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对皇家而言最珍贵的东西 作者:未知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朝堂上的权力更替,可沒有数百年。 朝堂上的权力更替,仅有数十年,甚至更短。 陈尧佐、王曾那一代人,如今還屹立在朝堂上的,就剩下他们两位了。 他们已经老了。 无论是精力、头脑、身体,他们都比不上包拯、苏洵、文彦博等一群人。 以后等苏轼、王安石一代人成长起来的时候,寇季、范仲淹這一代人,恐怕也要落下帷幕了。 沒有人能屹立不倒,纵然是权倾朝野、举世无敌,也不可能做到永远都屹立不倒。 時間,就是所有人最大的敌人。 沒有人能征服它,所以注定会被它征服。 寇季送走了陈尧佐和王曾以后,也沒有心情在政事堂裡待。 对于王曾和陈尧佐的心情,他能够理解。 因为他也感受到了自己在向老迈靠近。 一個人自己是不会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老的,需要有人提醒,才会发觉自己猛然间已经老了一大截。 寇季之所以感受到老迈,就是得到了寇天赐的提醒。 前些日子的时候,寇天赐悄悄的托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询问自己能不能和宝庆公主同房。 寇天赐已经算是一個健全的男人了,但是宝庆公主却依旧年幼。 为了寇天赐和宝庆公主的下一代,寇季不得不提醒寇天赐再忍忍。 在给寇天赐去過了信以后,寇季意识道自己已经上了年龄了。 在寇季的印象裡,他馋向嫣的身子,還是昨日的事情。 可现实却比印象要残酷。 往往从印象中回归现实,就会残忍的发现,儿子已经开始会馋人身子了。 寇季不得不摸索着自己的胡须,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自己已经是一個快要当人祖父的人了。 寇季還想着自己快要当人祖父了,有人却已经当上了祖父。 当寇季回到了竹院以后,就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脖子上架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竹院裡转悠。 刘亨难得的出现在人前,陪在他身旁。 寇季看到那個中年男人,有些唏嘘。 缓缓走上前,冲着中年男人轻呼了一声。 “曹佾?!” 曹佾听到了呼声,架着自己的孙儿回過头,看到了寇季,脸上流露出了一個灿烂的笑容。 “四哥!” 曹佾放下了孙儿,快步的走到了寇季面前,给了寇季一個大大的熊抱。 两個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抱在一起,真的有点不雅。 但是他们两個都不在乎。 二人抱了许久,缓缓放开。 曹佾强忍着眼角的泪水,笑吟吟的道:“四哥,几年不见,你還是沒变。” 寇季拍着曹佾的肩头,哭笑不得的道:“已经上了年龄了。再過几年,就要给人当祖父了。” 曹佾听到寇季這话,想起了自己的孙儿,赶忙将孙儿拉到了寇季身边,低声对孙儿道:“叫翁翁……” 小孩儿眨巴着眼,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翁翁……” 寇季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将随身带的一個小物件送给了孩子,并且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曹佾静静的看着寇季逗弄自己的孙儿,等到寇季逗弄够了,让奶娘将孩子带到了一旁。 寇季在孩子走了以后,对曹佾道:“早就跟你說過,十八岁以前不能同房,你倒是好,十六岁就有了长子,如今你家长子恐怕還不到十六?孙子都出来了。” 曹佾苦笑着道:“我爹一意孤行,非要我們尽快生孩子,多生一些。到了流求以后,恨不得让我們兄弟,以及我們的儿子生的更多。 如今我們兄弟,還有我們的儿子,最大的事情就是造儿子。” 寇季沉吟着道:“流求岛上沒有人?” 曹佾笑着道:“有倒是有,不過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从大宋逃出去的罪人,就是叱咤海上的盗匪。 我們到了流求岛上以后,就被人惦记上了。 打了半年的仗,才将流求岛上的恶人们处理干净。 如今那些恶人已经成了阶下囚,正在岛上为我曹家开垦良田,修建屋舍。” 寇季点着头道:“岛上的处境如何?” 曹佾笑着道:“有山有水、土地肥沃,岛边的海上,渔获无数。