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思想與記憶（八）
終於熬到放學，兄弟兩人衝出校門，用盡全力奔跑回家。
“媽我不想上學了。”懷丁第一次提出討厭學校，媽媽早知道有一天會這樣，但是這也太早太早了，早到來不及給他講道理。
“爲什麼啊？”媽媽還是很善解人意的。他不像爸爸那樣，打一頓就好了。
“同學都不和我們玩。還在背後說我們。”懷丁說着說着就哭了。
“那哥哥還想上學嗎？”媽媽就很奇怪，爸爸都分不出來的雙胞胎，媽媽卻能分的清楚，雖然偶爾也會弄錯。
“我想上學。”懷奧終於說了一句話。
“霧尼如果離開學校，就只有哥哥一個人了。”媽媽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明明學校裏還有那麼多人。
“學校還有很多小夥伴！”懷丁很不服氣，他覺得媽媽開始騙他了，媽媽沒以前那樣愛他了。
“可是你也說了，其他孩子都不和你們玩耍了。”
“是啊。”
“那你要是不去學校，就只有福金一個人了。”
“可是還有很多小夥伴。”
“你說過了啊，他們不和你你們玩耍啊。”
“那還有很多沒認識的小夥伴。”
“可是教到新朋友之前，就只剩下福金一個人了。”
“那我還要跟着哥哥去學校。”
小孩子的邏輯很奇怪的，但是他們比大人容易講道理，你只要耐下心去，總可以解釋清楚。他們沒有成年人的固執。
很久很久之後兩個人才知道爲什麼兩個人和其他人沒矛盾，別人也會對他們兩個敬而遠之。孩子王的影響力，足以毀掉任何一個或者幾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晚上李海波回到家裏，他躺在牀上和妻子商量了很久。終於做出了一個影響了一家人一輩子的決定。
他們要從村子裏搬出去，到最近的城市裏。
今天他被拉住脖子的時候，他想了很多。
自己出去那麼努力的讀了幾年書，吃了那麼多苦究竟是爲什麼。
到頭來還不是回到村裏，耕田種地？同窗們呢？在父母的照顧下，在自己的人際關係網絡中，都已經成爲有頭有臉的人了。
付出和收穫不成正比嗎？或許不是吧，自己當初爲什麼要選擇回來？
因爲年邁的父母？那麼現在他們都已離去，自己還有什麼理由躲避呢？
兩個還很小的孩子？
就在這種學校裏嗎？小孩子打架都解決不了的學校？看着被孤立出來也無人問津的地方？
是時候離開了吧。爲了自己，也爲了兩個孩子。
妻子是知書達理的人，她沒有什麼很大需求，不要名貴的化妝品，不要不實用的包包，她只求安穩，幸福就好。
面對李海波提出的方案，一開始她是拒絕的。可是一提到孩子的未來，她沉默了。
最終兩人都同意了離開，那是在秋收之後。
這是兄弟兩人第一次離開那裏，這一走就是數年。其中挫折磨難數不勝數，但是沒有一件落在兄弟兩人的肩膀上。
每個父母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或者說大多數。無論平時打你也好，罵你也罷，都是爲你好，在真正的問題來臨時候他都會成爲巨人，頂着快要塌下來的天，讓你安然成長。
那半年的冷眼生活，兄弟兩人都習慣了，學是兩人一起，玩也是兩人一起，偶爾有個同學欺負他們，也兩人一起回擊，或許有人想和他們玩，但是也被兩人拒絕了。他們覺得兩人就夠了，其他都是會說謊的人。
秋收結束，李海波把自家的地租了出去，所有的糧食都賣掉了，沒有留下明年的種子，家裏面能賣的東西大多也都換成了現金。
他想逼自己一次，不留後路，不計後果，不成功便成仁，他不想孩子再以後還是在這裏種田。雖然他不覺得農民哪裏不好，但誰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成爲人中龍。
有那麼些時間，他成了整個村子裏手裏現錢最多的人。
收拾好了行裝，四人站在大門口，背後放着的是四人的行李，很多很多。
李海波拿出一把三環鎖把大門鎖上，深深地鞠了一躬，抹了抹眼角的淚，就把行李裝上花錢顧來車子，向着城市進發。
從清晨到傍晚，車子走過了不知道村莊，不知多少路程纔到了他們的目的地，一個人很多，房子也很多的地方。
附近都是很高很高的樓房，都有七八層高，最高的都有十多層。村子裏最高的房子大概也就是村長的三層房子了。
後來兄弟兩人才知道這也是一個村子，因爲它活在在城市裏，所以不能耕田種地栽果樹，它有個別樣的名字叫做——城中村。
那是一家四口來到城市後的第一間屋子。不知道多大，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兩張牀。和之前家裏比起來這個地方實在太小了。
兄弟兩人睡在臥室，爸爸媽媽睡在客廳。
乍一看，一家四口的日子好像和在村裏也沒什麼不同，爸爸仍舊早出晚歸，媽媽在家做一些雜活，招呼兩個孩子的生活。
在義務教育和父親之前同窗的幫助下，兄弟兩人成了一個普通小學的插班生，仍舊過着早起上課，晚上回家的生活。只是，學校和家家的距離遠了很多，自己上下學變成了母親接送上下學。
新學校除了回家之後的作業多了一些，也沒什麼其他壞處，至少沒有了白眼，背後的指指點點和敬而遠之。
但是，兄弟兩人並沒有很開心，城市裏人很多，媽媽再也不准許他們在外亂跑，週末也不知道做些什麼，再也不能去叔叔阿姨家串門。
超市裏有很多玩具，花樣也很多，比李潤康家的好很多，但是爸爸媽媽不給他們買，哪怕一件也沒買過。
懷奧在一次購物活動中看到了掛在櫃檯的吉他，他就拉住爸爸媽媽，讓他們買給他。可是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吉他，反而是被罵‘不懂事’。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吉他下面的數字是什麼意思，他才明白那時候那串數字對於家裏是怎樣的負擔。
他沒有在幾天後得到那把吉他，或許他這一生都得不到那麼一把吉他了。
日子說起來，總是一眨眼，懷奧得到吉他的時候已經是初中快要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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