶蓋走過去。
——宋理枝進球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人羣中高得突出的男生都難免有點駝背的小習慣,牧廉卻完全沒有,他背挺得很直,即使跟個兒矮的女生說話,也只是低頭。
眼尾淡淡冷冷的,額間出了薄汗,像夏天剛從包裝紙裏撕出來的碎冰冰。
專業不同,在大學裏遇見的機會其實很少,冷不丁見到了,宋理枝忽然就被釘了下。
接着,班長關於“合養寵物”的一番高談闊論又鑽進腦海,悠悠播放。
宋理枝撇撇嘴,正面走過去。
或許是對上牧廉他就沒什麼好臉色,或許是他來球場本就是爲了發泄情緒,表情並不好。
宋理枝甚至還沒來得及跟小學妹打個招呼,就被牧廉身後上來的隊友們吸引住了。
他們幾個大男生鬧哄哄地一下全奔過來,像是要給某個人撐場子。
“下半場開了,牧廉,走了!”
——不怪他們有些誇張的反應。
實在是宋理枝和牧廉作爲建築系和土木系的兩大系草,出名的不止兩張各有千秋的帥臉,還有他們的關係。
上學期開了門公共選修課,這倆帥哥湊巧選了同一節。
很多他們同系的妹子進教室後都炸了,實在沒想到兩個系草還能夢幻聯動的。
不過,她們很快就發現,這“夢幻聯動”得屬實過了。
……應該叫天雷勾地火。
據說當時是交任務環節,他們憑兩人之力包攬了全班同學的實驗演示,獲得了同學們高漲的崇拜之情外,還額外整了個比拼環節——
激烈到把老師本就稀疏的頭髮染了個半綠。
後來那門課沒開得下去。
還好教授惜才,氣得吹鬍子瞪眼也沒給個處罰。只是從那次交集之後,又出了宋理枝截胡沈湉的事。
至此,全校都都知道了,這倆沒一個善茬,並且八字不合。
據和他們相熟的人說:這倆在上大學之前就認識了,估計是舊怨。
不過全校找不出第三個和他們同所高中的,具體什麼恩怨沒個準頭。看這倆私下從不主動談論對方的態度來看,也沒誰敢問。
“急着走啊?”宋理枝在那些隊友身上掃了個來回,心裏嗤笑,“別呀哥們兒,帶我打一場唄。”
隊友們都呆了,面面相覷,心說帶你一個這球場怕是都要被掀了唄。
他們乾笑幾聲,還沒等有人迴應,牧廉忽然開口,音色和人一樣冷,像哪瓶剛解凍的水上漫起的冰霧。
他直直看着宋理枝,表情比卻其他時候認真很多,問:
“輸了怎麼辦?”
輸了怎麼辦?
中學時候宋理枝和牧廉一塊兒打遊戲,牧廉也總愛問,輸了怎麼辦?輸一把做多少張卷子?
宋理枝拇指按下食指關節,嘈雜的球館裏只有他自己能聽見“咔”的一聲輕響。
“你要是輸了,把這玩意兒送我,行麼?”宋理枝微擡下巴,眼睫輕掃,帶了挑釁地偏頭指向陳佳麗背上的書包。
——那裏面有只奶貓,透過側邊小小的透氣網格設計,能看見嫩黃色的絨毛和寶石般藍綠色的琉璃眼。
它怯生生地打量外界,很可憐,也很漂亮。
隊友們沒注意,不知道他倆之間打什麼啞謎,一時間都沒接話。
牧廉也沒說話,對上宋理枝的眼沉默。
球館人越來越多了,嬉笑打鬧,球類落地的悶聲響,聲音此起彼伏,喧鬧得近乎煩人。
可在和牧廉對視的兩秒裏,那些嘈雜的背景似乎都成了默劇裏的黑白鏡頭。
牧廉垂了下眸,修長的指尖在褲縫邊上輕點。
——宋理枝知道,這就是他猶豫的意思。
明明問輸了怎麼辦的人是他,現在這副搖擺不定的樣子擺給誰看?
“玩不起就算了。”
宋理枝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他冷臉轉身,掉頭就走。
背後沿着人羣,輕遠地傳來“牧廉你還看什麼呢”的問話聲,又很快淹沒在衆多喧囂中。
或許是下午這場久違的偶遇。
當晚,宋理枝就夢到了牧廉。
——以及那隻漂亮又可憐的貓。
只不過這夢多了點其他的東西,就變得詭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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