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听审 作者:未知 叶知秋有些担心,道:“爷爷的变方,也是随证用药,那高保衡不应该由此怪罪到爷爷身上。” 孙用和面有忧色:“你不了解這高保衡,他的医术,不在你爷爷之下。跟着他一起弹劾爷爷的掌禹锡等几個太医,医术也非同寻常。昨日见他们笃定的样子,好像已经胜券在握。而主持听审的太医林乙,似乎也是偏向于他的,此人医术更是了得,他要是断定的事情,皇帝十有八九会采信的。唉!” 叶知秋一听到掌禹锡和林亿,顿时一激灵,這两人也是北宋名医,名气比孙奇還大,两人都是北宋校正医书局的主要参与人,特别是林亿,今日我們看到的《伤寒论》、《黄帝内经》等古医学典籍,都是经過他们校勘后颁行天下,才得以流传至今的。 有掌禹锡和林亿這样两個强大的对手,再加上高保衡自己,三個名医,這一场激斗,将会是十分的惨烈,不過,己方爷爷孙用和,大伯孙奇,二伯孙兆,也都是北宋名医,双方有得一斗的,鹿死谁手,现在還难以定论。 這时,便听到脚步声响,孙奇和儿子孙永轩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范妙菡,微微一愣,却不询问,道:“父亲,二弟他……,他不见了!” “什么?”孙用和大吃一惊,起身道:“他去了哪裡?” “不知道,适才我去了二弟房裡叫他,弟妹說,他天不亮就出去了,也沒說去了哪裡。” 孙用和白眉一皱,抬头看看窗外,道:“时辰差不多了,不等他了,走!” 一行人出来,孙用和让管家李有才准备两匹马,给叶知秋和范妙菡骑。 马匹很快备好了,叶知秋从来沒有骑過马,很是紧张,好在电影电视裡也看過人家怎么上马,又有仆从牵着马的龙头的,却也不慌,看见范妙菡轻松地翻身上马,显得很自如,便也跟着学样,上了马背,抓着马鞍梁,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孙用和和孙奇上了轿子,领头前面走了,叶知秋正不知该如何办,那掌着笼头的仆从却沒有撒手,牵着笼头跟着往前走,這才放心。 他们出来很早,街上還沒什么行人,见到官轿過来,前面仆从喝道,都纷纷让开。叶知秋和范妙菡两人并驾齐驱,相视一笑,他们都想用轻松的表情,缓解孙用和他们的心情,不至于太紧张,否则临阵紧张,那可是兵家大忌。行医如行军,道理一样。都必须心平气和,才能准确判断。 远远看见金碧辉煌的高墙碧瓦,更有兵甲一队队站着,便知道那可能就是皇宫了! 皇宫!叶知秋在现代社会去過北京故宫,那也是皇宫,不過那已经开发成为旅游胜地,沒有了往日的威严,现在身临其境,才感受到皇家威严非同一般。 翰林医官院并不在皇宫裡面,而是紧挨着在一起的,所以不用进皇宫,沿着皇城边往前走。 来到翰林医官院,這大门倒也气派,裡面古树参天,他们下了轿马,正要进去,便听到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声:“父亲!父亲!” 孙用和回头望去,只见后面一匹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处,却是早上不见了的二儿子孙兆,见他官帽外斜,衣冠不整,骑着马,额头上全是冷汗。 孙用和皱眉道:“怎么回事,去了哪裡?” 孙兆脸色苍白,低声道:“我去打探消息去了。父亲,御史台捕快已经出动,今日一旦认定有罪,便将我等下狱啊!” “啊?”一众人等都是脸上变色。 孙兆接着說道:“我得知這個消息,很着急,想去皇宫托信给皇后娘娘請她帮忙,可是消息递不进去,看样子他们已经防着這一手了,根本见不到皇后娘娘。這可怎么办啊?父亲,得赶紧想想办法!” 孙用和长叹一声,摇摇头,只說了句:“进去吧!”便背着手慢慢踱步走了进去。 其余人跟着他进了院子,来到正堂,這大堂当中两把椅子,两边是两排椅子。上面已经坐了好几個人了。 孙用和示意孙永轩、叶知秋和范妙菡坐到大门旁边的旁听席上。然后孙用和和孙奇、孙兆他们几個径直走到东侧座椅上落座。 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们陆续都来了,很快将两边椅子都坐满了,旁听席上的椅子也都坐满了人,都是衣着鲜亮,锦衣玉带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叶知秋悄悄问了孙永轩,這才知道是太医院的学生。 