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作者:佚名
難道……

  不,不可能……

  李延璽下頜抵在驪珠發頂,一手環着懷裏的人,察覺到她那一瞬身體的僵硬,他不禁詢聲問,“阿姮?”

  沈驪珠心情凌亂,可又不敢妄動,蠢到在太子面前去扣自己的脈,她搖了搖頭,道∶“殿下,我沒事,就是……肚子有些疼。”

  她撒了個無足輕重的小謊。

  這個無心的小謊,卻讓李延璽幫她暖了整晚的肚腹。

  心頭牽掛着那件事情,沈驪珠整晚難寐,雖閉上眼,卻是過了不知多久,才睡過去,且睡得也不是很沉,直到意識模糊前,男人溫熱的手掌都一直覆在她腹間……

  她模糊間想到朱弦說的話。

  朱弦說,殿下是愛你的,只是他不懂以怎樣的方式去愛你。

  不。沈驪珠想,其實,李延璽是懂得愛人的,只是,他們之間……總是陰差陽錯。

  嗅着太子身上淡淡的龍涎香,隨後,她的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素手扣上脈,摸到那滑如走珠的脈象,昨夜那荒唐的猜測……就在眼前成真。

  沈驪珠的手從自己腕間跌落下來。

  是的,她……懷孕了。

  只是,這個孩子卻來得不是時候。

  在她決定要走,它卻來了。

  …

  “那麼,驪珠你是怎樣想的呢?”再次跟琉璃夫人相見,她將自己懷孕的事告知,琉璃夫人這樣問。

  “是爲了這個孩子,留下來,留在太子身邊。”

  “還是選擇不要它呢?”

  素白的手輕輕落在自己平坦的、尚未顯懷的小腹上,沈驪珠起初或許茫然過,但是此刻,她望着琉璃夫人波光流轉的美眸,輕而堅定地道:“我要這個孩子,我要留下它,但是——”

  “我也要走。”

  琉璃夫人竟絲毫不意外,甚至似嘆非嘆地說了句,“歷史不會改變,你還是做了同樣的選擇。”

  琉璃夫人經常會說一些令她聽不懂的話,沈驪珠分明已經習慣,但是不知爲何,這句話卻讓她心頭生出了些許的顫慄。

  歷史?

  分明只有早已作古的人,早就發生過的事,才能被稱作“史”。

  可是,聽琉璃夫人的意思,卻貌似早就知道了她的選擇一樣……

  爲什麼?

  沈驪珠眼前有一團迷霧。

  卻無人幫她拂開,告訴她答案。

  …

  太子代明德帝巡視帝陵的日子很快敲定下來。

  這一趟的行程,約莫小半個月左右。

  自從驪珠嫁入東宮後,他們還未曾分離這麼長的時間過,李延璽甚至生出了一種荒唐的想法,“阿姮,真想將你也一起帶上。”

  沈驪珠心頭劃過一抹微慌,但,她知道自己決不能表露出來,“殿下,我不想去,帝陵聽着……有些嚇人。”

  那是歷代皇帝死後的寢陵,葬了亡靈無數,她的這種表現實屬正常,不是麼?

  “嗯,那就不去。”他此行爲監察帝陵修建進度,代天子巡視,其實本也不能帶上驪珠。

  “只是,阿姮也不用怕。”李延璽在她耳尖吻了吻,繾綣低聲道∶“死後,孤與你也是要同葬在那裏的。”

  生同寢,死同穴。

  沈驪珠眼睫顫了顫,指尖微攥了他的一抹衣角,“殿下正值盛年,怎麼突然說這些。”

  她又擡起了眸,問道∶“爲君者,不都希望自己活得更長久一些嗎?不然怎會有皇上萬歲,太子千歲。”

  李延璽嘴角彎了下,似乎她的話愉悅了他,不禁失笑道∶“吉祥話罷了,難道世上還真有活了千百年不死的人不成,反正孤是從不信的。而且……”

  他凝着她的眸,“千萬太長,孤不貪心的,不奢求有那麼久,阿姮,孤只要與你有百年就已足夠。”

  ——只爭朝夕,百年相守。

  說罷,李延璽低頭輕吻住了驪珠的脣。

  夜,正暮。

  吻,漸濃。

  她身子微僵,卻是他的手探進了她的寢衣中,只隔着一層抹胸,動作或重或淺。

  “差點忘記了……”沈驪珠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聽太子聲音微啞地低笑了句,停住了手。

  然後,手往下,覆在了她腹部。

  明明這麼小的孩子是不會動的,但,或許是她的心理緣故,在男人修長而溫熱的手掌落到上面的那一刻,沈驪珠覺得小腹微微抽動。

  只是,她要走,怎麼可能讓太子知道她腹中孩子的存在?

