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拾陸 兇邪之章 ? 終 斷情決
這把劍裏封了煅鑄師的魂,他在兇邪即將出世之際跳入熔爐以身殉劍,甘以金鳳遺族的血魄鑄就他曾許諾的神兵。所以,兇邪是一把劍,亦是一個人。
天瞾原本的目的,只是爲了得到一件強大得能賦予他復仇之力的佩兵,但是他沒有料到龍玄會用那樣的方式來實現他的承諾。眼見龍玄的身影被赤焰吞沒,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猶在耳邊,天瞾睜大眼睛看着烈焰狂舞,刺目火光化作展翅的金鳳,直衝上九天雲霄,劃破蒼穹消失在夜空盡頭。鑄劍爐成了碎末,一把劍懸浮在半空中,自它散發出來的炫目彩霞耀得人睜不開眼,兇邪現世了。
像是被它的魔力蠱惑,他向它伸出了手,接觸的一瞬間指尖被鋒利劍刃劃破,滲出的血很快被它吸入。
“龍玄”天瞾喃喃喚着男人的名,握住刻鳳的劍柄,細細端詳那修長透明的劍身,冰魄般的藍色倒映在他眼中,宛若碧空下如鏡的清潭。
“如你所願,一世,得以在我身邊。”
魔性之劍迎着月色,發出悅耳綿長的清鳴,像是迴應。天瞾提着劍怔怔地凝視,突然就覺得胸口上彷彿壓了千斤重的巨石,痛得連呼吸也幾乎忘記了,然後眼淚就那麼滑了下來。
癡人癡人
溢出的亦是內心充盈的感情。
天瞾斂下眼睫,任那冰冷淚水奪走臉龐的溫度。
不可否認龍玄是天瞾生命裏一個無法忽視的重要存在,這個男人帶給天瞾的震撼之強,在他心裏留下了永恆的烙印。
伏羲的背叛讓他心死,瘋狂滋長的仇恨無時不刻地侵蝕着天瞾的思想,就在他不顧一切要走向崩潰之際,龍玄的死勒住了他的腳步。
漸漸收起激烈扭曲的恨意,天瞾潛心修身,失去了一直以來追尋的東西,彷徨的同時又好像得到了什麼。他將滿腔的恨化作支撐自己的力量,一心修煉渡劫,他要向上天證明,即使所有人都忌諱他半妖的身份,厭惡他,即使整個世界、連曾經深信不疑的存在也舍他而去,他也不會放棄自己。
他要活着,還要活得很好。這是天瞾打從骨子裏的叛逆,是他身爲半妖的自尊與高傲。
他一輩子不會原諒那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爲什麼”這個問題說了太多遍,答案是什麼早已不重要。如果做不到,爲何要在一開始許下那樣荒謬的誓言
兇邪出世時震驚三界的力量引來各路人馬垂涎爭奪,日子漸漸變得不太平,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心知清幽谷已不能再呆下去,小小院落在火焰中化成灰燼,天瞾離開了這個充滿龍玄的回憶的地方。
他身邊還跟着一個龍靈。
龍玄不在了,她如此柔弱的一個女孩子沒法獨自生活下去爲了兇邪而來的傢伙們可不管用的是什麼手段,只知道她跟兇邪有莫大的關係,若被抓了去,斷不會讓她完好地回來。
於是照顧龍靈成了天瞾不得不負的責任。即使他不止一次在心裏想着要擺脫這個累死人的包袱找茬的人一撥撥尋上門來,混戰中他還得分心顧着懷裏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兄長在自己眼前死去以後,於龍靈而言她的世界已經失去了依靠,她身邊只剩下天瞾。不停出現的各色仙魔、不停上演的血腥殺戮,似乎喚醒了龍靈內心深處最爲灰暗的記憶殘骸,很長時間裏持續的高度緊張,一片,一片,令她的精神也崩潰了。
如今她的一切就是身邊這個白衣的謫仙,只有緊緊靠着他的肩,只有在他懷裏,聽着他胸腔裏的鼓動,才能夠平撫她的躁動不安的心靈
“如果你也想丟下我,我就死在你面前死在你面前”她失控地哭喊,死死拽住他純白的衣袍,一放手,他就會不見了哥哥死了,連他也走的話,這世上就真的只留下自己一個人承受名爲孤獨的煎熬她絕不讓他走絕不
他完美的臉平靜無波,他的眼眸上挑在眼尾,沒有情緒的目光,充滿邪魅的高潔,冷漠如斯,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就像一道隨時會消逝的幻影。
“小靈,我只是去打個水。”
他面無表情,淡淡的眼神引起她的驚惶,即使雙手捏得生疼,指甲陷入細嫩掌心逼出的點點血紅沾染了白,但是她仍舊執著,已顧不得其他。
終於他走回自己身邊,她惶恐而欣喜地撲進他懷裏,靠在他的胸膛上流淚。
她恐懼,極端的恐懼。因爲她明白自己的顫抖並不是由於害怕孤獨,而是被這個人丟下。也許會永遠離開他的想法讓她陷入顫慄深淵,不可自拔。一分一秒的分離,也變得不可原諒。她也知道自己已經變得神經質,害怕被憎惡,害怕被厭煩,害怕離開他的懷抱。
“瞾哥瞾哥、天瞾”她念着他的名,一遍又一遍,彷彿害怕下一秒便會遺忘般,念着,喚着,傾訴她扭曲了的愛情,“求你、求你,你別離開我你別走小靈不能沒有你,不能啊小靈喜歡瞾哥,真的真的好喜歡你走了,我會死死在你面前求你了別離開小靈求你”
眼裏,心裏,只有這一個人,甚至寧願用死來證明她的愛,用死,來將他留住。
無以復加,染了毒的不完整的愛。
已經殘破的感情近乎瘋狂,尖叫着扭曲着崩潰,卻沒有傳達到她所愛的男人心裏。
只要看着她,天瞾便會想起龍玄,所以他無法放下她。
