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人
清確實是這家書店的主人,但是他依舊像員工一般準時上下班,他不覺得這是在創業,他只是覺得這是在給自己打工,每個月都賠錢的工作。清的名字是苗方,父親沒什麼文化會寫的字不多,方恰恰是其中一個。清讀書以後覺得這個名字的意義不大,每逢交新朋友或者見到陌生人,就說自己叫苗青,因爲青這個字是他剛開始學習時會寫的最複雜的字,再後來因爲算命的路過說苗方命中缺水,父親就請來學校裏的教師給苗方改一個名字,當時清也說自己叫苗青不叫苗方,就在青字旁邊補上了水。他父親和學校的老師都希望他能像清這個字一般不被污濁所同化,無論生活如何都能潔身自好。可是現實總是強人所難,人一步步走過,回頭之後卻發現,年少的夢仍在原地停留,而自己卻逐漸變成曾經厭惡的模樣。
有人說,能不隨着大流逆行的人都會成爲被載入史冊的人。清看着書店門可羅雀清嘲笑自己,大概這就是不隨波逐流吧,自己卻根本不會被載入史冊。“北方,日子是總會如此嗎?”清看到正在看書的北方突然問道。
“啊?”北方有點蒙。
“沒什麼,你繼續看。”清有些無奈,曾經幾時他也和北方一般單純?不應該說是沒有那麼多想法。從什麼時候開始清也變得神經質一般,會突然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然後自己都覺得可笑。旁人確實沒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再問他時卻總是回答一句沒什麼。
“哦,清哥有什麼事情就喊我啊。”北方總是熱心腸,出來這麼久沒有被騙也是不容易了。北方第一次來書店的時候是書店剛剛裝修好的第二天,是書店的第一個客人。
那時書店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的時候,清一個人在店裏擺着書,擦着桌子,去除裝修後留下的邊邊角角。清一個人從早上七點忙活到了下午三點才收拾好了一半的地方。清很少做家務,對於不富裕的家庭來說。書店不大,但是繁瑣的事情把清累的夠嗆。人總是在累過之後就不覺得飢餓,清倒了一杯開水放了兩片茶葉進去。他看着茶葉在水中緩緩下沉,清有些難過。本來清就是一個愛哭的人,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清的淚腺確實不像男孩子。他之前都是喝可樂或者瓶裝水,很少喝燒開的水。因爲生活總是那樣,一個人打工,一個人花,有錢就多花點,沒錢就不花,在開書店他從未欠過別人什麼錢。但是書店是開起來了,每天一睜眼就是付一千多的壓力是在此之前沒從未有過的。清想到這裏就想哭泣,突然他想到算命先生說他命中缺水,但是眼眶裏的淚讓他對算命先生的話產生懷疑,明明就很多水在自己的身體裏想通過這種方式排泄出去。算命先生總是那樣對說出的話不負責,就像這世界對付出與回報一樣不負責。
清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委屈,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就要從眼角流下時,門口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老闆,請問。。那個。。”話語之間有些結巴,不知道想要問些什麼。清用手推了下在鼻樑的眼鏡,順手帶走了在眼角的淚珠。
“書店的話明天才對外開業,當然如果你想看書今天也可以,但是飲品不能做,書今天也賣不了。”清看着門口的大男孩,以爲是附近居住的學生想買些書。
“老闆,我看你的書店只有一個人,忙的過來嗎?需要人幫你嗎?”年輕人有些緊張,但是語速很快,快到讓人聽不清楚。除了需要人幫你嗎。語閉,用一雙大眼睛緊緊的盯着清,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是現實總是和人想象的有些區別。被年輕人緊緊盯住的清感覺有絲尷尬,沒有一點思考就說出了∶“不,謝謝。”
空氣彷彿被凝滯住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書店。清和大男孩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有光柱裏的灰塵沒有規律的漂浮。率先打破這個沉默的是來到店裏的年輕人∶“那,我可以看會書嗎?”隨着話語,年輕人逐漸低下頭去,失落寫在了動作上和話語裏。
“看吧,但是一會我會打掃會有些灰塵。”清轉了轉手中的茶杯,漫不經心的回答。
什麼時候,他成了這樣一個人,不假思索的拒絕別人,頗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最開始那個熱心的清去哪裏了?不計報酬不計利益的清,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見了。
“好的,謝謝老闆。那麼多少錢一小時啊?”清的思緒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打斷了,笑着擺擺手∶“哪裏要收錢啊,免費的。”
年輕人露出了笑容,原來開心真的這麼容易嗎?只是因爲能看書?年輕人找了一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隨手拿了一本書是龍應臺的《目送》。清沒說什麼,心想∶這大概就是這間書店的第一個客人了吧。稍稍休息,清又拿起雞毛撣子掃剩下還沒完成的地方。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雞毛撣子掃過,灰塵四起,清咳嗽了幾聲。他不曾吸菸,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但是大概灰塵進入肺中和煙塵進入肺中的感覺差不多,讓人感覺難受,不舒服。幾聲輕咳後,清繼續打掃剩下的地方,他想如果當時沒拒絕那個年輕人的話,現在兩個人一起打掃會快很多吧。
“老闆,我來幫你吧。”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身後,手中的書已經放回了書架。清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明顯就沒有社會經歷的樣子∶“我可不會給你付工資的。”
年輕人聽了這句話笑了一笑,沒有接話只是拿起手邊的抹布在書架上來回擦拭。清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就繼續用雞毛撣子掃着頭頂的灰塵。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三個小時過去了。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書架沒有收拾好了,清站起來拍了拍背,有些痠痛,再看看旁邊的年輕人還是那樣充滿活力。清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問∶“你叫什麼字?”
