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佚名
戴上惟帽,從“小月閣”出來,初夏的日光融融,似淡金色淺紗般披在身上,沈驪珠渾身卻並無暖意。

  反而指尖略涼。

  她就此跟裴景瀾辭別。

  裴景瀾最後那句話叫她有些心驚。

  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但是,驪珠沒有問他,緣何知道她和太子之間的些許淵源。

  正如,裴景瀾也不曾問她,來到金陵後是何時認識的太子。

  …

  沈驪珠帶着那位從京城而來的,善做桂花軟酪的廚子,登上回齊府的馬車。

  心想着,今日順利見到景瀾哥哥,無意外橫生,真是麻煩寶衣了。寶衣愛喫,桂花軟酪是京城名點,她必定會喜歡。

  只是,沈驪珠回府後,卻發現齊寶衣和淺碧遲遲未歸。

  她便知道——

  或許出事了。

  金陵城在陸伯父的政策管轄之下,治安極好,夜不宵禁,路不拾遺,誰也不會在這城裏打齊府馬車的主意。

  除了……

  太子,李延璽!

  沈驪珠纖手驀然握緊,修剪得圓潤精緻的指甲微微掐入掌心。

  心裏既驚怒,又自責不已。

  是她託大了。

  以爲寶衣扮作自己的模樣,只是外出一趟,應當不會有事。

  誰知,李延璽行事這般的張揚肆意,竟然截了馬車。

  太子喜怒無常,行事無所顧忌,若是發現寶衣並非是她,不知會不會遷怒於她,甚至是傷害她……

  天家尊貴,就算她當初是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生死榮辱也只在太子一念之間,何況齊家只是皇商,寶衣只是商人之女……

  沈驪珠心間生怒,焦灼,擔憂,各種情緒混雜交織在一起,最後化作眸中的某種堅定。

  她絕對絕對不能讓寶衣出事。

  哪怕李延璽是她不願意面對的人,她也要從他手裏,將寶衣帶回。

  齊府守門小廝只見那位外表清冷柔弱的表小姐,忽然解開套着馬車的繮繩,翻身騎上那匹年輕高大的馬,動作利落優美得令小廝都驚豔側目。

  從前只覺得表小姐是位再沉靜淡然不過,似冰雪般的美人,沒想到她竟然還會騎馬。

  但,驚豔過後,就是一驚,“表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沈驪珠騎在馬背上,纖細的腰肢被勾勒出極爲柔韌優美的弧度,令人想到春日碧波晃漾下的柳條,她淡淡側首,“煩請告訴表哥一聲,若是我明日還未歸,請命人到千金臺尋我。”

  說罷,驪珠策馬遠走,馬蹄踏過金陵城裏的青石磚面,揚起落花幾許。

  小廝在她身後遠遠地應道,“請表小姐放心,您的話,我一定轉告給宣少爺的——”

  不過。

  小廝似忽然想到什麼,心下大驚,變了臉色——

  千金臺,那不是太子行宮麼?

  …

  時光倒流回到少臣駕着一輛白金色馬車來到千金臺。

  一路上,淺碧和齊寶衣未醒。

  少臣跳下馬車,便有千金臺別苑的婢女,將兩女各自扶下車來,再扶入內苑。

  當然,淺碧和扮作驪珠模樣的齊寶衣,在不同的殿室。

  其實,齊寶衣在被扶下馬車的那一刻早就醒了。

  因爲少臣心有顧忌,“阿姮姑娘”是殿下的心上人,或許還是將來的女主子,所以在敲暈齊寶衣的時候竟有留手。

  不過,齊寶衣心裏害怕,並不敢睜眼睛,便掩耳盜鈴般的繼續裝暈。

  直到被扶到室內一張榻上。

  臥榻柔軟,錦繡成被,薰香宜人,侍女動作甚是溫柔。

  齊寶衣心頭卻閃過許多不好的念頭。

  這時,她聽得侍女們繞過榻前屏風,腳步聲似魚貫而出,而有人緩步進來,她們恭敬地喚道:“殿下。”

  殿下?

  齊寶衣閉着眼睛,呼吸微凝。

  金陵不比上京,走在路上一塊磚頭砸下去,砸到的就是郡王侯爺,皇親國戚。

  此刻在金陵,能夠有資格被稱作殿下的,就只有那一位——

  齊寶衣心頭立刻浮現出一個名字,太子。

  這這這……

  可是,她跟太子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的……

  太子爲什麼要讓暗衛綁她啊?!

  然後,齊寶衣突然就想到,今日她扮作的是表姐沈驪珠的模樣,並不是她自己,或許……

  太子命令暗衛綁的並不是她,只是抓錯了人?

  他想要的是表姐。

  齊寶衣心裏又怕又怒。

  三年前太子害得表姐還不夠慘嗎,表姐都已經遠離京城,來到金陵了,太子竟然還不肯放過她!

  隔着一道淡影墨蘭的屏風,李延璽一襲銀紫衣袍,暗浮華貴,負手而立地站在那裏,眸光卻是暗蘊攝人光彩,不緊不慢地落在那道模糊卻纖細的身影上——

  他喚道,“驪珠。”

  他他他……

  他叫表姐的名字做什麼?!

  齊寶衣嚇壞了。

  又聽得太子道,“不過,比起這個名字,孤更習慣叫你阿姮。”

  齊寶衣身體驀地僵住了。

  因爲太子的聲音裏,或許是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淺藏溫柔。

  也因爲“阿姮”是表姐小字,是隻有家人知道,或在外行醫時才用的名字。

  太子爲何會這般喚表姐?

  他命暗衛將表姐綁來,雖然誤綁成了她,但不應該是狠狠折磨纔是嗎?

  爲何……

  她竟然從太子的這聲“阿姮”中,聽出了一絲繾綣之意?

  齊寶衣心頭十分疑惑不解,決定先按兵不動。

  反正還隔着一道屏風呢。

  想來太子一時也認不出她不是表姐。

  說起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子天潢貴胄竟然願意隔着屏風說話,並未走近,守着男女大防,倒也沒有混蛋徹底。

  齊寶衣並不敢做聲,甚至連呼吸都微微屏住了。

  李延璽倒也習慣了“阿姮”的冷淡,也不生氣,勾了勾瑰麗的脣,他生得一副好皮囊,脣勾起三分已是動人心魄,低聲則是更添繾綣。

  “孤知道,你定是氣我,惱我,怪我讓少臣將你帶到這裏,只是,你不也騙了孤麼?”

  其實,李延璽本意並不是如此,昨日在陸府得知“沈姮”就是“沈驪珠”,他着實驚怒羞惱,有種被欺瞞矇騙之感。

  她躲他,避他,生怕跟他沾染一點關係,他就偏要讓少臣將她帶到他面前,叫她避無可避。

  只是,她難得這樣的“乖巧安靜”,李延璽心頭便奇異般的柔軟了下來。

  有些話,便這般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那些以前從未有過的隱祕,惱怒,喜悅的複雜心事。

  他想,他此生也許只對她說這麼一次。

  齊寶衣咬着嘴脣,停停停,快別說了,她還不想死啊……

  在那些驚慌無措中,齊寶衣忽地又生出一個模糊凌亂的念頭——

  爲什麼太子竟然一副喜歡錶姐的樣子,甚至不惜以妃位許諾,難道他不知道……

  表姐就是三年前曾擢選過太子妃,卻被他叱過“嬌嬈媚上”,毀了名聲的女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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