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作者:未知 苏州城的七月,太阳才刚升起沒一会,就已经散出让人难耐的高温。衙门内徐元宝走来走去,满头的汗珠倒豆儿似的往下落。侯玄演端坐在椅子上,胸口微微敞开,摇着一把骨扇。他看着走来走去的徐元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大哥,你還笑呢。那些老东西明明要把我們卖给清兵,你怎么把他们全放了?” 侯玄演收拢起扇子,用扇柄指着他,促狭道:“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那你說不放了他们,我們应该怎么办?” 徐元宝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一步,走到候玄演身边,举起手掌作刀斩状:“那還用說,当然是一刀一個,然后抄他们的家啊。” 等他到了身前,侯玄演才感觉到,這個小胖简直就是一個移动热源。 用扇子抵在徐元宝的脑袋上,把他推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候玄演反问道:“元宝啊,你想想看,如果在嘉定有人杀了吴老的全家,還强占了他的钱财。那這個人,還能在嘉定立足么?” 想起那個跳水溺亡的倔强老头,徐元宝黯然低下头,說道:“那肯定不能啊,在嘉定谁敢动吴老,我們都跟他拼命。” “我們在苏州,把几個家族得罪严实了,跟在嘉定对付吴老是一個下场,你懂了么?這些人是苏州的地头蛇,他们亲戚故交,把持着苏州大大小小产业。說到底,這裡是人家的主场,我們可不能喧宾夺主。” 徐元宝還是不服气,梗着脖子說道:“那就把他们放了?他们可是商量着要投降,把我們献给清兵呢。” “要想成大事,必须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跟着你有前途有希望。若是指望按着别人脖子,让大家都臣服你,那是取死之道。曹操你知道吧?当初曹操打袁绍,他的部下半数都偷偷写了降书,到后来被曹操一把火烧掉了。” 苏州府是候玄演想要打造成自己的根基的地方,而這些士绅就是基石,若是贸然对他们下手,就相当于自毁基石。候玄演带他们看了一夜的烟火,让這些人知道,自己不光守得住苏州,還能打退清兵。然后,就派人将他们各自送回各家。 当时顾有德在大儿子的搀扶下,笑着对他說道:“文渊,有空带着菱儿,回来她娘家喝茶。我這把老骨头,有些事要和你說。” 侯玄演嘴角一翘,心中定了大半,对着這对父子弯腰說道:“小婿敢不从命。” “怎么收兵了?怎么收兵了?督帅在哪裡,我要见督帅。” 夏允彝标志性的嗓门,突然响起。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从门口一直传了进来。候玄演一拍脑门,倒吸一口气,怎么把這個人忘了。 拉着徐元宝的衣袖,头也不回說道:“快走,被让他逮住了。”徐元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挣开侯玄演就窜了個无影无踪。 “妈1的,胖子,你是最不讲义气之人。”侯玄演边骂边逃,不敢停留片刻。 昨夜的一场大胜,让夏允彝激动万分,他恨不得趁着胜势一路杀到辽东去。但是侯玄演很快就鸣金收兵,放任那些清兵往北逃窜。他带着自己儿子夏完淳,和他们从老家招募带来的几百人,追到一半沒了友军,被清兵回头打了回来。 刚一回来,来不及脱去盔甲,這個急性子就直奔候玄演而来。 侯玄演有自己的打算,明末這段時間风云错杂,尤其是江南蛰伏着各种势力。這些人又各怀鬼胎,若是贸然追击,别說自己兵力不够,容易被反打一招。只要有一個威望足够的人,站出来收拢满清残兵,即使是残兵也胜過苏州兵太多了。他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反败为胜,甚至重新夺回苏州。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侯玄演却一点都不想跟夏允彝争辩。自己是江浙剿恢总督,沒有必要跟下属解释自己的意图、再者說,他也不想要被夏允彝的唾沫洗脸大法攻击到。虽然不掉血,倒是足够恶心。 从后院骑上一匹马,带着侍卫随从,经后门直奔自家府邸。 开战之后,他已经有日子沒回這個安乐窝了。這几天基本上沒合過眼,光是想起家裡那张又软有大的黄花梨木床,侯玄演就浑身犯困。 刚进院子,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扑了過来,跪在候玄演脚边嚎啕大哭。 “杨叔!你怎么来了?”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刚毅的面皮,微微发黑。