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藤原彩香的死,最終被判定爲自殺。
也難怪。
雖然死亡現場離奇恐怖,但現場勘驗專家在藤原彩香的臥室內,並沒有發現除藤原一家和田川亮以外的陌生指紋,也沒有什麼掙扎和打鬥痕跡。
而且,在藤原彩香死亡期間,臥室門是被反鎖的,只有她一個人在裏面。
無論是藤原夫婦,還是後來趕到,又暴力破門而入的田川亮,都不具備作案的動機和時間。
這樣一來,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後,似乎也只剩下自殺這一選項了。
查來查去都查不到什麼蛛絲馬跡後,藤原彩香的死,很快就被定義爲自殺了。
但顯然,這其中還存在着許多疑點。
比如……
一個國小女孩到底有多想不開,又是有多狠的心,才能用刀子在自己身上劃出那麼多道傷口?
尤其是最後致死的那一道喉嚨上的傷口,割的又長又深,可以說完全違背了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
哪怕是自殺!
這種自殺方式也太痛苦了吧?
還有,說是自殺……
可實際上,現場並沒有找到她用來自殺的兇器。
警察們翻遍臥室後,別說水果刀一類的刀具了,事實上,哪怕一片修眉刀片都沒找到。
最後……
就是突然趕到的田川亮了。
當時就在客廳吵架的藤原夫婦和藤原彩香僅有一門之隔,卻自始至終都沒發現女兒的異狀。
反而是女兒的一個普通同班同學,從很遠的地方匆匆趕來,不顧藤原夫婦的阻攔,強行破門而入,就像是早就預料到藤原彩香會有危險一樣……這很難不讓人去多想。
因此,儘管警方已經以自殺結案。
但這起奇怪的案件,依舊以另一種方式在網絡成爲了熱門話題,甚至還引起一些愛好推理的偵探們的關注。
只是無論怎麼調查和推理,都找不到他殺的可能。
最終大家只能深度挖掘女孩自殺的原因,什麼家庭暴力,校園暴力,感情糾紛的說法層出不窮。
前兩者還算合理推測。
至於後者……
國小生也可以涉及到感情糾紛嗎?
真是離譜!
但不管怎麼說,事情鬧得有點兒大了。
於是,在教育部門的行動下,全國都開始展開了一場名爲“重視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活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學校老師們紛紛被要求,在課上不僅僅要傳授知識,還要時刻留意學生們的心理狀態。一旦發現有誰的情緒不對了,就要主動與其進行溝通和交流,必要的時候,還要通知家長。
然後,當地警署也極極地派出一些警員,專門來學校,宣講一些“校園暴力不可取”,“實在無法解決可以來找警察”什麼的。
此外,家長聯盟也在羣裏自發展開討論,相約着日後互通消息,一起探討孩子們日常的生活和學習問題。
但這些正確的舉措,在田川亮看來,顯然毫無用處。
只有他知道,藤原彩香並非死於自殺,而是被鬼神殺死。
可這一點兒,不論是警察,還是其他人都不會相信。
所以,在那天的案發現場裏,田川亮一直都沉默着。
好在他的年紀小,雖出現得有些奇怪,還引起了一些人的猜疑,但還是被絕大多數成年人看作成一名“擔心好友心理問題,特地趕來,卻不幸看到好友自殺,而大受打擊”的可憐小孩。
只是……那天從警署做完筆錄回來,在安撫完擔憂的母親後,田川亮的心裏藏了一堆的話都沒地方去說,最後思來想去,也只能找狐狸說說了。
但在說之前,他上來便質問着:“爲什麼你不早點兒告訴我,藤原有危險?”
——哎呀呀,小生並不是什麼預言家呢!
——可今天你才說完,她就……
——那只是巧合呀,小生當時也只是推測。因爲她既然能看到大人英偉的頭顱,想必自身也已站在了生與死的邊緣之處。通常是隻有這樣,人才能看到活人所看不到的景象。
田川亮沉默了一會兒。
他心中還有很多疑問,卻不知道該怎麼化爲具體的語言,好半天,才艱難地又問出了一句:“那麼……這和我有關嗎?”
“什麼?”狐狸困惑地撓了撓耳朵。
田川亮重複着問題:“你說,藤原同學能看到我的……狗頭,是因爲她是將死的人。”
“是的,大人。”
“可你又說,正是我的覺醒,才讓世界發生了改變。”
“沒錯,大人。“
狐狸興奮地張大嘴巴笑了起來:”啊,我至今還記得您終於覺醒力量的那一刻,是耀眼奪目的紅,美得讓小生爲之目眩神迷呢。”
“不要說那些廢話!”
田川亮羞怒地呵斥着狐狸。
然後,他略略停頓了一會兒,才遲疑着繼續問了下去:“所以,藤原同學被鬼神殺死,是因爲我改變了世界?因爲世界改變,原有的安全變成了危險,也就是說……這,是我的錯?”
這麼問的時候,他似乎還沒意識到……
那口巨大的、本來十分抗拒,且並不想背的黑鍋,已經不知不覺地在他身上牢牢紮根了。
狐狸眨了眨眼,並沒有對此進行提醒。
它只是反問了一句:“您難道正爲此而愧疚嗎?”
