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灰燼（下）
讓他感覺到無力的是，他什麼都沒有發現，不僅是什麼都沒有發現，還浪費了不少時間。
想想也知道，如果一個人犯了罪，面對着全城的搜查，他又怎麼可能會在同一個地方再犯一次？
現在格魯什的全身家當都被他帶在了身上，除了一套用來換洗的內衣之外，就只有一個指南針、一柄長劍和一件神器了，水囊和食物則是必備物品，如果沒有這些的話，他根本無法在這裏生存。
作爲聖武士，他把所有的錢財都用在了與‘正義’有關的事業上，他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個難以交流的瘋子，所以聖武士很少會有血脈上的後人，因爲根本不會有人想要與‘聖武士’談婚論嫁。
靠着一個執念，格魯什在山林中晃盪了兩三天，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與蹤跡，這讓他感到很鬱悶，也很慶幸。
因爲一旦他找到了‘線索’，那也就意味着可能又有人遭殃了，而就像是上一次他見到的那個村莊一樣，可能不僅僅是‘幾個人’，而是‘一個村子’遭受屠殺。
帶着這種複雜的心情，他又走回了那個村莊。
他不知道那些那些村民的靈魂是否已經進入冥河，還是已經被‘屠殺者’帶走了，但他要去給那些村民道個歉……
即便沒有人委託他什麼，他也不欠那些村民什麼，但他的內心在譴責自己——譴責自己爲何如此無能！
格魯什知道自己的心理肯定出了什麼問題，因爲他之前可從來沒有這麼‘善心’過，現在他甚至會因爲沒有幫上別人的忙而自我譴責，所以他覺得自己身上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卡爾冕下賜予他的力量，除此之外，就是‘神器’【公正之理】對他產生了影響。
否則他也不可能會變成這樣。
‘我的心靈出現了裂隙！’格魯什自己也察覺到了，如今他的意志已經不如之前的他那麼堅定了，現在的他，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被‘正義’這個概念所同化。
‘這不是我想要的……’
格魯什想要的不是‘純粹的正義’，而是‘公正’——一直以來，他想要追尋的都是‘公正’，可是現在的他已經站在了兩條看似一體，實則分岔的道路上了，如果一直走下去，遲早有一天他需要再次做出選擇。
給予人以‘正義’，還是給予人以‘公正’？
如果是以前，格魯什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但是現在，面對這兩個選擇，他已經開始變得遲疑了。
帶着揪心的自責和痛苦的抉擇，格魯什又一次回到了那個被燃燒殆盡的村莊，這一次，他驚訝的發現，之前似乎有人來過。
不只是‘一兩人’，極有可能是‘一支軍隊’！
帶着沉重的重量踩在溼軟的地面上，凌亂的腳印和馬蹄印都擺在了格魯什面前，而在村口附近，他還看到了幾道車轍，可能是冒險者或商人，但更有可能是一支軍隊。
有軍隊來過？
也就是說，王室軍可能已經知道了這裏的情況了？
這一刻，格魯什不由得鬆了口氣，因爲他只是一個人，無論他現在擁有怎樣強大的力量，他也只是一個人而已，可若是軍隊知道了這裏的情況，就算只是爲了做做樣子，他們也會派人來探查一番。
與他相比，也許那些前來探察的人不會太過重視，但他們人多，也許能夠找到一些他沒有注意到的線索也說不定。
格魯什把‘神器’放在了懷裏，墊在了胸甲下，長劍挎在腰後，左手按住劍柄，緩步走進了這個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的村莊。
在村莊裏，他發現了更多被翻找過的痕跡，這也讓他更加放心了。
就算那支軍隊再怎麼鬆懈，肯定也注意到了‘屍體’不見了的情況，只要他們注意到了，那麼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乾澀的風吹起地面上的灰燼，一陣風迎面拂來，格魯什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啊……阿嚏！”
格魯什吸了吸鼻子，感覺鼻腔中的不適感隨着這個噴嚏消失了，現在剩下的只有‘通暢’。
看着這滿地的灰燼，格魯什原本有些輕鬆的心情轉瞬間又變得沉重了。
兇手不明，就連兇手是怎麼殺害這些無辜村民的方法都不知道……他不該如此放鬆的！
把期望全部寄託給其他人？這可不是一個聖武士會做的事情。
格魯什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他又忍不住咳了兩聲，風中的塵土和灰燼試圖通過氣管，卻被人體的本能排斥了出來。
他走到了水井邊上，望着周圍焦黑的房屋，嘆了口氣，眼中充滿了說不盡的悲涼。
這位追尋着‘公正之道’的聖武士單膝跪下，閉上眼睛默默爲那些死去的村民祈禱——因爲除此之外，他無法再爲他們做些什麼了。
‘願你們——’
唸到了這裏，格魯什就卡殼了，剩下的祈禱都被‘一個疑惑’堵在了心中。
就連屍體都已經消失了，那麼他們的靈魂呢？
作爲一個曾經的聖騎士，如今的聖武士，格魯什在書籍和長者們的話語中知道了‘邪教徒’和‘亡靈法師’的存在，那些該死的‘邪惡’會把靈魂獻祭給邪神，或者自己用於魔法實驗之中，如今他就十分懷疑這件事可能是他們做下的。
聯想到了這種可能，格魯什就無法抑制胸腔中熊熊燃燒的怒火。
砰！
“該死！”
格魯什怒而睜眼，一拳重重捶在地上，如今心緒煩燥的他已經不適合繼續爲這些死去的村民進行祈禱了。
隨後他又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卻因爲被他拳風掀起的浮土和灰燼嗆到了喉嚨，猛地咳了幾聲。
“咳咳！”
格魯什站起，睜開了眼睛，望着這沾染着血跡的地面，滿目悲愴。
爲什麼會有戰爭呢？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了，但每一次他都不能夠得到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
目光從地面滑到了旁邊倒塌的房屋上，格魯什滿腔怒火難以發泄，最後依舊只能深沉嘆息……
“唉……嗯？”
格魯什眨了眨眼睛，又蹲了下去，從地上撿起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小石頭一樣的東西。
但這似乎並不是石頭……
大約有他的半截食指那麼長，寬度比他兩指併攏起來要窄一點，通體呈焦黃色，但還有些許斑白，一頭凹凸不平，稍有彎曲，另一頭……卻是斷裂的！
這是……
格魯什雙眼大睜，失聲驚叫：“骨頭！”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身體哪個部位的骨頭，但是爲什麼會有‘骨頭’在這裏？
在看到這塊骨頭之後，格魯什心臟怦怦直跳，他低下頭去，把視線放到了一直被他忽略掉了的地面和灰燼中。
‘有一塊，是不是就有更多？’
聖武士的心頭忽然響起了這麼一個聲音。
他看着灰燼和浮土，忽然雙膝跪下，不顧骯髒的在地面上不斷翻找……
“六塊……”
格魯什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望着天空。
他在灰燼中翻找，最終找到了六塊骨頭。
也就是說，這個村莊裏的屍體並沒有‘消失’！
全都在這裏！
‘屍體’就在他的身下——這些‘灰燼’，就是那些死去的村民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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