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叄拾 神魔之戰篇 孔雀之章 三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逢人就要訴苦：傳說中“一個頭兩個大”的感覺，如今孤總算是感悟得透徹。
雖說孔雀狂夜瀾乃鳳凰之直系血脈，但他邪惑天成，加之久居幽冥，妖氣濃厚。千萬年來幽冥與仙界井水不犯河水，妖帝未經雙方會面就擅闖仙界，破壞了兩界脆弱的平衡不提，更是純粹爲了鬧事而來。
迦樓羅躲在朱雀宮外巨大的圖騰石柱的陰影裏，描繪猙獰鬼面的半遮面具下，一雙脣抿得緊緊。外面飛沙走石的打得熱鬧無比，大鵬內心世界的鬥爭之慘烈並不亞於蓬萊上空的狀況。對於要不要衝出去阻止孔雀，迦樓羅很是掙扎。他是天帝的分身、是鳳衆之一金翅鳥、也是幽冥妖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極公，正是這極端矛盾的雙重身份，造成如今迦樓羅躊躇不已的理由。
幫哪邊都好像不對。
“孔雀，你也是鳳衆之一，爲何，爲何要做出意欲強奪吾等母身、鳳上主元魂珠這等混帳事來”
“哈，真是笑話，既然是鳳凰的東西，也就是咱們的東西，讓身爲鳳衆的我用一用，便有何不可了”孔雀哼出幾聲冷笑，遊走於戰團內，身形動作未見狼狽，幽冥狂王的力量可見一斑。
“說那什麼話來你成了妖孽，便可不再顧念鳳主生身之情了想咱們九個兄妹，鳳主最疼愛的便是你，你怎可如此，如此”說到後來，似是被氣得再說不下去。
那廂厲聲責問的是綵鳳羽盈，長劍在空中劃出耀眼光弧，被孔雀漂亮的回身輕鬆避過，妖帝手裏的裂影鞭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往羽盈身上抽了過去，即使看到了摔過來的鞭子也無法避開鋒芒，只因孔雀的攻擊速度實在太快，羽盈心下大驚，暗道一聲糟，劇痛之下身體已不受控制地飛出。
“羽盈”
朱雀不顧自己的傷勢衝上前擋下孔雀的攻勢接住羽盈，纔不致令他難看地摔到地上去。勝負在電光火石間已有了結果，朱雀心急火燎地查看羽盈傷勢，只見一道叫人心驚的血痕由左肩頭直劃到右脅下，皮肉連着裂開的衣衫往兩邊翻卷開去，鮮紅的血汩汩爭先恐後冒個不停，朱雀緊緊咬住了下脣，只覺眼前一陣暈眩。
這裂影鞭乃是仙器，雖不比仙界上神們使的上古神兵，但在仙器譜上也能排入前列，此兵器攻擊方式很簡單，就是痛鞭敵人而已，也因爲如此直接而更難以抵禦，灌入了孔雀強大的妖力的一擊更是非同小可，羽盈生生受了孔雀這一鞭子，已是暈死過去。
闊別數千年，孔雀大明王的靈力竟已凌駕於他們所有人之上，放眼望去幾個兄弟俱是身負重傷，想要再戰下去實在勉強難道，今日真要眼睜睜看着鳳凰的聚魂珠被孔雀奪走朱雀死死瞪着孔雀，彷彿要將他瞪穿個窟窿方纔罷休，眼裏就要噴出火來。
孔雀緩緩綻開微笑，輕輕巧巧地落下來站定。安靜下來的裂影鞭在有如殘垣的地面蜿蜒伸展，像是衆多裂痕中的一條，又如鳳衆身上出自它手的猙獰傷痕，沾上的血在瓦礫遍佈的大理石地面上拖出縷縷鮮紅。
妖帝的視線帶着無法忽視的輕蔑，一一掃過鳳衆，最後落在朱雀臉上。
“不必感到意外，我的兄弟們。我重生的時間不過五千年，但比起待在這仙界裏舒舒服服修行的你們，自重生起就每日面對着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而活到今天的我，你們能想象得到我這些年是怎樣活下來的嗎所以你們今天的失敗也算情有可原。”妖帝呵呵地笑，“或許你們也應該去幽冥修煉個千兒八百年的，指不定還可以在我手下走過五百招。”
“孔雀，你”朱雀咬牙切齒，目眥盡裂，脣邊淌下一抹紅。他是族長，爲了守住鳳主元魂、爲了保護兄弟，朱雀在此次戰局中傷得最重，只見背上、手臂上、小腿上俱是一片腥紅，處處鞭痕深可見骨，即便是微小的動作也能引來剜肉斷骨般的劇痛，天曉得他得拿出多麼強大的意志力方能支撐至今不致失去意識。
韶光不擅長戰鬥，眼見雙方的打鬥告一段落，只是冷着臉上前去，用靈力給各個兄弟止血療傷。每一世孔雀都有眼高於頂的通性，即使是這樣，他也能得到鳳凰最多的偏愛，九個鳳衆裏只有韶光從不買他的賬，也只有她永遠以那副不冷不熱的臉孔面對孔雀。狂夜瀾不屑跟女人動手，對這個衆兄弟都敬重有加的雌性亦是素無好感，他對所有的兄弟都可以手下留情，但對她，或許不會。所以他不會跟她動手，念在鳳凰的份上。
丟下一聲充滿譏諷意味的哼笑，藍髮妖帝徑自越過衆人要往殿內去。
橫裏一道碧色身影閃出來，卻是青毒。
“孔雀，你不可以一錯再錯”水晶般的人兒淚痕滿面，她無法接受本應是手足的親人們如今卻演變成必須互相殘殺的局面，可恨自己就似一個廢人，只能眼睜睜看着兄長們殺得眼紅，讓空氣染上血腥。
