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禰衡裸衣

作者:愛喝甜辣醬
按理說艾先生的屬吏應該由他自己徵辟,可他不在,家裏各種事情都不好耽擱,因此由孔融舉薦、呂布批准,禰衡還是暫時以大廄令屬吏的方式替艾先生開展工作,一點點的清理賬目。

  禰衡上任第一天,就有人叫禰衡來飲酒,請客的人是艾先生的頂頭上司,九卿之一的潁川名士韓融,此人是潁川現在叔父輩裏爲數不多的顯貴,袁術連陰修都敢殺,見了韓融還是要畢恭畢敬,稱呼其德行了得,現在親自請禰衡一人飲酒,那當真是給足了禰衡面子。

  禰衡也非常謙和,上門儀態端莊,應對自若,相當出色的談吐讓一衆清流都對禰衡叫好,大家一致表示此人雖然出身寒門,但是這學問品行極佳,簡直堪比當年的袁安,日後家族必然興盛,能創出一門顯貴。

  這評價可謂是把禰衡擡到了一個高的不可想象的位置,之後宴會結束這評語傳出去了,禰衡完全可以藉此進入名士之列,他的子孫也會以此爲榮,傳頌這場精彩的宴會。

  韓融覺得自己已經很到位了,酒酣時,他隱隱展現出了拉攏之意,並且開始詢問大廄令的工作。

  韓融這個太僕雖然是九卿之一,但因爲不涉及軍務,他目前掌管的範圍並不多,只是分管皇室的車馬供應,並不涉及到核心,他有心擴大一下自己的勢力,拉攏寒門出身剛剛來到雒陽尋求晉身的禰衡顯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如果禰衡肯動動手腳,從呂布的軍馬中挑選出幾十匹汰換他們的車馬,如果禰衡肯動動手腳從軍馬的草料中剋扣一些送給東歸的功臣,如果……

  反正手段很多很多,只要是想用心,以他的權力能做到很多很多,只要他肯做,韓融可以發動清議將他一下擡到一個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崇高位置。

  只要他想。

  但他萬萬沒想到,禰衡飯照樣喫,酒照樣喝,但是真正聊到關鍵問題的時候就裝傻充愣。

  熱情,禮貌,一問三不知。

  唔,聽不懂聽不懂。

  什麼馬啊,咱們公事公辦,今天喝酒難道不是討論學問的嗎?

  難道你們不是因爲我禰衡的道德高才學好這才設宴請我嗎?

  韓融的手下見禰衡裝傻充愣,這會兒索性實話實說:

  “正平啊,你爲天子做些事,也不過是稍稍變通,爲天子效忠,也有自己的好處。

  你剛到雒陽,不知道世道辛苦,要是幫天子做事,這糧錢必然也少不了你的。”

  “少不了我的嗎?”禰衡微笑着問。

  “那當然。”韓融的屬吏面帶笑容,稍稍鬆了口氣。

  從戰馬上下手永遠是喝兵血的好手段,呂布的軍馬之前侯成、魏續都賣過,堪稱是市面上的不二之選,只要禰衡願意,他們可以用宮中汰換下來的馬與駿馬交換,自然會分潤給禰衡一些好處。

  這些剛來雒陽的窮酸寒門,還不就是想要這個?

  禰衡哈哈一笑,從容起身,見那個屬吏還在衝自己笑,他竟飛快的彎下腰,猛地抓起面前的桌案,舉過頭頂用力暴扣,狠狠砸在那人頭頂。

  只聽一聲巨響,那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腿一軟便昏倒在地。

  韓融大怒,指着禰衡罵道:

  “禰正平,你想作甚?敢在我面前行兇!

  爾便是大將軍寵信之人便能如此爲所欲爲?”

  禰衡冷眼看着衆人,悠閒地擦了擦身上的酒水,看着昏倒在面前的人,他輕輕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衡家世寒微,自幼仰慕中原高士。

  此番背井離鄉來到雒陽,還望一睹高士之風,沒想到爾等居然如此教我,不知是太僕教的,還是此賊自作主張?

  莊子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太僕便請高士,廣交君子,想來絕不會與小人、奸佞結交,我今日來,便是以爲太僕把我禰衡當成了君子。

  可衡忠於王事,爾等又要以利誘我,難道這是把衡當成了唯利是圖的小人?那我就奇怪了,若是把我當成了小人,爲何太僕還要請我,難道平日太僕自稱結交君子,請的卻都是雞鳴狗盜之輩,惟利是營之徒?

  衡惶恐,久聞韓太僕之父乃當年嬴長仲黃公,禰衡家住般縣,距嬴長不遠,自幼仰慕潁川四長之名,今日一見,不知道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還是太僕辱沒家門,全沒學到仲黃公半分品行?”

  禰衡的口齒清楚,轉瞬間就不斷給韓融設下了好幾個套。

  你平時不是號稱只結交高士嗎?那爲何今日請我來的時候談這種小人之事,是不是你們平時談的都是這種小人之道?

  你父親不是當年潁川四長之一,家門門風極好嗎?

  伱是沒有學到你父親的半分品行,還是你父親的品行都是假的?

  要是艾先生在,估計就要問問你是不是親生的,禰衡雖然噴起來沒有這麼惡毒,可字字清晰條理明確,讓韓融完全不能辯駁,只能尷尬地愣在原地。

  韓融身邊衆人都怒不可遏,紛紛起身辱罵禰衡,說他有辱斯文,問他爲何敢與韓融如此說話,是不是包藏禍心。

  還有人說禰衡今天吃了喝了居然還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實在是噁心至極,就不怕衆人出去一人一句傳開,讓禰衡的名聲臭不可聞成爲天下的笑話?