“啊?”年輕人三個小時除了努力打掃衛生就沒做別的事情了,清的問題有些突兀,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緊接着年輕人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的筆直道∶“我叫北方,南北的北,南方的方。”這一舉動讓清有些哭笑不得,什麼年代了,哪裏還有人自我介紹這麼正式的。這幾年碰到的介紹不都是酒桌上三杯酒下肚,滿臉通紅,一身酒氣的自我介紹嘛。姓名一報接着就是多麼厲害多麼有本事的吹噓。北方這個自我介紹確實有些讓人意外了。
清看着眼前的這個大男孩不知道怎麼想的就對着他說∶“北方是嗎?明天早上九點一刻來上班可以嗎?如果是兼職或者時間不方便的話,就再商量一下。”這個大男孩有些驚訝,明明之前被拒絕了,但是還是欣喜的迴應∶“啊?我是全職沒關係的,那我明天早上就來。”說罷就又蹲下擦書架,比之前更賣力了。
“你這個孩子,薪酬什麼都不談的嗎?工作時間都沒給你說清楚就答應了,第一次出來打工吧。”清看着賣力擦書架的北方笑着對他說。北方沒有立即回答,仍舊賣力的擦着書架。清從來都不是自討無趣的人,就沒在搭話,也沒再幹活,畢竟有了自己的員工,老闆怎麼還能親自幹活呢?
大約一分鐘,最後一個書架也被清理乾淨,北方把抹布洗乾淨後整齊的疊了起來,放在打掃工具旁。站起來整了整被灰塵弄得髒亂的衣服,然後站的筆直的對清說∶“我是第一次從家裏出來,沒什麼經驗,我就下午看到老闆這裏還沒收拾好就想碰碰運氣,工資的話隨便多少都可以,能顧得上喫飯就好。”果然在清的預料之中,也只有剛步入社會的人才有可能像北方這樣。
“我也沒多少錢能給你開工作,一個月只有800保底,你回去後考慮一下,可以的話就來,不行的話就算了。”清也沒多說些什麼。他把選擇權完全放在了北方的手裏,清知道這個連基本工資都達不到的數字說出來多半是留不住人了,也就沒報希望了。北方也沒有直接答覆清,確實被這個數字給難爲到了。北方雙手手指互相交叉,從食指到小拇指依次上下襬動,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向門口。
清看着北方的背影,心裏想是不是再多加三百塊錢好了,畢竟一個人打理確實有些難。但是清沒有把話說出口,因爲每天一千多的負賬已經讓他很難過了,實在難以再拿出錢留住這個大男孩了。
北方走到門口,左腳已經邁出門檻,牆壁上的鐘表還差數十秒就到了19點,三月的天已經不是黑的很早,但是陽光也已然看不到了。清知道,北方右腳邁出去之後,這個大男孩基本就不會再來,除非是賺到錢後的消費。清回頭看着最後被拭擦好的書架,很乾淨,一塵不染鐵和木的交匯處在燈光的照亮之下甚至有些光點再閃。
“老闆,我明天九點一刻來就可以嗎?”
“嗯,九點一刻就行了。”清頭也沒回。
“那,老闆明天見!”身後的話音剛落,清就聽見背後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從正常的步速到疾走再到小跑。那年輟學出來打工,第一次去面試通過了以後,他也是這樣的吧,禮貌的像面試的人說了再見,倒退着出了辦公室的門,輕聲的關上門,然後腳步一點點加快,最後狂奔回家。這是種喜悅,認爲被認可的喜悅。
原來每個人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在類似的環境下有着同樣的心情。只是隨着時間一點點的離開,那個曾經懷揣夢想的少年到哪裏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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