算是一個难得的富庶的地方,就是人有点少,有些荒凉。 我此次乘船而归,就是为了出售一些岛上的特产、海产,然后带一些岛上需要的东西回去。” 寇季笑着道:“如此說来,流求岛对于曹家而言,是一处世外桃源?” 曹佾笑了笑,沒有言语。 流求岛如今是世外桃源不假。 但是对于一個身处在世界上最繁华的汴京城几十年的家族而言,流求岛還是過于荒凉。 人更是少的可怜。 如今流求岛上曹氏带過去的人,外加那些罪人,也不過五万人而已。 岛上大部分地方,几乎都属于沒开发的状态。 一些人過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猛然间到了一個荒芜的地方,要自己做工、自己开垦荒田,有些不适应。 一些心裡脆弱的人甚至发了疯,上了吊。 此事曹佾不会跟寇季說,寇季也不会问。 流求岛虽然荒芜,但确实是一座宝岛。 赵祯沒有亏欠曹家,曹家能不能彻底将流求岛变成一個富庶之地,能不能在海外建立一座如同世外桃源的栖息地,是曹家自己的事情。 沒人会怜悯他们,他们也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将门的人不怕流血,他们唯独害怕流的血沒有意义。 寇季請曹佾到了偏厅,坐定以后,笑着问曹佾,“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曹佾也沒有客气,坦言道:“需要的东西有点多,我带的人不够,所以置办起来会很慢,需要四哥帮忙。” 寇季点点头,道:“将清单给我,我让你嫂嫂去办。” 曹佾取出了清单,递给了寇季。 寇季略微扫了一眼,就吩咐人去交给了向嫣。 向嫣会派人将东西准备齐全,然后再派人送到曹佾船队停靠的地方。 曹佾在寇季将清单递给了管事以后,开门见山的道:“還有一些事情要麻烦四哥。” 寇季摆手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气,有什么尽管讲,能答应的我一定会答应。” 曹佾点头道:“曹家现有的船在海上航行多有不便,一旦遇到了大风大浪,几乎都是船毁人亡。 如今曹家用的海船,多是那些海贼留下的,一個個残破不堪,很难长久使用。 所以我想借阅一下朝廷存放的海船造船图。 還想从刘兄手裡借阅一些倭人海船造船图。” 曹佾此话刚刚說完。 刘亨就缓缓开口,“倭人的船只,比我大宋水军用的還差。所以倭人的海船沒什么好借鉴的。 倒是倭人在海上飘荡的经验,你可以借鉴一下。 倭人往返于我大宋和倭国有上千年了,他们在海上生存的经验,远比我們要丰富。 回头我去信给伯叙,让他派遣几個海上生存经验丰富的倭人给你。” 曹佾闻言,郑重的抱拳道:“大恩不言谢……” 刘亨摇头笑道:“你曹家的封地和我刘家的封地皆在海上,以后我們往来的机会恐怕比回汴京城還要多。所以我帮你,就是帮我。” 曹佾郑重的点头。 二人說的畅快的时候,寇季并沒有插话,等到二人聊完了以后,寇季盯着曹佾笑着道:“朝廷的海船造船图,其实也一般般。” 曹佾一愣。 寇季继续笑道:“天赐孩儿和伯叙孩儿结合高丽、倭国、交趾、以及朝廷的造船图,請福州等地经验丰富的老造船匠,打造出了一种新船。 船身高大,能容纳货物,也能载着甲士。 還有一套在海上航行数月也不患病的航海手段。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曹佾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哭笑不得的道:“侄子们的东西,我這個当叔父的不好强夺。 四哥是要让我大出血啊。” 寇季哈哈笑道:“给你的肯定是好东西,又不坑你的钱。官家要将其引用到镇南和镇东两支水军中,也是花了重金购买来的。” 曹佾苦着脸道:“問題是造船的技艺一直被他们两個掌握着,我這個当叔父的,岂不是要被他们按在地上压榨一辈子?” 寇季仰天大笑道:“沒办法,两個小家伙将這当成了一桩生意,我也不好从他们手裡白拿东西。 管理海船,以及在海上航行不患病的法子,那是一锤子买卖。 所以你只需要出一次钱。 海船的话,你需要出最少两次。 每次不得低于十只。 两次以后,如果你们還是摸索不出造船的办法,那我就让天赐将造船图给你,顺便派遣几個手熟的匠人過去教你。” 曹佾迟疑道:“流求地广人稀,可穷得很。” 寇季摇头笑道:“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海外虽然人少,但是诸多海岛上都是物产丰富。 有充满香料宝石的宝岛,也有暗藏着金银的宝岛。 有了足以经得住大风大浪的海船。 海上的珍宝還不是任由你们取允。 你有什么理由装穷。” 