  在李延璽去帝陵前這幾日裏,沈驪珠都儘量避免食用魚之類味道重的葷腥,以免聞到那些吐出來,惹得李延璽懷疑。

  又以薄荷,香草等物做了止吐的香包。

  一時,孕狀未外顯。

  直到太子臨行前一晚,驪珠都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只是,這最後一晚,卻終究是躲不過了。

  她不敢叫他知道自己懷孕,也不敢叫他知道自己恢復了記憶,面對這樣炙熱的眼神……

  她不知該怎麼拒絕。

  因爲沒有記憶的沈驪珠,不會拒絕他。

  逃不掉,她又怕傷到孩子,便想着自己佔據主導,咬脣大膽卻總歸有幾分羞澀道:“今晚,殿下讓我來吧。”

  “好。”李延璽喉結滾動,低笑了聲,他對她從來都是無一不允,何況是這個。

  擡手,扶了她的腰。

  李延璽便倚在牀頭,狹長墨眸美麗暗炙的凝着她,她不好意思的躲開那視線,卻被太子捧着臉扳回來,“我的阿姮,怎的還這麼害羞?”

  他親了她。

  脣齒交融間,太子低聲呢喃道,“阿姮,你要在宮裏等孤回來……”

  沈驪珠沒答,她眼尾溼紅,眸底纏繞霧色,像是被一朵採摘的薔薇,泣着露珠,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動作幾乎停滯。

  最後,李延璽輕笑,那笑不知惑了誰的眉眼,“雖然這樣……倒也別有情致,不過實在是磨人,所以……還是孤來吧。”

  兩人便天地顛倒了過來。

  女子滿頭青絲散在枕間,鸞帳內夜明珠光暈淡淡,映着她膚光如雪,容色嫵媚。

  她驚顫地叫了聲,只得在春水被攪亂的情.欲裏盡力護着肚腹,叫他輕一些。

  最後,男人掀了簾子下榻,披了衫子叫水進來。

  沈驪珠癱軟在牀榻間,搭在身上錦被露出的肩頭雪白光裸,忽然想到,以他太子之尊,兩人在一起,歡好過後,卻從來都是他服侍她。

  “嗯……”李延璽抱她起來擦身時,沈驪珠微微別開眼,耳尖透紅。

  李延璽覺得她今晚很是不一樣,但又滿心柔軟,親了親她。

  先前驪珠說過,明日想早起送他,李延璽便只這一次就作罷,攬着她睡下。

  沈驪珠閉眸淺寐,能感覺到太子的手漫不經心從自己發上撫過,她不想猜那是什麼,或是憐愛。

  曾經她以爲,李延璽總有天會厭倦,放她出宮。

  結果,卻一日一日,他始終不曾厭倦自己。

  沈驪珠閉上了眼,薄覆粉媚的眼尾劃過一絲淚珠。

  她必須可恥地承認,自己在失去記憶的這段日子裏,又對他……動了心。

  對一個從年少時就知道自己要嫁給太子,爲了他學琴煮茶和宮規禮儀,在每次有他的宮宴上,都會將目光偷偷落在他身上的人來說,會將一顆心再次淪陷進那種溫柔和寵愛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但,同時,清醒過來的沈驪珠不能接受,李延璽對她用了透骨香。

  這樣的算計。

  她永遠也比不過。

  天家薄倖,若是將來他變心,這樣的算計是否也會爲了另一個女人而落到她身上?

  而她有了孩子,他也絕對不會允許她走,待到那時,她就只能老死宮中,紅顏枯骨一雙。

  從前被當做他的太子妃培養的永安侯府嫡女,或許可以忍受深宮寂寞,但,現在的她……

  更向往自由。

  …

  明德帝三十二年,初春。

  太子李延璽攜國師明鶴染前往帝陵。

  同月,太子側妃沈氏於京郊遇刺,遭江湖組織冥衣樓刺殺,連人帶馬車墜落山崖,從此下落不明。

  太子聞噩耗驚怒攻心,遂將冥衣樓這個江湖上惡名昭著的組織連根拔起,譽王一脈被牽連打壓,此後一蹶不振。

  …

  李延璽,我走了。

  “阿姮——”太子驚醒過來,搭在肩上的外袍跌落在地上,耳邊似還縈繞着女子這句話,卻再也抓不到她身上的那抹香氣。

  所有人都說,她墜崖了,崖高千尺,深淵萬丈。

  但,李延璽就是堅信,她沒有死。

  “阿姮沒死,她只是想起來了,所以不要孤了……”脣上,蒼白的笑,令人惻然。

  少臣想。

  原來,尊貴如太子殿下,也有畢生不可得之物,畢生不可得之……人。

  旋即,少臣突然聽見殿下問,“明鶴染和許琉璃今日離京,是嗎?”