但是龍靈的心智極不穩定,照顧她已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她滿溢出來的感情與不斷來追尋兇邪的人們,早已將他的耐心逼到了臨界點。
天瞾設計引來了大量的妖魔,當中亦包括遊弋人間的各路散仙,用結界封住方圓三百里的地界。
結界裏便是修羅地獄。
她按照他的吩咐,藏身在狹窄隱蔽的石洞內,洞口堵上了大石。縫隙看出去,天空是血的顏色,斷裂的肢體,飛散的內臟,破碎的肉體,堆成山。
他就立於屍山頂端,手裏的神器吃了血,封住了不知多少魂靈,在猩紅天幕下耀出炫目寒光,彷彿他冰冷的眼。白衣又染得鮮紅,黑髮沾了濃稠血塊,在風中糾結,張狂舞動。不過,這次不再是他的血。
紅、白與黑勾勒出浴血的白衣修羅,從地獄最底層的煉獄現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她且哭且笑,身體裏深埋的嗜血本性蠢蠢欲動,血的氣味讓她興奮,有什麼東西在她靈魂深處甦醒了那是,來自古老祖先炙烈的記憶刻痕,在烈焰中沸騰重生的血。
龍靈想着,
他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阿修羅。
深夜,她偎到他身邊,伏在他胸膛上,綻放最美麗的微笑,流着淚,輕解羅衫。
“我知道你不會一生一世在我身邊,你不會對我說出天長地久的誓言,甚至連施捨的愛情也吝嗇給予”她說,“但是,我還是要說,我對你的感情絕不輸給任何人,我是真的愛你,好愛好愛愛到想要殺了你,讓你永遠不能離開我。”
她泣血哭訴,然而他的瞳仁一如既往的淡漠,沒有絲毫驚訝,沒有絲毫波動的眼神,令她的心不住往黑暗更底層沉去,再見不到光明。
不過,她已經不在乎。
“小靈就這樣令你厭惡小靈”頓了頓,少女的聲音開始顫抖,卻有不甘之極的憤懣,隱隱成了質問,
“我愛你,每時每刻都想着你,想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你一切一切就像烙印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我的愛情決不輸給哥哥,爲什麼他可以得到你而我卻不行”
天瞾終於有了反應,他的手卡上了她纖細的頸項,只要微微使力,便可以結束她痛苦的愛戀。
龍靈微瞠着雙眼,湊到面前的是一雙激憤的金瞳,眼中粼粼流轉的波光幾乎要醉了她,胸中的空氣被逼了出去,呼吸漸漸困難即使是死,只要是死在他手裏,也無所謂了,對她而言這已是無上的幸福
她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因爲她知道自己成功贏得了他的注意,就算那是憤怒與殺意。
“你如何得知,我與龍玄之間的事”他問,聲音驟降幾十度,彷彿周遭的空氣亦被凍成了冰,凝聚的強大力量無情朝她壓來。
龍靈笑靨如花,並不言語,而她的笑容看在天瞾眼裏,已是她那破碎了的精神的如實寫照。狹長金瞳裏閃過數種不同神色,他終於還是放開對她的鉗制。
你瘋了。
他說。
“龍靈,我知道你要什麼,一直以來都很清楚。但是,我給不起。”他道,將她壓在身下,眼前是少女柔軟溫香的玉體橫陳,無論如何,天瞾也還是個正常的男人。
“我能給你的,就只有這一晚的回憶,要或是不要,現在便說清楚罷。”
少女空洞的雙瞳閃出靈光來,她激動地送上自己的雙脣,卻被男人偏過頭躲開了。
他的目光不帶一絲柔情,仍是冰冷的。
龍靈全不在意,她清楚自己即將成爲他的女人。
這樣的想法已足夠將她燃燒。
「我是女人,我可以在他懷中宛轉承歡,能夠爲他生孩子,可是哥哥你做得到麼我已經贏了你龍玄」
天瞾站在龍靈面前,撫摸她黑亮的髮絲,爲她整平頰邊被山風吹亂的縷縷垂纓。
他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他手上的動作卻那樣溫柔。
“我欠龍玄的永遠也還不了,而我欠你的情,已經還清了。昨天那場殺戮之後,應該很長一段時間裏不會再有人來打兇邪的主意即便有,也會朝着我來,你再跟着我反而危險。”天瞾緩緩地說,“兇邪裏有龍玄的魂,他一定會守護你,即使遇到危險,你也不會受到傷害。所以,兇邪我不會帶走,就留在你身邊。
“小靈,你我雖無夫妻之名,卻已有夫妻之實,但是我天瞾身邊不需要任何人。
“從今以後,你我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雲袖揚過,蒼藍色神兵深深插入兩人之間的土地,無形斬斷了一切羈絆,斬斷了少女系在他身上的縷縷情絲。
至此,劃清界限,離去得如此無情。
那一句保重雲淡風輕,字字有如千斤重錘。
龍靈跪坐在兇邪面前,劍身映着蒼穹的顏色,寒光奪目,靜靜傾聽少女痛哭失聲的嘶喊。
她眼前已沒有任何人。
百鳥之尊,獨一無二的神鳥帝王鳳凰,鳳爲雄,雌爲凰,雌雄同體,天地交合,生九子。
而當金鳳梵天體內傳承自母身鳳凰的高貴血統甦醒的一刻,得交合之氣,遂生二子
孔雀大明王狂夜瀾。
大鵬金翅鳥迦樓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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