曹佾叹气道:“我也知道财宝无数,可是出一趟海,运气好随船的人死三成,运气不好全军覆沒。 我曹氏在流求岛上本就沒有多少人,根本经不起海龙王吞噬。 所以财宝都是拿命换的。 如今岛上沒有多少人,所以我曹氏准备在岛上大力的繁衍,希望尽快充实人口。 除了会派船到大宋交换货物,朝贡外,其他的地方我們不准备去。 所以不会得到多少财宝。” 寇季听到曹佾此话,略微思量了一下,笑眯眯的看着曹佾道:“你此次入中原腹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采购货物吧。八成還要吸纳一些人去流求。 此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镇南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佾闻言,一脸感慨的道:“還真是什么都瞒不過四哥啊。” 寇季笑着道:“不是你瞒不過我,而是此事每家都在做。只不過我韩地不是什么人都要,我韩地只要有学问的读书人、高明的匠人和聪明的生意人。 你们几家就是荤素不计,只要是宋人,只要愿意跟你们去封地上安家落户,你们都要。” 曹佾苦笑着道:“放眼望去,野兽比人多好几十倍。只能想办法弄人了。” 寇季笑道:“其实你可以效仿一下刘亨的法子,邀請镇南军和镇东军去流求做客。也可以邀請大宋的商人、秦淮河上的那些可怜的姑娘们。 单靠你们那点人造孩子,恐怕得二三十年才会见成效。 若是借助商人的话,那速度就会快很多。” 曹佾愕然的看向了寇季,又愕然的看向了刘亨,惊叫道:“還能邀請镇南军和镇东军去流求嗎?” 寇季坦言道:“为何不能?你曹家需要有人帮你们壮大族群。镇南军和镇东军需要熟悉如何在海上航行,也需要熟悉如何在海上作战。 各取所需罢了。” 曹佾心惊之余,追问道:“可镇南军和镇东军全是男子……” 寇季翻了個白眼,“原交趾郡王如今在交趾西方杀的人头滚滚。交趾西方一直到天竺,男丁几乎都快要被杀光了。 如今正想方设法的从交趾府哄骗我大宋百姓過去留种呢。 他還组织了无数天竺等地女子组成的商对,到我大宋各处,行当年倭女在汴京城干的那种龌龊事。 你派人去找他,花点钱,要一些天竺等地的女子到流求不就完了?” 曹佾听到此处,眼神一下就亮了。 寇季见曹佾已经领会到了自己的意图,便不再提及此事。 “我們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今天不醉不许下桌。” 寇季大笑着招呼道。 曹佾急忙道:“你先吩咐人准备饭菜,我去去就来。” 曹佾丢下這话,匆匆离开了。 大概是下去找自己人,去天竺联系曹利用了。 刘亨在曹佾走了以后,翻着白眼道:“西阳和流求,快要被你弄成镇南军和镇东军的花船了。” 寇季沒好气的道:“为了让你们尽快壮大,我一個大国首相,闷头默许了這种龌龊事,已经很丢脸了。 我都沒埋怨,你還好意思埋怨我。 别忘了,好处都让你们给占了。”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虽說确实是我們占了好处,但总觉得不痛快。” 寇季瞪眼道:“让你们带過去的那几万人,拼命的生,生到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一個庞大的族群? 曹氏那边也就算了。 西阳那边得尽快发展壮大。 不然你我死后,种家肯定将东阳人驯化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他们肯定领兵西征。 你若是不尽快将西阳发展成一個只有我宋人的地方,怎么借着族群的力量、族群的大义跟种家抗衡? 更重要的是,当西阳遍地是宋人,又都是镇东军和镇南军的孩子的时候,西阳有任何危险,镇东军和镇南军都会向着你们。 朝中以后有人想削藩的话,首先要对付的不是你西阳,而是镇南军和镇东军。 便宜都让你们占尽了,你们居然還觉得自己亏。” 刘亨干笑了一声,沒有言语。 二人說完话以后沒多久,曹佾再次出现到了二人面前。 三個人到了膳堂,坐在膳堂的大桌子上,吃肉喝酒的饱餐了一顿,喝到了醉醺醺的时候方才各自回房睡下。 次日。 刘亨還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寇季和曹佾已经起床。 寇季穿上了自己的大紫袍,曹佾穿上了自己象征着世子身份的衣服,一起入了朝。 曹佾作为赵祯的亲舅子,赵润的亲舅舅,入了汴京城,自然得入朝觐见。 不然容易被人诟病,也容易弱了情分。 曹佾在入朝参拜了赵祯以后,送上了他爹让他转交的国书。 国书上奏請在福州设立边市,便于往来。 