“回來吧，孔雀，你本是高貴的鳳衆，當與我們一起鎮守蓬萊，逍遙寰宇、自在天下，你爲何，爲何要自甘墮落幽冥與妖魔爲伍回到我們身邊吧”
美人淚眼盈盈，柔弱身軀微微顫抖，無一不觸到人心最柔軟的部分，但凡見者，應該沒有不想將她攬入懷軟語相慰的。
狂夜瀾看了眼青毒空蕩蕩的右邊衣袖，靜默了一會，深深嘆了口氣。
到底是以一敵四，孔雀雖強，終究重生不過數千年，方纔一戰，實是拿出了十二成的修爲，也不是完全毫髮無傷，卻已被逼得臨近獸化的極限。青毒這一耽擱，恰讓狂夜瀾得到了歇息的寶貴時間，只見標誌着半獸化的翎羽慢慢從妖帝臉上隱去。
“青毒，我的好妹妹”他輕輕翹起嘴角，語氣輕柔得彷彿在對待一件易碎的寶物，“鳳凰涅磐之後，你們輪迴重生的機會便無限被延期，拖着這副被龍毒腐蝕的殘破老舊的身軀，每一刻都提心吊膽，因爲不曉得下一秒會不會毒發，甚至不曉得還有沒有可能輪迴可我孔雀跟你們是不同的，你們是鳳凰的傀儡，我不是。
“我的靈魂來自鳳凰，但我孔雀大明王只是我自己，甚至這個軀體都不是他給我的，記憶恢復至今的數千年裏我想了好多，這個世界認同的只有力量，有了力量就有了一切我不要再依賴鳳凰輪迴那麼，只有一種方法能令我擺脫輪迴獲得永生那就是吞噬他的力量成爲鳳凰”
青毒訝得說不出話來。
“狼子野心”光皇擦去嘴角濃厚的腥紅，重重啐了口血沫冷笑道：“就憑你也想取代鳳主，成爲那獨一無二的存在你只不過是孔雀，永遠只能是孔雀，飛上枝頭也做不成鳳凰就憑你少癡人說夢了”
狂夜瀾臉上的笑容很快凝固，冷豔的面龐之上像盛夏的天氣般轉眼便翻滾出黑壓壓的陰雲，方纔的溫和笑意連痕跡也找不到。
“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從未想過取代鳳凰”
他緩慢而有力地說着，衆人甚至看不清他的動作，光皇已在裂影亂鞭之下失去了意識，雙腿齊膝而斷，那身軀頓時化作四散的肉塊，時間凝滯中漫天的血點，手足連心，鳳衆眼中只看見一片模糊的紅。
空中乍然巨響，不祥的紅光籠罩在南天門方向的天空。
衆人的心也跟着如墜冰窟。
“而是要整個三界所有的生靈，都匍匐在我孔雀大明王的腳下”
血影中，妖帝的臉囂狂得扭曲。眼見不久前纔跟自己嘻嘻哈哈的手足如今屍骨無存，朱雀又悲又憤，似是恨不得把那萬分跋扈的傢伙撕成碎片，哪裏還當孔雀是兄弟了，只見一排白森森的牙齒將自個嘴脣都咬出血來，目眥盡裂地衝上前去，數人立時便又再鬥作一團。
迦樓羅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盡在一瞬間倒豎，卻不是因爲狂夜瀾驟然的凜凜殺氣，也不是因爲遠方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他已經在腦子還未反映過來之前憑着本能閃身出去，嘴裏大叫一聲：
“夜小心”
可仍然是晚了半步
說不得是否他這一聲心急火燎的叫喚亂了狂夜瀾的心思使他的反應慢了半拍，然而狂夜瀾在那一霎那間怔愣了下是事實，瞪起眼睛想要發作也是事實，只是妖帝沒能有足夠的時間將怒火爆發出來，甚至那本應朝着迦樓羅而去的火氣尚未醞釀成形，便已經被一道穿過他身體的耀眼金光打得飛散了。
“夜”迦樓羅瞪着眼驚叫，可惜一臉痛在吾身的表情被面具遮掉七八分，暗紅色身影迅如紫電，卻也快不過那道光，只見那金光宛如利劍生生穿過狂夜瀾的右肩，力量之大，孔雀的身子猶似被風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後直飛，直到一頭撞進撲上來英雄救美卻沒救到的男人懷裏，二人又後退了些許距離方得止歇。
“夜、你怎麼樣”
顧不得其他，迦樓羅第一反應便是低頭查看狂夜瀾的傷勢懷中人不言不語，竟是昏厥了過去藍色翎羽落了男人一身，那蒼白的臉色叫他胸口一陣緊縮，深吸口氣，只擰緊眉心、抿着脣，給他止血要緊。
出手之人顯然無意取他妖帝的性命，而狂夜瀾到底是堂堂的幽冥教主，在那樣眨眼功夫都不夠的情況之下硬是又避開了些許，饒是肩頭染紅了大片，卻沒有折斷了哪一根骨頭，不得不說是萬幸。心念電轉，迦樓羅在鬆了口氣的同時，背上亦是冷汗涔涔
想在這世上，能如此輕易傷他至此的人，能有幾何
再看鳳衆，皆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狂喜若驚，朱雀更是激動得渾身都在發抖，一衆被韶光以結界保護起來的神鳥族人亦是凝神屏氣，四下裏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只餘下，風捲動瓦礫煙塵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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