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继 作者:未知 药香园的药香堂裡,此刻却阴云密布。 老太爷孙用和坐在软榻上,面前依旧是放在长條几案上那一大叠的医书。只是,他手裡此刻却沒有拿书,扶着双膝,仰着头在想什么心事。 两边椅子上坐着孙奇、孙兆和孙永轩、孙永辕、孙永珍還有叶知秋(孙永泽)。 一屋子人都沒有开腔,静静的,好象泥塑的一般。 终于,孙奇說话了,道:“老太爷,這件事,只怕是很棘手啊。怎么办,须得尽快拿個主意。” 孙兆道:“是啊,如果事到临头了才想办法,那可来不及了。” 孙永辕也想說话,可是看了看大哥孙永轩,捻着胡须很成稳地坐在哪裡,便把话咽下去了。 孙用和好半天,才慢慢說道:“都沒有用!做這些都沒有用!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其他大臣的话,他還能听嗎?唉!” 孙奇道:“是啊,官家最敬重的便是娘娘,如今娘娘劝說他放過咱家,官家都不答应,非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唉,這就很难办了,所以,咱们得尽早想出万全之策以应对啊。” 孙兆道:“老太爷把话說到了沒有啊?是不是皇后娘娘沒有尽心啊!” 孙奇瞪了他一眼,道:“這件事关系老太爷自己,你說老太爷尽不尽心?皇后娘娘的命都是老太爷救的,她能不下死力帮老太爷說话嗎?可是娘娘已经明确說了,官家要一個结果,一個明白的结果,三個皇子不能不明不白就死了,搞得现在连承继大统的人都沒有,還得過继子嗣,官家心裡窝囊着呢,虽然官家仁慈宽厚,但是這种事情,再宽厚的人,只怕也要弄個明白的。” “這些我都知道!”孙兆道,“不過我觉得,還是高保衡和掌禹锡他们在后面挑唆,要不然這件事都過去這么久了,为什么這时候才挑起来查?” 孙奇道:“或许,是官家這么久了沒有子嗣,便想起三個皇子了,正好高保衡他们上奏弹劾這件事,给了官家提了個醒,這才把他心头的痛楚揪了出来,可是一旦把痛处揪出来了,只怕就不能善罢甘休了,才要個說法。要查清楚三個皇子究竟是怎么死的,這裡面有沒有太医的過错。所以,這件事官家不放過,谁說也沒用。我們這两天請的王公大臣帮忙上奏說话的,都沒有一点用处。老太爷請皇后娘娘劝說,都沒有用,别人說的還能有用嗎?” 孙兆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想着能从高保衡他们這边下手,請跟他关系要好的亲朋大臣们帮着說說话,劝他们放過我們,金银财宝送到门口,他们接了钱,說已经跟高保衡他们說了,可高保衡說了,這件事得官家定,管家說放過就放過。” 孙永辕到底忍不住,怒道:“這都是屁话!官家放過了,他们不放過又能如何?這是裡子面子都要啊,又做鬼又做人! 孙兆道:“谁說不是呢!只不過,他们能帮着话說,也是不易了。” 孙永辕冷笑道:“他们那是见钱眼开,白花花的上千两银子,那么多的珍珠玛瑙,压也要把它们压死,能不动心嘛。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官家铁了心要把這件案子搞個水落石出,他们的火已经扇起来了,答应不答应的都沒关系,落得一個顺水人情,白赚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孙永轩扭头瞧着他,怒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跟师父這两天东北西跑花钱疏通关系,全是白白糟蹋钱了?” 孙永辕道:“我可沒這么說,我只是說這些钱给了他们,等于打水漂,他们压根沒有任何作用!” “你這還不是說我們在白糟蹋钱?你呢?你又做了什么?让你看着医馆,你连医馆坐堂都不去,让一众病患白白苦等,你這又算什么?” 孙永辕有些尴尬,悻悻道:“我沒說什么啊,我這两天是病了嘛,我心裡也着急啊,看着你们东奔西跑忙這件事,我哪有什么心情看病?我急得嘴角都是一串的燎泡啊!” 孙奇摆摆手,道:“行了,大家都在为這件事忙,你们去疏通高保衡那边的关系也是应该,钱是花了不少,却也得了他们一句话,不再追究這件事,也算有了成效,虽然他们的表态现在看来沒有什么意义,但是到底断了他们后面的路了。现在关键看官家了。咱们還有差不多一個月時間,想個什么办法能說通官家?” 孙永珍都要哭了,哽咽道:“還能有什么办法,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 老太爷孙用和终于說话了,声音听着有些沙哑:“都不要說了,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吵让你们哭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說话了,连孙永珍都止住了哭泣,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孙用和顿了半晌,這才哑着嗓子道:“這件事,只怕是沒得救了,纵然是一個月之后,也沒有什么办法能說服官家的。官家虽然仁厚,但這件事是不会轻易松手的,一旦认定我有過错,他定会交给大理寺法办,那就沒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未雨绸缪,趁早谋定下一步的打算。既然你们半天也沒個主意,還是我来說吧。”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他。 孙用和道:“珍儿,你爹娘已经拿了主意,也跟我說了,有意把你给了林亿林太医他们家,這件事,我觉得不太妥当,因为把你嫁给林家,最多也只能换得林亿一张嘴,翰林医官院百十号医官,他一個人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为這事把你嫁出去,人家還会笑话我們不计手段。” 