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南方的北方（三十三）
初四晚上就有人到宿舍了，這是北方聽出來的。人與人之間早就和許多年前不同了，哪怕是在一起上班的同事，不熟悉的下班之後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也正是因爲這種冷漠，父母一下子在北方的宿舍住到了初七也沒被人發現。
初七的晚上，母親把北方叫到牀邊，有些坐立不安。“方，我和你爸爸走吧，工地也該開工了。”
北方這些日子裏其實也過得提心吊膽的，一方面想讓父母住好點，另一方面又擔心被人發現說閒話。
幾經糾結，北方反問：“工地什麼日子開工？”
“十號左右吧？”母親的回答也不確定。
“那你們走了去哪裏？”北方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啊。
“窩棚那邊，應該可以了。反正，反正……你就不用管我們了。”這話是從父親口中說的，一點也不流暢，就像是一個張口扯謊的孩子。
“行吧，那明天走嗎？”北方沒有挽留，他這幾天的生活很累了。
初五上班開始，宿舍的人就多了起來，上班時間的北方精力也都難以集中，總想着父母的事情。
以往下班之後，北方總會清點一下日常所做的事情，再準備一下明天要用到的材料。可是這兩天的他，沒到下班時間，就已經到打卡機處排隊了。
好在有不少同事也都這樣，屬於節後綜合徵吧。可是，一天兩天可以，時間久了，就說不過去了。
他總擔心父母被領導碰到，像年前搬進宿舍時，撞個正直。那時候還能混一下，現在都上班幾天了，還怎麼混。
可以說，父母提出離開這個計劃時，北方的心裏甚至有一些慶幸。
“嗯，我們明天一早就走。”父母一齊答道。
一聽這話，北方的心裏又有一絲絲難過。畢竟誰不想讓自己家人過得日子好一些？
北方發現，父親這兩天很少吸菸了。估計也怕是被人看到給北方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三人的晚飯是白水煮麪，和第一天搬進來時是一樣的。
第二天一早，屋子裏還是漆黑無比的時候，北方就被細細索索的收拾聲給吵醒了。
他努力睜開雙眼，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纔剛剛五點鐘。把手機扔在一旁，雙手用力揉揉了自己的雙眼，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只見屋內有兩個穿戴整齊的身影，在不停的彎腰伸手。
“爸，媽。起這麼早幹嘛？”北方說話時，聲音還是朦朦朧朧的。
母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對着北方說：“你聲音小點，別吵醒別人了。我和你爸馬上收拾完了，收拾完我們就走了，你再睡會吧。”
一聽父母要走，北方哪裏還有睡意，他摸摸索索的穿上了衣服和鞋子。走到廁所往自己臉上撒了一捧水，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做完這些，他走回屋內，坐在自己的牀上看着父母不停的彎腰擡頭，心裏很不是滋味。
如果這是自己家的房子，那該有多好啊。
他不是沒想過幫父母收拾行囊，他只是想用這種方式讓父母在屋子裏多待一會。
東西終究是有限的，沒多久就收拾完了。
母親父親揹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和北方告別。感覺就像生離死別那般，就差痛哭流涕了。
“我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用心工作。”
“嗯，好。”
父母轉身離開了。
北方在原地站了兩秒，趕忙追了上去。
他拉上了寢室的門，跟在父母屁股後面。走廊上的燈照亮了整個通道，這時北方纔發現，從始至終，屋內的燈都沒打開過。
三人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剛剛初八而已，天氣還是冷的不行，特別是在這早晨。一陣風吹過，北方不由的緊了緊身上的衣物。
“你回吧，天這麼冷。”母親見北方穿的單薄，就勸他回去。
“沒事，我送送你們。”跟都跟出來了，再回去幹嘛。
“你再睡會吧，一會上班呢還。”天下最疼愛你的人還是你的媽媽。
“走吧，我送送你們。”北方是鐵了心的不打算回去了。
就在一家人勸來勸去的時候，一個意外的聲音插入了。
“唉？北方你怎麼起這麼早？”不知何時身後的大門又打開了，一位身穿運動裝，腳踏運動鞋的男人站在了門口。
北方回過頭，心一下就涼了半截。有句話說十年飲冰，難涼熱血。有時候，根本不需要冰，只需要一個眼神，就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張經理這麼早啊……”北方的聲音越來越低，聽起來瑟瑟發抖，很害怕。
