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而且這藥——
高熱,紅疹,虛弱重症,聽起來就可怕,真的不會傷身麼?
萬一,疹子在臉上落了疤,怎麼辦?
容貌可是女兒家頂頂重要的東西。
沈芷音揪緊了手中的帕子,眸光從沈驪珠臉上劃過,在她眼尾那道淺色的疤痕停留了下,又很快垂下睫。
但,最終,忍下了心中諸般疑慮,和那句二姐姐爲何不求太子殿下幫我,沈芷音慢慢地道∶“我……試一試。”
…
兩樁事情已了,沈驪珠從相國寺回到東宮。
恰逢數月後,便是明德帝壽辰,彼時諸國來賀,包括周邊四鄰的月落、冰夷、銀袖等小國小族亦八方來朝,所以大婚過後,身爲太子的李延璽便繁忙了起來。
他跟驪珠說,明日宮門落鎖前,孤要在東宮見到你。
沈驪珠回東宮時,他自己卻未曾歸。
不過,青鸞殿的鞦韆卻到底架了起來。
“娘娘看看可有不合適的地方,若是有就告訴奴才,奴才立刻着人去改。”跟驪珠說話的是東宮的掌事太監景清。
他容貌生得脣紅齒白,若不是這樣的身份,必定也是誰家女兒的春閨夢裏人。
他待驪珠的態度很恭敬。
沈驪珠也回以頷首,“這樣就已經很好,勞煩你了。”
景清意識到這位娘娘是個清冷的性子,稍作揖手,便退下了。
那鞦韆顏色鮮豔,架在青鸞殿外的花影扶疏,鳳尾森森間,沈驪珠坐了上去,並不搖動,只有裙裳微微曳地。
淺碧朱弦心知沈驪珠今日思及先夫與輕紅,必定心緒不佳,也沒有打攪,退得遠遠的。
所以,沈驪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倚靠在鞦韆上閉眸淺眠過去的。
可能是昨夜太累,太晚睡,也可能是這樣的天氣正好,微風徐來,鞦韆搖曳。
總之,等李延璽回到東宮,未命人通報,直接進入青鸞殿時,見到的就是倚在鞦韆上睡着了的驪珠,她安安靜靜的,裙裳的末擺微微被風漾起,眉黛睫濃,膚色如瓷。
李延璽放緩了腳步,走近後,在鞦韆旁站定。
他凝着驪珠安靜的睡顏,本不欲吵醒她,但是卻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她的臉。
驪珠淺眠,哪怕那動作再輕憐,他的手撫上她臉頰的那一瞬間,驪珠依舊被驚醒,下意識地擡手抓住了李延璽的手背——
“……殿下?”
她的眼睛美麗,卻帶着剛醒過來的微微茫然,過了片刻,像是才認出面前的人是誰。
剛想撤回手,從鞦韆上站起,手卻反被太子給握入掌心,他蹙起了濯墨般俊美的眉目,道∶“怎麼睡在這裏,弄得手都這般冰涼!”
驪珠還沒反應過來,李延璽就已將她攔腰抱起,走進殿內,放在臥榻之上。
“殿下,我今日去相國寺……”沈驪珠坐在榻邊,抿了抿脣,淺擡眉眼,“正殿裏,輕紅的長明燈是你爲她點的嗎?”
李延璽眸光如墨,看着她,未曾有一絲停頓的,承認道∶“是。”
她與他曾在山洞裏獨處過一夜。
那夜,風雨如晦,火光如許,她在高燒裏被魘住,嘴裏模糊的呢喃低語,喚過數個人的名字。
其中,最多的,除了她母親侯夫人齊幸芳,便是輕紅。
輕紅,並不似個閨秀的名字,再想到她身邊的小婢淺碧——
淺碧,輕紅。
恰好取自一闕詩中。
便不難想象,那是曾經伺候過她的婢女。
其實,奴僕的性命卑賤,就連天翎衛的暗樞密報裏,也只以“侍女一死一傷”這短短數字帶過。
不曾提及輕紅的名字。
但,似乎在阿姮心裏,輕紅不僅僅只是一個婢女。
而是——
陪伴她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人。
是被她無端牽連,想救卻無能爲力,丟了性命的人。
也是她心頭一抹殤。
彼時,他答應她放手,數次糾纏後,最終回到京城,卻依舊做了兩件事。
一是金鑾殿上參永安侯寵妾滅妻,替她母親正名。
二麼,便是在京城最負盛名的相國寺裏,爲她死去的婢女輕紅點燃了一盞長明燈。
前者,驪珠在金陵時,就已經從母親齊幸芳寄來的信中知曉。
後者,卻直至今日……
沈驪珠低低道∶“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
“阿姮,告訴你,又如何?”李延璽反問道,“要你的感激,還是向你邀功?”
她喉嚨微澀地嚥了咽,道∶“是,我不會因此就感激殿下。”
死後再尊貴體面的長明燈,也換不回輕紅一條鮮活的性命。
“那就不要感激。”李延璽伸手將驪珠帶入懷裏,她的臉頰被摁着貼在他的腰腹間,那墨黑衣裳上繁複華貴的銀紋微微磨蹭着她細白的膚,衣上是淡淡龍涎香的氣息,頭頂落下他微啞的聲音,“孤要的,也不是你的感激。”
爲的,不過是她能心安些。
至少夜裏不再夢魘,睡得安穩幾分。
那婢女要是死後怨恨難平,欲想索命,儘管來找他就是。
……
夜襲倦濃。
驪珠今日真的有些疲累,眼下略有黛色,她閉了眸,素白的手微微攥緊了太子的衣角,輕聲道∶“殿下,今晚能不能……不做。”
他對她似乎有很……強烈的欲.望。
除了大婚後在京郊小院的那夜,幾乎晚晚不落,東宮沒有別的妃妾,侍寢本是她份內之事,但是今晚她真的很累。
李延璽身體微頓。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今日驪珠在相國寺,欲供奉的長明燈,不止輕紅這一盞,還有陸亭遙的。
只是,她沒說,他便沒問。
如今——
驪珠提此請求,他便……很難不多想。
因爲在相國寺思及陸亭遙,觸景傷情,所以今晚便連孤碰你也不願意了是嗎?
李延璽墨玉般的眸裏,眸光如暗。
最終,卻只是伸了手撫着她烏黑的長髮,道,“好。孤可以不碰你,但你今晚還是得跟孤睡。青鸞殿或重華宮,阿姮,你自己選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