赵祯当场就应允了。 如今各大藩王当中,除了曹氏,剩下的藩王封地,都和朝廷设立了边市。 即便是同样远处海外的种、刘两家,也分别在渤海府和登州设立了互通有无的边市。 几大边市疯狂的为朝廷抽取着海量的税赋。 所以曹家奏請开设边市,赵祯沒理由不答应。 曹佾在递交了开设边市的国书以后,又邀請镇南军和镇北军时常到流求岛去巡视。 赵祯也沒有拒绝。 满朝文武也沒有反对。 在赵祯和满朝文武看来,镇南军和镇北军去巡视流求岛,就是一個熟悉海路,查探曹家是否有不臣之心的過程。 只要曹家有反叛的力量,或者有造反的野心,朝廷也能快速的派遣兵马去弹压。 所以沒理由拒绝。 若是寇天赐上书奏請狄青率军进入到韩地去巡视的话,朝廷也不会拒绝。 毕竟,朝廷分封藩王,本就是一個十分危险的举动。 藩王主动邀請朝廷的兵马去监视自己,朝廷求之不得。 曹佾奏請的两件事赵祯都应允了以后,曹佾就再沒有奏事。 满朝文武都觉得挺奇怪的。 因为此次曹氏的人觐见,居然沒有求购火器。 今岁诸多藩王派人觐见的时候,只有曹氏和寇氏两個藩王沒有奏請朝廷卖给他们火器。 寇氏自然不必多說。 火器是他们家造出来的,人家要用,朝廷拦不住,也沒办法拦,更沒有人以此为借口,說什么寇氏不臣。 如今朝堂上寇氏门徒一大堆。 找寇氏麻烦,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是被寇氏的门徒用口水淹死,就是被寇季一手给拍死。 所以划不来。 寇氏是有火器,所以不用惦记着火器,曹氏可沒火器,他们居然不惦记火器,满朝文武自然觉得奇怪。 等到赵祯和满朝文武商量完了正事,下朝的以后,有相熟的就凑到了曹佾身边问起了此事。 曹佾的回答很简单。 ‘流求岛上曹氏的人加上流求岛上原有的人,满打满算就五万,连流求岛都占不满,要火器干什么?当棒槌使?流求岛四面都是海,也沒什么敌人,用不着。’ 曹佾放出的话很大气,满朝文武也十分认可。 唯有寇季清楚,曹氏不继续求取火器,是因为曹氏的人清楚,现阶段内,朝廷不会出售火器给曹氏。 曹氏越是求取火器,越是会让人觉得曹氏心怀不轨。 因为曹氏可别家不同。 曹氏的闺女如今是皇后,外甥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子的寿王。 曹氏若是让人觉得心怀不轨,那曹氏闺女和外甥的地位就会跟着动摇。 虽說曹氏如今已经算是脱离了大宋的大部分体系。 但是有一個当皇后的闺女和当王爷的外甥辐照着,总是会有很多好处的。 曹佾在下朝以后,就被曹皇后請进了后宫。 赵润也在。 三個血亲互相倾诉了一番思念,又說了许多私密话。 临别的时候,曹皇后拿出了一些体己钱,以及从赵润哪儿搜刮的一大笔钱,交给了内府管事陈琳,购买了一大批曹氏所需要的货物,让曹佾临走的时候带上。 也只有曹皇后才可以如此大大方方的贴补娘家。 换成其他几家的闺女,绝对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往出送东西。 夫家不会同意,相熟的人也会颇有微词。 只要不是皇室,贴补娘家就是一种让人唾骂的百家行为,夫家会不喜的。 曹佾入了一趟宫,曹皇后将赵润搜刮了一個干净。 赵润在曹皇后哪儿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在他父皇身边也是如此,就只能跑到了竹院裡找寇季。 希望寇季能给他一些安慰。 赵润到了寇季书房以后,磨蹭了很久,直到书房裡的人走的就剩下了寇季一人的时候。 赵润才哭丧着脸对寇季道:“我不喜歡我舅舅。” 寇季听到了赵润的话,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你這话就有点忘恩负义了!你应该清楚,你舅爷为了将你送到我门下,付出的是性命。 虽說初心带着一些功利心。 但至少他们永远不会害你的。 拿了你一些钱财而已。 你就不喜歡他们了? 那等到有一天,有人跟你争皇位,他们为你流血丧命的时候,你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赵润咬着牙垂下了脑袋,“学生知道错了。”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也不怪你,你们沒有相处多久,沒有养出浓厚的情谊,心裡有一道墙隔着,也是正常。 皇家的子嗣,特别是皇长子,很难感受到亲情。 這是你的身份决定的。 身为你的先生,应该帮你补全缺陷。 回去告诉你母后,你弟弟也会說话了,以后就送到我這裡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