太医院是北宋设立的最高医学教育机构同时兼任医疗机构。面向各地方医学机构学生和社会召开优秀学员,這些学员毕业后,成绩特别优异者,便可以进入翰林医官院了。今日来旁听的,应该都是太医院中成绩优异者。 两边已经坐满了,只有上首的一把椅子還一直空着,又過了好一会,這才从后堂慢慢踱步出来一個人。這人身穿官袍,面目清朗,花白的胡须飘荡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来到当中椅子上坐下,叶知秋问孙永轩道:“這人是谁?” “主持听审的林亿,朝散大夫,光禄卿。——不要說话了!当心被撵出去!” 叶知秋赶紧闭嘴。 只听林亿道:“昨日听审,听孙太医阐述了给三個皇子诊病的诊治经過,并详细分析了辩证处方。又听取了诸位监药官、尝药官、药师的经過陈述。本官让诸位回去思考,今日详细表达個人意见。這就开始吧。谁先說啊?” 一個胖胖的医官站起身,拱手道:“卑职开個头吧。孙太医医术高明,卑职是十分仰慕的,特别是给皇后娘娘治病,药到病除,令人叹服,只是,這一次辩证用方,颇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卑职抛砖引玉,說說拙见。不妥之处,還望海涵。” 孙用和微微点头,瞧着他。 胖医官道:“病例记载,二皇子就诊之初,恶寒微热,身痛,口渴无汗,故孙太医辩证为伤寒,卑职以为,這是很准确的。《伤寒论》有云:‘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孙太医用麻黄汤辛温解表,也是对症的。” 胖医官笑眯眯說到這裡,突然笑容一敛,拿起茶几上的一個本子,瞧了一眼,沉声道:“只是,這之后就出問題了,二皇子表证未解,却出现了高热神迷,鼾睡、谵语、小便涩赤,大便不通,脉洪而数,苔黄厚腻而干。這是阳明腑实证啊!当以三承气汤之类辩证医治,但是,孙太医却不用阳明腑实证之方剂,而改用他自己的经验方,虽然他昨日也解释了,這是因为觉着跟阳明腑实证有些不同,又看到病人邪热内陷,夹痰蒙蔽,所以用了清热解毒、豁痰开窍的方子,对症治疗,但是,卑职以为,既然已经辩证为阳明腑实证,那就应该以该证之方剂治疗,而不能擅自使用沒有经過驗證的自己的一些经验方,這個给一般百姓可以這样,但是,给皇子看病,则是很不妥当的!” 一個瘦医官冷笑道:“岂止是很不妥当而已,這分明就是故意不如本方嘛!” 孙兆指着那瘦医官道:“高保衡,你說话注意点,什么叫故不如本方?难道家父要谋害二皇子不成!” 叶知秋心头一凛,這才知道,那瘦高個便是這件事的挑起者,名医高保衡,见他果然個子比旁人高出半头,一张马脸,不過两道眉毛却是又浓又黑,好象眼睛上挂着的两條发霉的香肠。 高保衡又是一声冷笑,道:“是不是想谋害皇子,谁知道呢!” 中间主持的林亿眉头一皱,道:“高大人,事情沒有定论之前,不要妄說!” 高保衡急忙躬身施礼:“是!” 孙用和站起身,对那胖医官道:“你刚才說的二皇子的病症,漏了两個关键的症状:‘口不渴,舌红绛’。昨日我已经說了,二皇子的病,壮热、谵语、便秘、脉洪数,這些都很像阳明腑实证,但是,還有一些不对的地方,比如,口不渴,如果是阳明腑实证,应当是口大渴才对,为何不思饮呢?還有舌红绛,這就不是阳明腑实证所应当出现的病症啊!而且還有一個很关键的症状,阳明腑实证,应当是有痞满燥坚实的裡实之证,但是二皇子却沒有出现這個病症……” 胖医官道:“他不是大便不通嘛!” “大便不通,不等于腹痞满燥坚实!而且大便不通只有两天時間,是服药之后才出现的。” “這样啊,那我沒注意……”胖医官讪讪坐下。 另一個矮個子医官起身道:“請教孙太医,如果不是阳明腑实证,那二皇子究竟是什么证?” 孙用和一愣,道:“我昨天說了,二皇子的病很像阳明腑实证,但是有很多地方又不太一样,究竟是什么病证,說实话,我也說不清……” 一众医官都笑了,那矮個子医官却沒有笑,等众人笑声都停了,這才淡淡道:“原来孙太医给二皇子治病,证都沒有辩准,就下方用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