說到這,孙永珍眼泪簌簌而下,连成了串,落在衣襟上。 孙用和接着說道:“不過,你爹娘决定這個月把你嫁出去,這主意我還是赞同的,至于嫁给谁家,须得好生托媒說亲,不能因为這件事就太過草率,将来害了珍儿!” 孙兆忙躬身答应。 孙永珍哭道:“爷爷,我不嫁!我要陪着娘……” “你這话就不对了,能出去一個就出去一個,总也是好的。” “我不嫁!我不嫁……”孙永珍泣不成声。 “這件事由不得你!”孙用和声音猛地提高了,充满了威严,“爷爷知道你心好,但這不是任性的时候!让你来就是要告诉你這句话!你要還是孙家的闺女,就必须听孙家的话!” 孙永珍从来沒有见過一向慈祥的爷爷如此严厉說话,抬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怔怔地望着孙用和。 孙用和却沒有看她,脸色冷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了叶知秋身上:“泽儿,家族裡,只有你還沒有满十六岁,你不会被处死,但是,你這個孙家的独苗,也不能沒入宫廷为奴,所以,爷爷准备把你過继给别人,這样,你就不是孙家的人了,也能给孙家留下一脉香火……” 一旁孙永辕急声道:“那我呢?爷爷!为什么不把我過继给别人!”情急之下,脸上青筋暴现。 孙用和目光如电,阴森森盯着他:“過了十六岁,便不能過继,你不知道嗎?你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如何過继?更何况,泽儿本来就不满十六岁,這时候過继,又有皇后娘娘帮着說话,官家和御史台都不会太過计较,而把你们几個都過继了,御史台是断然不会准许的。一样会株连到你的!” 孙永辕面若死灰,喃喃道:“我,我又沒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陪着爷爷你们死?我不要死!是爷爷一個人的错,为什么要砍我的头!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畜生!”孙奇暴怒,扬手给了孙永辕一记耳光,打得他一個趔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孙永辕捂着脸躺在地上,道:“我說错了嗎?永虎都跑了,为什么不让我跑?永虎跑了,二叔一句话都不說,你怎么不让我跑?你就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死嗎?” 孙兆听了,神情颇有几分尴尬,道:“我這不是正找着嘛,谁知道那畜生跑到哪裡去了。” 孙奇悲痛交加,哽咽道:“一旦定罪,就是死罪!到时候天下海捕你,天涯海角,你又能跑到哪裡去?” “跑不掉,也强過在這活活等死!” 孙奇无计可施,一指旁边的孙永轩:“你好好看看你哥,慷慨就义,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他是沒說!他心裡也想着怎么逃走呢!” 孙奇怒目盯着大儿子孙永轩。孙永轩脸色苍白,黯然摇头,道:“跑不掉的……” 孙用和听了孙永辕的话,只如同一個沒有完工的根雕似的呆在那裡,目光凝滞,神情凄苦,半晌,才喃喃道:“是,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還来要求你们什么?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你们要走,就走吧!都走吧!全都走吧!一切的罪孽,都让我一個人承受……” 孙永辕听了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瞧了一眼孙用和,又看了一眼父亲孙奇,一抹身,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堂! 孙永珍失声痛哭,捂着脸。 孙永轩也站了起来,把众人一個個都瞧了一遍,到底還是慢慢坐了下去。 孙用和瞧着他:“你不跑嗎?” 孙永轩脸上一丝血色都沒有,呆了半晌,才如梦方醒似的,抬眼瞧向孙用和,茫然摇头:“我……,我哪裡也不去……” 孙用和点点头,望向叶知秋,目光柔和了许多:“泽儿,你過继的事情,爷爷這几天会办妥的,朝中還是有几個热血老友,他们会愿意收留你的。不用着急。” 叶知秋淡淡道:“我不愿意過继给被人当儿子!” 孙用和面色阴沉了下来:“为什么?” “我是孙家人,干嘛要叫别人父母?” “這是为了保住孙家的香火!” “你们不是說了嗎?我還沒满十六岁,不会被株连处死,既然我不会死,便可以成家立业,可以传宗接代,为什么要過继旁人?” “你一旦当了官奴,子孙都是奴仆身份了!還怎么给孙家翻身? “只要有香火不就行了,再說了,事在人为,我不相信一辈子都会是官奴的,总有出头之日!” “你想得太简单了!”旁边孙奇帮着劝道,“官奴很难被赦免成平民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過继别人家,当别人的儿子!” 孙用和心裡正烦躁得很,听他如此任性,冷着脸提高了音量,喝道:“你要還是孙家的子孙,就必须听爷爷的安排!” 听到老太爷生气了,一旁的孙奇急道:“永泽!這时候你就不要气爷爷了!” 叶知秋点点头,心裡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当别人的儿子,腿长在自己身上,牛不喝水难不成還强按头?转开话题,道:“爷爷,這一個月,我們想尽办法证明温病不同于伤寒,不就行了嗎?只可惜我不会看病,要不然,我一定能证明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