——愧疚?
田川亮不禁擡手,按在了胸口心臟處。
按照道理來說,他應該爲之傷心、難過、自責和愧疚的。
可不知爲什麼,在捏碎了那名害死藤原彩香的鬼神後,彷彿所有負面情緒已然徹底爆發出去了。
之後,反而沒什麼太難過的感覺了。
僅僅是心裏空落落的,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種不怎麼真實的奇怪感覺。
這麼想着,他的表情就清清楚楚地顯示出了內心的茫然。
站在一旁的狐狸,神色頓時變得似笑非笑起來,喉嚨裏還不禁發出了一陣讓人聽不太清的咕嚕聲,似乎在嘀咕着什麼“他真甜美”一類的奇怪話語。
然後,它揣着兩隻前爪,慢悠悠地開口:“您這樣的想法,從邏輯上來說,確實是有一定道理的,可在小生看來,還是有些自尋煩惱。”
“怎麼講?”
“一個人做出的行爲,難道全是由他人所指使,而不該是由自身意識所決定的嗎?”
“……”
”在大人您沒覺醒的時候,藤原小姐就一直沉迷於各種各樣的通靈遊戲。正所謂,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即使世界沒有發生變化,鬼神自始至終也都在沉睡之中,那麼,她就是絕對安全的了嗎?您焉知她不會爲了探索什麼神祕的未知,將自己再次置身於別樣的危險之中呢?”
“可若是……我一開始就勸住她,告訴她這些事情很危險……”
“您並不能每時每刻都跟在她身邊呀!藤原小姐的勇氣十分驚人,她對神祕世界的那份狂熱和好奇,完全不是您所能想象的。也許不是今天,也許是明天、後天……總之,這樣類似的危險,她總會遇到的。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切!這樣的說法真狡猾呀,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出於她自身的選擇和命運的安排。”
田川亮聽得有些生氣,卻又不知道該向誰發火,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可狐狸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地咧嘴笑起來。
它爲此十分愉悅地回答說:“大人,小生畢竟是隻狐狸嘛,狡猾是天性啦!”
“死狐狸!”田川亮生氣地哼了一聲。
接下來,好長一會兒,他都陷入了沉思。
——狐狸,我並不想改變世界,可以不讓世界被改變嗎?
——不能,因爲這是世界的規則。正如,唔……正如櫻花樹到了季節就會開出美麗的花。
——那就讓櫻花樹別開花。
——可怎麼才能讓該開花的樹不去開花呢?
狐狸的臉上再次露出不懷好意的神色:“難道要砍掉樹嗎?”
沒開燈的昏暗臥室裏,沉寂了一會兒。
田川亮的眼睛透過稀疏的星光直視着眼前的狐狸,警告着說:“不要試探我。”
——人能擁有情感的前提是活着。
——倘使樹被砍斷,那麼,樹肯定不會再去關心要不要開花的問題了。
——所以,這並不是一己私慾,而是人之常情。
——以我的角度來講,假如我真有改變世界的力量,那正該讓世界按照我的心意,向好的方向去改變吧。
說完,他頭上燃燒的火焰熄滅了。
那個可可愛愛的狗頭也重新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有着超出常人壞脾氣的男孩,相貌也不同於常人。
事實上,他嬰幼兒時期的照片,至今還被一家照相館寶貝似地收藏着,作爲鎮店之寶,時不時拿出來給一些挑剔的客人蔘觀,以作攬客之用。
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總是兇巴巴的表情和過於盛人的氣勢,實在令人不敢輕易靠近了。
但實際上,在學校裏,粉雕玉琢、眉目如畫的男生,誰不會偷偷看上幾眼呢?
如今,他的容貌似乎又有了變化。
在斂去所有憤怒的表情後,美貌壓根談不上什麼重點了,人們第一眼看過去,最先注意到的地方,應該會是那眉宇間自帶的凜然神性吧!
——多麼美啊!
狐狸的身體不禁微微顫抖。
但不是懼怕,而是無與倫比的興奮和感動:“啊,這樣的壓迫感!這樣瑰麗的力量!纔剛剛覺醒不到一個月呀!能被這樣的大人擊敗,能自主選擇跟隨這樣的大人,實在是三生有幸。”
——狐狸?你說,命運到底是什麼?
——回大人,命運就是……就是讓小生同您相遇~~!
——呸!
夜色深沉,田川亮終於不再胡思亂想,閉上眼睛,靜靜地睡着了。
狐狸也懶洋洋地團成一團,抱着尾巴滾來滾去的,最終安靜地睡在了枕頭邊。
過了一會兒,寫字檯上的鏡子輕輕閃了閃。
鏡面上,像是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朦朦朧朧的。
一個穿着殘破紅色和服的女孩一步一步地出現在了鏡中世界。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目光空洞無神,臉和脖子上有着道道猙獰的傷痕,幽幽的聲音像被風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吹過來,不怎麼熟練的同時,還艱澀、斷續地像卡帶一樣:“你—好—呀,我—是—被—割—喉—的—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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