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被盯上的第五十六天
冥河作爲逝者安息處之一,從存在之處便處於時空夾層中，成爲包裹着現世世界的一條河流。
隨着越來越多的亡魂來到這裏，它的力量不斷壯大,河水流量越來越多,可仍舊只能固定在原地。
它承載着無數亡靈記憶，人類的,異常生物的，普通動物的……可從未有人能夠將記憶世界搭建爲一個新的穩定世界。
對於一直渴望擁有實體的冥河來說,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反悔了。]
[他會醒來，但不會因爲‘餌’醒來。]
擁有神明之力的人類徘徊在死亡邊界。
池生熠比任何生物都有資格成爲冥河的主人。
[黑暗生物,你這副軀體很不錯，裏面蘊含着足夠的力量，如果你願意作爲養料,那麼這個過程將會加快。]
剛從黑暗深淵中帶出的軀體，裏面的力量與冥河本身的力量不同，那是一種新鮮且活躍的力量,非常適合讓它選中的主人從人類順利過渡爲異常生物。
似乎是怕白梟拒絕，冥河主動說着好處，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對於兩人的關係它大致有了一個瞭解。
[如果他脫離人類身份，那麼你們在一起的時間能夠無限延長。]
超脫生死，永生永世。
它見過無數記憶,十分清楚這對於即將相愛的生靈來說是致命誘惑。
白梟的回答很快，與冥河預想的一般，他幾乎沒有思考。
“我要怎麼做。”
[先補全記憶,然後他會找到你。]
屆時補全記憶的池生熠會開始繼承冥河,而白梟的力量會成爲他脫離人類身份的最後一塊磚。
火焰燃燒而起,紙條從眼前消失，白梟站在河谷低窪處，聽到身後有人跑來的腳步聲。
手裏拿着兩瓶冰鎮飲料，池生熠臉頰因爲剛剛活動染上紅暈，他遞了一瓶給白梟，自己擰開另一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最好不要站在這裏。”蹙着眉向着遠處眺望了一下，池生熠開口說。
“這種乾涸河道看上去很安全，好像是適合的拍攝地點，可誰也不知道洪水什麼時候會來襲。”
偶有跟隨紀錄片劇組拍攝的經驗，池生熠對自然始終抱有敬畏之心，對於這些突發情況從不敢大意。
思及此，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個劇組怎麼回事，來野外拍攝難道就沒有安全顧問嗎？
“你等我，我去找導演說一下這個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裏紮營拍攝。”
“好，我在這裏等你。”關顧四周逐漸變爲清晰的山石綠植，白梟心裏好笑。
這裏本來是冥河預留的死亡地點，要在池生熠正常認知下造就異常死亡並不容易，所有一切的不合理都會被壓制住。
明明是被束縛住的記憶世界主宰，在他與冥河推測交談時，竟意外成長，雖然還不能主動動用能力，可他的小傢伙已經能脫離劣勢，成爲令冥河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看着青年遠去的背影，白梟感到周身有一些潮溼。
是洪水要來了。
[需要讓他迴避你的消失嗎？]
畢竟是自己未來的主人，冥河已經開始考慮起池生熠的感受。
雖然白梟並不介意，死亡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可一想到他的小傢伙在得知他的死訊時，一定會難過，他就有些心軟。
“可以直接跳到下一個記憶節點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必須給他加一段合乎邏輯的記憶，不然他會把我們困在當下時間點。]
白梟手中出現了兩粒橢圓形藥片。
[一次一粒，這樣會
快一些。]
乾枯河牀旁駐紮着帳篷，池生熠與導演據理力爭的聲音從裏面傳來，白梟想了想還是站在門簾外，打算先等等。
“導演，我覺得我們必須立刻換一個地方，這種乾枯河牀太危險了，洪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我知道我知道，咱們拍完了就走。”
“洪水什麼時候來都不奇怪！”
“這不還沒來嗎？”
導演絲毫不在意的聲音讓池生熠血壓蹭蹭往上竄。
就在他琢磨怎麼結束這個陷入死循環對話時，震動從腳下傳來。
上一秒還在與面容模糊的導演爭論，下一秒臉色便沉了下來。
“快走，是洪水。”池生熠來不及多解釋，丟下這麼一句話便向外面跑去。