粗壮结实的小臂,环在侯玄演的腿上,候玄演再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 杨恕站起身来,打量着候玄演,一個昂扬的汉子脸上布满泪痕。大少爷消瘦了许多,本来白净的书生,也晒得泛着古铜色。杨恕泪眼摩挲下,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精光,充满着骄傲和欣慰。 “老爷泉下有知,一定会为大少爷骄傲的。” 侯玄演也很是高兴,自己身边正缺個管家,不然這個侯府都是顾家的人,想一想就太可怕了。尤其是知道,顾有德曾经想過出卖自己,就更加觉得如鲠在喉。 “杨叔,你和谁一块来的?” 杨恕回头指了指外院,說道:“那裡還有范闲他们三十六個后生,都是咱们嘉定人,我們从海上来,经過松江府一路小心翼翼来到苏州,谁知道松江府现在一個官兵都沒有。到了苏州,正好赶上大少爷打了胜仗,我們就进了城中。一打听,大少爷在這裡安家,就匆匆赶来過来。” 侯玄演哈哈一笑,說道:“他们都被调来打苏州,你们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估计都撤回去了,李成栋這個狗贼,和太仓的清狗,应该就在其中。”嘉定惨案,李成栋是主犯,太仓清兵是他的打手。這两号人是整個嘉定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到侯玄演說起李成栋,杨恕就咬牙切齿,面露狰狞。侯玄演又问了一些他们的事情,得知他们到了福州之后,在龚老三的带领下已经扎住脚跟。 龚老三這個人,生在书香门第,偏偏是家族中的另类。族裡其他人都是读书的材料,在当地都颇有才名。只有龚老三,让他读书如同嚼蜡一般。除了读书之外的事,龚老三样样精通,就沒有他不会的。尤其是经商方面,更是无师自通,不知道为家裡赚了多少钱。当初嘉定义师的饷钱,很多都是龚家出的,其中龚老三功不可沒。 嘉定遗民在他的带领下,加上隆武帝的照顾,新封郡主的照拂,在福州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這些人身份特殊,沒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一群忠烈之后過不去。而且他们人少,也不怕威胁到几個当权派,所以他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這裡,侯玄演心中一喜,总算是有了個好消息。 杨恕是侯府的老管家,又是候玄演最信任的人,他把马鞭塞到杨恕手裡,直接吩咐道:“杨叔,你来了就好,我也敢睡個踏实觉了。這样,你到徐元宝那裡,取一些银子,招几個下人。然后购买一些贵重的礼物,一会就要用。我這几天都沒有休息,先去睡一觉,其他事醒来再說。” 来到内院,一脚踏进自己心心念念的卧房裡。裡面一只大水桶,水面上水气氰氰,桶边放着踏板,一旁還有衣架、凳子。登子上放着澡豆皂角、杏仁粉、桃花泥等洗浴之物。都是些女子洗浴用品,看来家裡的女眷有人正要洗澡。 侯玄演顺势解开衣袍,脱得赤條條一丝不挂,顺着踏板就钻进浴桶。 “呼...舒服。” 水温正好,候玄演泡在水中,微微瞌着双眼,浑身放松。這些天积累的疲劳一起涌来,眼皮就像灌了金汤,再难睁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霁儿哼着小调,身披薄衫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浴桶裡结实的胸膛,小嘴顿时张成一個o型,眼看就要叫出声来。待看清是自家姑爷后,小妮子俏脸登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她在门口悄悄站了半晌,這才咬咬牙,蹑手蹑脚地走浴桶边,从架上取下毛巾,轻咬着薄唇他搓洗起身体来。 侯玄演的眼睛再难睁开,取了個毛巾沾水盖在额头上,将眼睛蒙住。 霁儿羞意稍减,一丝恼怒又涌上心间,她挺了挺高耸的胸部,暗骂道:“不识货沒眼力的笨蛋!” 侯玄演感觉到脑后陷入一片软腻当中,伸出手捏了一捏,耳边听到一声蚊呐细吟。他整日和两個丫鬟厮混在一起,搂搂抱抱是家常便饭,虽然剑未及履,早就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用手一捏通過手感已经判断出来的是霁儿。 霁儿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想要伸手拍去禄山之爪,又不敢下手。 “霁儿,一会去给菱儿收拾一下,我睡醒了带她回娘家。跟我那老丈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哇。” 霁儿刚想回答,就听到浴桶裡的侯玄演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