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南方的北方（二十五）
“你說，爲什麼家裏老人丟了，孩子沒人管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人通知我呢？”父親的臉上滴下了豆大的淚珠。
北方很少見父親哭，也好像根本沒見過父親哭。那年出去找爺爺的日子，父親雖然總是紅着眼眶，但是也沒有落淚。
他伸出手，想要幫父親把臉上的淚珠擦掉。手還沒伸出來，就被父親一把抱進了懷裏。
父親的哭腔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任由眼淚掉落。
“你知道嗎？從那天起，我就成了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了...”
這次北方終於伸出手，一把摟住了他。
“爸，你別哭了，你還有我還有媽媽呢。”北方有些受不了這種環境，他的鼻尖有一點點的酸澀。
這話不說也罷，說完之後，父親的眼淚更像是打開了閘門，如洪水一般渲泄而出：“我只有你，和你媽媽了。”
“這不是還有我和媽媽嘛。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北方又嘗試用激的方法，想讓父親平靜下來。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處，一個男人哭的時候，一定是已經情感最爲濃烈的時候。
“我當初沒有帶你們離開那個小村子是不是更好一些？”父親突然又反問道。
北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關於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他一向都不知道怎麼作答。
或者說，北方沒有想象的能力吧，只是安安穩穩的做事，然後等待結果的出現。
他沉默了，沒有回答父親提出的這個問題。
情緒已經不受控的父親到是不管有沒有人回答，在問出問題的時候，誰心裏還沒有個答案呢？
沒有聽到北方的回答，父親就自說自話。“我覺得吧，會比現在好很多，最少你前些年過年的時候，都會住在屋子裏吧。”
說完，父親就用力的掙脫了北方的懷抱，把頭埋到了自己的胸前，比北方埋的還要深。
北方又不是電視裏的那種開心果，一兩句話就能把別人逗樂，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阻止一個人的悲傷。
“爸，別哭了，我們回屋吧，媽還是一個人在屋裏呢。”他想用責任感這種話東西，讓父親早些回到屋內。
然而，事實證明，這種方法不僅是對女孩子沒有用，對男人一樣沒用。
“唉，我現在能在過年的時候住在保暖的屋子裏還是因爲自己的兒子。說出去，怕是沒臉見人了。”
“你想想，外面的人說‘你看看，就是他，這麼大個的人，連住的地方都沒，能住屋子還是因爲他家那剛成年的孩子，哎呦呦......’。我自己得有多絕望啊。”
“方啊，咱買個房子吧，你以後還得娶媳婦，你要是娶了媳婦啊，可別和你爹我一樣，讓女人跟着你喫苦。”
人在情感失控的時候，連思維都不清晰了。
接下來的半小時裏，北方一直聽着父親那毫無邏輯的言論。
北方感覺很難受，北方只能沉默不語。他不是不想安慰一下難過的父親，只是他永遠都跟不上父親的思路。
淚是人體內有限的的產物，人身體一但缺少了對應的化學元素，身體將會以活着爲最低標準，從而阻止產生相應的化學反應。
北方的父親大概也是到了這樣的一個身體機能透支的情況下才停止了哭泣。
在北方已經聽的暈暈乎乎，懷疑人生的時候，父親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你先走吧，回屋去吧。”
這句話之後，北方像是一個窮苦的人突然發了一筆財一樣，重新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北方剛微微的從長椅上站起來，就又脫力的坐了回去。
可能是因爲，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血液流通不順暢，他的腿已經麻了，用不上力氣。
又嘗試了三次，他才站穩，站勞。
父親可能就更悲慘一些了，哭本就是一個特別耗費體力的事情，這一下又哭了這麼久，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確定站立站穩的北方，伸出一隻手遞給了父親，緩緩的說道：“走吧，過了這道門，媽媽就在屋裏等我們，等了很久了。”
父親看了看眼前的那隻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自己的手遞過去。只是緩緩的說道：“你先回去，我再坐一會。”
說完就從口袋裏拿出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根，放進了自己口中。
北方見狀，又重新坐回去了長椅上，他也不管父親吐的煙有多嗆人了，就那麼緊緊的貼着父親。
北方不說話，父親也不說話。
天上月不明，也看不到星星，冷風不停的吹啊吹。
兩個人變成了椅子上的雕塑，除去父親偶爾吸菸的動作，再也沒別的動作了。
終於，等到父親把煙吸完了，扔在了腳下，用力捻滅後。北方開口說話了。
“走吧，一起回去吧。”北方帶着期望看着身邊的父親。
父親連一絲反應都沒有給他，就那麼徑直的坐着。
“出來這麼久了，媽媽也該擔心了。”見自己說話沒用，北方只能搬出一尊神來。
父親雖然還是沒有迴應北方的話語，但是他臉上的表情明顯出現了變化。
“走吧，有房子不進去，還在外面受着冷風吹，不是虧大了？”北方又試探着問了一個白癡問題。
父親白了他一眼，彷彿是在看一個智商不在線的孩子。
北方見有戲就繼續開始這種裝瘋賣傻的演說。
“你看，要是凍壞了，不得感冒生病？生病的話是不是很難受？難受的話是不是就沒力氣幹活？沒力氣幹活以後工資是不是就會低？工資低了以後是不是......”
沒等北方繼續往下說，就被父親粗魯的打斷了：“別說了，閉嘴吧，小兔崽子。”
北方自然是停下了嘴裏那不找邏輯的話，然後就是不停的樂傻笑。
父親一巴掌打在了北方的頭上，義正言辭的說道：“走吧，臭小子，不知道早點回去。”
北方捂着頭，一臉委屈。
“明明不回去的人是你纔好吧！”這話自然是沒有說出口的。
北方拿出門卡，刷開了大門。兩個人並排走進了通道。
有時候生活總是讓人感到悲傷，但是隻要人不死，不還是要忍忍繼續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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