  少臣道∶“是。”

  “派人盯着他們。”說出這道命令時,太子聲音和表情都很冰冷,從側妃離開他的那一刻起,他的餘生就好像再無歡愉。

  少臣領命退下,重華宮明珠光如白晝,李延璽微閉上了眼。

  遮住滿眼的血絲。

  …

  京城外。

  兩匹駿馬上,一人紅衣明豔,一人青衫白髮。

  正是琉璃夫人和明鶴染。

  而一輛白金色的華貴馬車裝着行李,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們身後,駕車的卻是那明宴白。

  琉璃夫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道:“咱們身後多了幾條小尾巴呢,國師大人,你說怎麼辦?”

  明鶴染語氣淡如雪,“無妨,他們愛跟着就跟着吧。”

  “嗯,也是,反正跟着我們也找不到小驪兒的……”琉璃夫人忽然美眸流轉,瞥了一本正經的某人一眼,“要不我們比比,誰先抵達下一座城池?”

  明鶴染回答,“可。”

  馬踏落花,捲起塵土飛揚。

  兩人疾馳而去。

  似還能聽到琉璃夫人的笑聲。

  身後,眉點硃砂,氣質波瀾不驚的明宴白,終於露出了個無奈的表情,輕嘆了口氣。

  師尊和師孃,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在駕着馬車跟上去前,明宴白回頭再望了眼京城的方向,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地方,他用不了多久就會再回來。

  可能三年,可能五年。

  屬於明鶴染和琉璃夫人的時代已經落幕,屬於這位新國師的時代,纔剛剛開始……

  …

  兩個半月後,一座距離京城有些遠的小鎮上。

  淺碧和沈驪珠重逢。

  淺碧一直被囚在京郊那座青廬小院裏,除了人身自由受限,並未喫過什麼苦楚,只是她擔心記掛着驪珠……

  所以,在國師明鶴染的人來接走她時,只說了一句,我們帶你去見你家小姐,淺碧就義無反顧地跟着那些人走了。

  琉璃夫人曾經做生意遍佈天下,關係網龐大,而明氏一族向來神祕,據說力能通神明,在兩者聯手之下,哪怕是天翎衛也一時難以捕捉到她們的蹤跡。

  兵分兩路,兜兜轉轉繞了許多的圈子,終於重逢。

  淺碧心情激動,喜極而泣,幾乎是掀簾下了馬車,就要朝沈驪珠飛奔回來:“小姐——”

  沈驪珠避開肚子,抱住淺碧。

  主僕二人是從危難時一路互相扶持着過來的,感情更像是姐妹。

  淺碧也緊緊地勒着沈驪珠,吧嗒吧嗒地落淚,止不住地哽咽道,“小姐,我差點以爲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若是小姐沒想起,以太子的手段,是真的有可能讓她一輩子都不出現在小姐面前。

  站在一旁的朱弦,看着這一幕,素來冷豔的臉上,也露出了點笑意。

  沈驪珠一邊拍着淺碧的背,輕柔安慰,一邊叫淺碧輕些,別勒那麼緊,因爲……

  兩女擁抱完了分開,淺碧抹着淚兒,透過朦朧的視線,這纔看到沈驪珠一襲素白色的夏裳,布料薄軟,難以遮掩淺淺凸起的小腹。

  她震驚不已,連杏眸都圓滾了幾分,“小姐你……”

  像是知道淺碧後面要說什麼,沈驪珠輕輕點頭,“嗯,我懷孕了,淺碧,你要摸摸它嗎?”

  三四個月左右的肚子,已經初現雛形,沈驪珠牽起淺碧的手,輕柔地放在那上面。

  淺碧眸色複雜地問道:“小姐,這是太子的孩子嗎?”

  沈驪珠卻道,“這也是我的孩子。”

  哪怕沒有李延璽,她也會將它生下,好好撫養長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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