  禰衡聽完冷笑一聲,隨即站起身來,冷笑道:

  “今日之事,衆人儘可訴說,道理如何,自在人心。

  我本一寒士,避禍荊楚,孤苦無依,幸得艾先生舉薦方見大將軍之面得以一展生平抱負,公等所爲之事實在臭不可聞,只是韓公乃艾先生上官,我這才願與諸君共飲。

  今日款待之事,呵呵,道不同不相爲謀,禰衡身無長物,只有這身新衣乃大將軍所賜,就送給太僕抵酒錢吧!”

  說着,禰衡居然從容地開始脫衣服。

  說着,他麻利地解開身上的大襖,狠狠扔在地上,又抓起桌上的豬腿生啃一口,將杯中酒滿飲,又開始繼續脫衣。

  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禰衡已經脫得赤條條地,只踏着一雙草鞋,傲然俯視周遭衆人,嚇得衆人都不敢正眼看他。

  隨即,他居然全無半分愧色,徑自揹負雙手,大步離開,韓融府上客人、僕役都看得目瞪口呆,韓融想要挽留,可禰衡仰頭高歌,就這麼赤條條地走入寒風之中!

  “正平,正平,不至於不至於啊!”

  衆人紛紛上前阻擋,有人拿着禰衡的衣服,有人顧不得,直接拿起綢緞湊出去試圖給禰衡遮擋,禰衡卻愈發興奮,他裸着身子,一邊大步而走,一邊高聲唱起歌謠。

  那歌謠蒼涼悲壯,似有金鼓之聲,他並不慚愧,倒是試圖阻擋他的人各自羞愧,滿臉無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此人大步離去。

  韓融的賓客本想編段子侮辱禰衡,可今日之事誰侮辱誰還不知道呢——你們請禰衡喫飯,居然還問別人討要酒錢,逼的別人脫光了走出去?!

  禰衡是呂布、孔融親自塞過來的人,據說還是艾先生親自舉薦的,這次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韓融真是追悔莫及——誰知道禰衡這種人一點就着,你好歹聊聊條件也行,急什麼急啊。

  好好說話脫衣服做什麼,好好好,肯定又是袁翔那個不要臉的東西在背後指使!

  沒他撐腰,禰衡哪有如此勇氣?

  那頭肥豬自己躲去幷州不願意得罪人,反倒推出禰衡來幫他辱我,給我等着,我等一定要弄死你!

  韓融還真是想多了,禰衡的火力還真的不是衝着他自己來的。

  禰衡裸衣大罵韓融之後,他又馬不停蹄地開展了更多的工作,主要的內容都圍繞一件事——查賬,然後根據賬目清點實物!

  他要求現在所有的賬目都要用黃月英新造出來的紙張書寫、入帳,之後他居然敢親自拿着賬本到處盤點實物,馬匹、糧食甚至武器,只要是艾先生之前主掌的,需要調查的,禰衡都拿出了十分的熱情和過人的鬥志,不管誰講情面、談條件,禰衡都堅決不從,不管是誰一概破口大罵,硬碰硬到底。

  爲了彰顯自己的清白,禰衡住在陋室,只從流民中選取一對父子爲僕人,老者爲他灑掃,少年爲他砍柴,呂布和孔融給他的賞賜一概不要,全都分散給流民,每天經手的財物衆多卻分文不取。

  短短十幾日,禰衡的名聲就響徹了雒陽,呂布派遣宋憲親自去保護禰衡(也是爲了讓禰衡狠狠惡心一下宋憲),全力支持禰衡放心大膽地做,讓雒陽的運轉效率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高效、更有序,積存的糧草甚至能安置數千流民。

  之前呂布軍的不少人都在忙着看笑話,卻萬萬沒想到禰衡的攻擊性這麼強。

  他們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這麼勇,全然不怕得罪人,全然不怕死,而且更讓人震怒的是,禰衡居然如此清廉,找不到半點破綻。

  所謂無欲則剛,禰衡是真的無慾無求,從各種各樣的方面都幾乎沒有破綻,這下是徹底讓呂布軍的那些人都憋瘋了,全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知道艾先生這是從哪弄來的這種狠人。

  “這可怎麼辦啊?”魏續面如土色,想要直接解決了禰衡,可偏偏有宋憲護衛,他又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魏越撓撓頭,非常痛苦地道:

  “沒事,此人不過是艾畜推出來的,這根子終究是在艾畜身上。

  此事已經不能再等了,我覺得咱們應該多招朋友,做個反艾畜同盟,把那些清流也拉進來,咱們竭盡全力,先把艾畜弄死,之後的事情自然萬無一失!”

  魏續眼前一亮,點頭道:

  “不錯,若不是有艾畜,此人也不至於如此猖狂。

  這頭狗東西,之前就頻頻欺辱我等,我等忍讓了他居然更加猖狂!

  便是這兵血不喝,也決不能讓艾畜得了好處——我自去拜訪那些清流,艾畜經手的賬目咱們也都要查個明白!”

  “可,可咱們的賬房缺人啊……”

  “等不了了,把咱們之前藏得全都拿出來,從流民中再多招募些女子,讓她們好好跟着那個叫月英的女先生學些本事,若是學好了,重重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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