“嗯，我跑步去。這兩位是？”張經理笑容滿面，好奇向北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句話一說，北方剩下的半截心也涼了。他只能強行裝作鎮定，面帶尷尬的笑容。
“呃……這兩位是我的父母。”“爸，媽這就是我給你們說起過的張經理。”北方把三人相互介紹了一遍。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哦~叔叔阿姨好。”出於禮貌，張經理還是給北方的父母問聲好。
北方的父母也禮貌的感謝道：“你就是小張啊，我們家北方經常提起你的，我還得謝謝你呢。”
面對這種客套話，在社會上爬摸滾打了這麼多年的張經理自然有着一套自己的說辭。“北方在平時的生活和工作中是很努力的，而且我也談不上對他有什麼照顧，一切都是他自己應得的。”
母親聽了這話，感到很自豪，沒有什麼比自己孩子得到認同更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北方見三人只是來回客套，絲毫沒有問及個人生活上的事情，涼透了的心也開始漸漸回暖。可是，生活就是這麼狗血，父親的下一句話，讓他徹底跌入了深淵。
“還有在宿舍住宿的事情，我們兩個人也得好好謝謝你。”父親伸出一隻手，想要和張經理握手來表示感謝。
張經理一聽宿舍住宿，就一臉疑惑。但是，出於對人的禮貌，他還是將手遞給了北方的父親，很友好的與之握手。
好奇心是推動解決問題的關鍵性因素，本着有問題就提出來尋求答案爲準則的張經理，在握手結束後就把心中的疑惑講了出來：“能麻煩問一下在宿舍住宿是怎麼一回事嗎？”
父親還沒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張口就來：“那天我家北方不是給你打電話來着？你不是同意讓我們夫妻兩個臨時住在宿舍了嘛，這事我還得好好感謝你呢，要不然我們兩個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張經理投了給了北方一個奇怪的眼神，北方將頭扭向一旁，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好在張經理並沒有當着家長的面拆穿北方的謊言，相反他很配合的安撫一下北方的父母：“沒多大的事情，看您這樣子二位是要走了吧？”
“對對，這就走了。”父親的回答裏透着一絲失落。
張經理本來早起是爲了跑步鍛鍊身體，中間這個小插曲的信息太大，一時間消化不過來。於是他決定取消今天的跑步安排，回去好好的理一理思路。
“我的運動表忘記拿了，我先回去一趟，您二位路上注意安全。”他隨意的找了個藉口準備開溜。
“行行，還是很感謝你了。”父親再一次道謝。
“再見。”張經理說完就從上衣兜裏拿出了門卡，轉身刷開了大門，走了進去。轉身錢他還給了北方一個你死定了的眼神。
北方自然是看見，他不知道會有什麼懲罰，應該是扣工資吧。
這一段插曲結束之後，父母也不再勸北方回屋了。北方就走在正前面給父母帶路，他心裏清楚，如果不是看着他們上的公交車，父母甚至有可能走着回去。
北方不知道的是，其實窩棚是回不去的，距離開工還有些日子。父母兩人只是怕給北方惹到麻煩和其他人的閒言碎語，才決定離開的。但是要到哪裏，兩人還沒有計劃好。
一路上三個人各懷心事，沒有言語。
走到車站也不過剛剛五點半，這座不知道幾線的城市，最早的公交也在六點之後了。
三個人坐在行李上，相互依靠着，只有這樣他們一家才能在這寒冷的早晨獲得一點點溫暖。
坐在正中間的母親無意間摸到了北方的手，冰涼冰涼的，讓她感到一陣心疼：“你回吧，別凍壞了。”
北方把手縮了縮，擠出了一個笑臉送給母親，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
等待是漫長和痛苦的，等待分離更讓人難受。可是時間卻不管你如何，它不會爲誰駐足，也不會爲誰加快步伐，它總是如約而至，不早不晚。
六點十多分，第一班公交車到站，北方目送着父母兩人上了車。他用力的揮手再見。車上的兩人也很大動作的迴應着他。
等公交車起步了，北方衝着車上的父母大喊道：“照顧好自己！我有時間就去看你們！”
看着公交車的離去，他的眼眶有些溼潤。
待到公交車走遠，他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他知道，回去之後，還有一個異常困難的事情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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