饒是他已經說的十分及時，出帳篷的時候洪水已經到了跟前。
無數設備在河水沖刷中遠去，兩個小時前剛紮好的帳篷被翻騰的水流拔出地釘扭曲着飄走，整個河谷拍攝地充滿了尖叫聲與怒吼聲。
白梟一把撈住從帳篷裏走出來的池生熠，背對着擋住洪水，看到青年眼睛中的慌亂，心裏暗罵這個冥河不是東西，洪水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冥河感應到咒罵，有口說不出。
在不需要白梟的死亡來刺激到池生熠後，它本想制止洪水，可這個安全隱患早已在池生熠的腦海中埋下，洪水成了不受控制的東西。
強大的能力伴隨着危險，一旦認知上出現不好的事情，那麼對於現世的傷害是無法迴避的。
被白梟拉到懷裏的池生熠有些懵，餘光瞥向白梟身後的涌來的更多河水，他剛想要焦急開口，就被男人低頭的輕吻堵住了嘴。
有什麼東西被送進了喉嚨，他眼前陣陣發黑。
白梟擔心池生熠看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只能省去解釋的部分，直接利用藥物讓他越過這片記憶。
隨着池生熠的昏迷，河谷拍攝地的時間靜止了。
洪水停在原地，人們保持着那一秒鐘的姿勢，天上的飛鳥不再揮動翅膀，就連飛濺的水珠也懸在半空中。
白梟低頭輕輕吻了吻池生熠的耳尖，俯身創造着記憶。
“拍攝地點發生洪水，你救了我，我們都活着。”
“然後我們……”
瞥到了一旁被水流衝過來的紅黑色喜服，他繼續說：“我們相愛了。”
“一切都會變好。”
不光是記憶世界，等回到現世，他們也將永遠在一起。
可他懷裏的人似乎不肯相信，眉頭緊緊皺着，張開嘴想說什麼，然而無濟於事，藥物的力量過於強大，不論池生熠怎麼糾結，還是沉沉睡去。
河谷拍攝地開始褪色，整個世界變暗，最終所有一切化爲點點記憶。
白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在莊園書房中。
軀體的力量流逝非常之快，比起之前呈現幾何式增長，他意識到冥河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握緊手中的藥，他必須快點補全池生熠的最後一個記憶點纔可以。
[現在距離上次事件過了大半年，但是他的狀態不太對勁……你得先找到他。]
昂貴的黑色轎車駛出莊園，被困的怪談之主只能用普通人類的方式來尋找。
他嘗試着驅車前往很多地方，所有池生熠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他都找過，仍舊一無所獲。
就在此時，像是想到什麼，他將車停在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小區樓下。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巨大的黑鳥停在車頂，冷眼看着面目模糊的人羣往來。
終於，在幾天後，白梟終於在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找到了失魂落魄的
池生熠。
他走上前去抱住青年，如同冥河所說，他的小傢伙確實不太對勁——血跡與行李，還有看向自己的驚恐眼神。
“這……這位先生？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白梟一愣，腦海中不斷思索着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語氣裏帶着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失落：“不記得我了嗎？”
不過看到池生熠完好無損的樣子，他很快便放下多餘想法，親了親對方的臉頰，挑重點來說……
“我們是戀人。”
“我們在學生時代相遇。”
“……”
他將池生熠帶上樓，順利地餵了第二粒藥物。
有什麼記憶被圓了回來。
看着池生熠順利進入記憶片段，白梟沒能跟隨進入，他站在正在崩塌中房間，嘗試起動用自己的力量。
黑暗從腳下蔓延，限制比之前寬鬆了很多，可仍舊沒法恢復。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動作，無數鐵鏈從四面八方出現，穿透了他的身軀。
“現在要怎麼做，他要怎麼找到我？”
他的目的與冥河一致，期望池生熠能夠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從而避開既定的死亡。
