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齊寶衣震驚,猝然失聲,腦子裏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反手握住了驪珠的手,“是太子——”
“是太子殿下殺了她,對嗎?”
沈驪珠卻不願多說,“寶衣,別再問了,此事你最好當做不知,從此不要再提起,知道嗎?”
寶衣被陸如薇矇蔽,替她做了那樣的事情,卻到底也是觸犯了君權。
齊寶衣閉上了嘴,連忙點頭。
她知道,聽表姐的準是沒錯的。
沈驪珠嘴角綻開絲淡淡疲倦的弧度,道:“寶衣,勞煩你送我回賞芳苑。”
…
一回來,驪珠便病倒了。
自從習了醫術,她就很少生病過。
然而,這短短一年不到裏,卻接連病了兩次。
此次更甚。
她先是纏綿病榻,後來能起身了,卻一直在吃藥,身體虛弱,臉色蒼白,咳嗽也總不見好。
陸府滿門被羈押,下了金陵府大獄,淺碧、朱弦、以及陸亭遙生前的僕從書硯,卻是逃過了一劫,如今都在齊府,入了賞芳苑伺候。
書硯未曾想陸府煊赫,卻一朝敗落,他問驪珠,“少夫人當日問書硯,就是早已知道陸家的下場了吧?”
沈驪珠低低地咳嗽,雪白的臉頰浮現出幾絲潮紅,她嗯了聲,道:“是。我早就知道。”
書硯微微紅了眼,竟是慶幸道:“還好公子不知道……”
沈驪珠何嘗不是這樣慶幸着?
她指尖微蜷,對書硯道:“你是阿遙的人,今後就在齊府吧。”
至於陸家其他人,她不願再管,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書硯跪下,給驪珠磕了個頭,以謝活命恩情,才起身慢慢退出內苑。
…
陸敬堯被下獄後,可能是他十年如一日的文官清流,儒雅正直的形象,在金陵太過深入人心,不少百姓竟然聚集千金臺爲陸敬堯請命。
“太子殿下,陸大人是好人啊,他在我們金陵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從來都未要我們百姓一分一毫啊,請殿下明察,還陸大人以清白,還日月以昭昭!”
“……”
一個壞人僞裝成好人數十年,也必定會做些符合好人身份的事。
所以,便也得了些民心。
但,百姓被陸敬堯矇蔽,太子卻不會。
在陸亭遙停靈那七日裏,他也並不是全然沉溺私情,就忘記了自己這次爲何來到金陵。
天翎衛一直在蒐集陸敬堯的罪證,按照秦施施那紙狀書上所述之罪行,一一找到了曾經被陸敬堯戕害過,卻被迫閉嘴的苦主。
在禁軍圍住陸府的時候,少臣身手不俗,也探得陸敬堯書房裏的暗室,取得了他私藏着的這些年來貪墨的罪證。
最後,被一一公諸於衆。
當然,還有陸敬堯與成王亦有勾結這等事情,就不適合被百姓知曉了。
在陸敬堯的罪狀被公佈前,百姓們覺得他是個難得的、爲民做事的好官,自然願意爲之陳情請命。
但是,他們一旦發現原來好官是最大的貪官,那麼被欺騙、被矇蔽的怒火,只會席捲得更猛烈。
“這個狗官,那麼高的九霄閣,磚塊敲開裏面竟然都是金子,金子哪裏來?必定全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啊!”
“朝廷每年撥下二十萬兩白銀,鞏固修葺上饒堤,這陸敬堯只拿出十分之一不到,剩下的全部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真是名也有了,利也賺了。”
“何止,他曾看中一女子,那女子貌美,雖出身農戶,但哥哥爭氣,十五歲就取得了功名,自然不願甘爲下賤做他的外室,陸敬堯就設計此女父母去買筆墨硯紙時,挑中了一方硯臺,價值數十兩銀。此女父母將硯臺買了回去,誰知,卻有人報案,說家中被偷盜,遺失之物里正有這方硯臺。最終,官府將此女父母和哥哥下獄……家破人亡。”
“那這位女子呢?”
“瘋了。”
陸敬堯儒雅正直,官聲繁織的皮囊之下,是罄竹難書的惡行。
這下,金陵百姓迫不及待都要陸敬堯死。
最後,太子御筆落下,硃砂一劃——
陸家滿門抄斬。
不必等秋後,三日後即刻行刑。
陸敬堯和陸伯淵被斬首那日,驪珠也去了。
萬人空巷。
她頭戴淡珍珠色的帷帽,站在人羣之後。
太子親自監斬,墨衣華貴,容顏俊美,輕輕揚手,丟下一枚“斬”字紅令。
鮮血濺落的那一刻,驪珠倏地閉上了眼。
耳邊是百姓們拍手稱快的聲音,“殺得好!”
她逆着人羣,在人潮洶涌的喧囂裏往回走。
不曾看見背後有一道目光,輕輕落在自己身上。
巷口停着馬車,她挽起裙襬登上,閉眼道:“回府吧。”
這漫長、蒼白、黯淡而絕望的冬日,隨着那一抹鮮血落下,終究是過去了。
…
未多久,嫩綠綻上枝頭。
誰也未曾想到,一道封妃的聖旨送到了齊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