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找到他，可白梟仍舊照做了。
紙條浮現在面前。
［等待，我們只需要等待他重新走過記憶，把這個世界加持完整。］
“……所以，記憶裏的每一天對他而言都是真真正正的一天？”
［是的。］
看到回答，白梟低下頭，突然感覺心裏似乎塌陷下去一塊。
他與冥河作爲異常生物，不管是十年百年，對它們來說都只是數字而已。
異常生物的狀態不會改變，內心堅如磐石。
可重新走過記憶對於他的小傢伙來說確實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房間徹底陷入黑暗，力量的抽取讓白梟新軀體的防禦機制啓動，陷入沉眠。
池生熠醒來時，拎着行李站在站臺上，手裏還拿着一份失憶鑑定報告。
“……原來我真的失憶了。”
想到白梟，剛剛找回記憶的青年心情十分愉悅，就連身邊往來人羣忽然出現的異常狀態都不在是什麼大問題。
他拎着行李箱火速衝回家中，迫不及待要見到白梟。
然而事與願違，房間裏空無一人。
頂着拼接記憶的不適，池生熠回憶着男人的話。
對了！找到他！
可望向人羣往來的窗外，怎麼找，去哪找，又成了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池生熠幾乎翻遍了整個陽市。
終於，半個月後，他路過了一座玫瑰莊園。
昏暗地下室裏，白梟被鐵鏈釘在牆上，力量的流逝就快把他抽乾，他模糊地思考着，如果池生熠找不到他，他是不是得再換一具軀體再來一遍？
好在冥河沒有讓他等太久。
［他來了，接下來你的死會讓他順利成爲冥河主人。］
只要對亡魂的執念足夠強烈，那麼池生熠就不會拒絕成爲冥河主人，雖然冥河不覺得會有人拒絕成爲更高級生命體，可計劃中途改動幾次，他不確定加固記憶世界後的普通人還想繼續留在這裏，或者是繼承什麼。
然而冥河不知道的是，有其他超出它計劃的事情發生了。
另一邊，池生熠在踏入莊園的瞬間，似乎抓到了其他記憶的線頭。
他不該在這裏，這記憶世界本就是破碎拼接的產物，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梟、白梟……拜倫斯。
錯亂的記憶沖刷着腦海，讓他的思想遲鈍了不少。
遵循着心
底的聲音，他來到了玫瑰莊園的地下室……
推開厚重鐵門，池生熠神色複雜看着門後，被鐵鏈緊鎖奄奄一息的白梟已經昏迷。
一張白紙落在他眼前，上面寫着一行字。
［如果您願意成爲冥河主人，你就可以救他。］
白梟也在此時醒來，他虛弱地擡起頭，望向池生熠。
他的小傢伙一如既往的美好，只是……看起來稍稍有點不一樣了。
見青年握緊紙張低下頭，白梟的心揪了起來，而冥河則感覺到一陣不妙。
“我並不想成爲冥河的主人。”池生熠的聲音不大，讓人聽不出情緒。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於你而言可能是一瞬間，可對我來說是切切實實的十年。”
“這些不存在的記憶，被修改的記憶，每天都讓我痛苦。”他早就察覺到了問題，爲了那個人，他每天都在自欺欺人。
“唯一支撐着我繼續下去的，就是十年後，我將再次遇到你，我將會愛你。”
那個未來的白梟於他而言就像是虛無縹緲的夢境。
他爲了這個夢境等待了十年。
十六歲少年人真摯灼熱的愛燃燒了整整十年。
一滴滴淚珠掉到地面，落在白梟心上。
感覺到身體流逝的力量被退回，困住他的鐵鏈也紛紛化爲灰燼消失。
他站起來看着眼前的低着頭流淚的青年，手足無措替他的小傢伙擦拭去滾燙的淚水，恍惚中找到了之前問題的答案。
異常生物會愛上人類嗎？
會。
他早已在不知什麼時候愛上了他的珍寶。
同一時間，現世中還在莊園翻書的管家忽然一頓，像是感應到什麼，快步來到後花園。
原本荒廢的玫瑰園一夜之間煥發生機，九萬株玫瑰熱烈生長，在月色下含苞待放。
管家慌亂抽出一本冊子，快速翻了幾頁。
【當莊園的主人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這九萬株玫瑰就會生長。】
【得到迴應後，玫瑰將會綻放。】
他伸頭看了眼玫瑰園，心裏直打鼓。
“……怎麼一朵都沒開？”
難道他的主人被拒絕了嗎？不對！他的主人不應該還在冥河中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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