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作者:一枝嫩柳
這一擁抱可是實實在在的接觸,比適才撐住他肩膀的姿勢還要親密。

  塞北荒涼,黃沙遍地,氣候灼熱,掀開了外頭罩着頭面的圍衣,裏頭的衣裙本就單薄。

  隔着一層不頂事的粗衣麻布,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少女柔軟的身姿。

  鼓而綿軟的雪峯,鐵臂下不足一握的細腰,纖細的胳膊。以及鼻端嗅到的她的烏髮香味,小臉蹭到他的頸窩處。

  種種親近,叫他身子一僵,一時之間竟然忘記將她給推開了。

  “......”

  阿瀅着實是被拐二家裏的蛇蟲鼠蟻給嚇傷了,渾身上下散發着害怕,恨不得快點躲開,哪裏顧得什麼男女防備。

  天曉得,她最是怕這些沒有足亦或是有許多足的東西,單是看一眼就足夠就將她給嚇死。

  她也是下意識在旁邊找了一個依靠,恰好男人就在她的身畔,他的身量高,身骨健碩,活像是一座小山,原本是要躲到他身後,殊不知鑽到他的懷裏去了。

  “嗚嗚嗚嗚嗚嗚....”

  她瘦削的肩膀在抖動。

  他垂眸,頓在半空中的手僵硬生澀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輕聲緩慢道,“沒事了....”

  姜娘子見到兩人之間的親密,等到拐二出門迎接,將門口的大蛇和蜈蚣提走,阿瀅才慢慢從男人的懷中出來,依然不敢上前,不敢進他家的屋子。

  適才力氣巨大撐起他身重的姑娘,此時怯生生躲在他的身後,見到她慫頭慫腦的樣子,男人的薄脣勾起一抹輕微的好笑弧度。

  拐二站在門口,“快進來!”

  面對生意的上門,他自然是喜笑顏開,“裏面沏好茶水,快進去喝了解解口渴。”

  “阿瀅姑娘不要怕,我都是關在籠子裏,籠子結實,萬萬不會跑出來咬傷了你。”他晃了晃籠子上結實的鎖給阿瀅看。

  阿瀅嚥了嚥唾沫,“...誰知道啊?”

  萬一要是從籠子的間隙鑽出來,她渾身的寒顫不斷,心口更是不斷涌起一陣陣惡寒。

  “要不...你去裏面,我在外面等吧?”

  拐二家的院子不似一般塞北人的院子,看起來像是密洞一般,外面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裏面,旁邊放着一些草藥,還有被剝了皮的蛇蟲,籠子裏多是活物。

  難怪他獨自居於嶺上,誰敢與他爲鄰?夜裏睡着了,家裏鑽進蛇都說不準。

  阿瀅可是這堆人裏的財主,拐二怕她在外面等着先走了,那豈不是要被坑了。

  “阿瀅姑娘莫怕,家裏沒有蛇蟲。”

  “果真?”

  拐二義正言辭點頭,“當然。”先將人哄進去再說。

  男人掠過拐二的臉便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也知道拐二撒謊的動機是怕阿瀅給跑了。

  偏生她毫無察覺,歷來機靈的一個人,當真是被嚇得不輕。

  一行人進去之後,拐二立馬將門給關上。

  阿瀅見到滿屋子的蛇蟲,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嚇得要往外竄,姜娘子都拉不住她。

  還是男人護着她,小姑娘又鑽到他的懷裏去。

  “...救命。”

  男人冷眼掃過由罐子籠子裏的蛇蟲“築成”的牆面,還有懸掛着的草藥,有一些他認識,都是極其罕見的草藥,世上幾乎難得尋覓。

  姜娘子和她男人見阿瀅嚇得瑟瑟發抖,跟拐二打商量道,“不如先將這些挪出去。”

  “不成。”拐二搖頭,“許多草藥是不能見光的。”若是遭了烈日,定然不成了,再者說,他將家裏圍成這樣,亦是怕有人前來偷竊。

  別說阿瀅害怕,便是姜娘子和她男人都一陣惡寒。

  “可否遮擋起來,阿瀅害怕。”

  男人護着懷裏揪包着他的小姑娘,她的腦袋一直往他腰側鑽,帶起讓人難以忍耐的癢意,他蹙眉。

  如果不將她安撫好,還如何進行治療。

  姜娘子對於阿瀅毫不設防的舉動,三番兩次,頗有些見怪不怪了,他和她男人覺得是個好主意,便附和了。

  拐二說好吧,三人在他家中找了黑布,將遮擋的全都給遮擋住了。

  餘下一些就是小蟲。

  阿瀅依然不敢看,適才被拐二騙了一遭,眼下再叫她出來,她怎麼都不願意,躲在他懷裏,將他的衣襟兩側捏得皺巴巴,烏髮都蹭亂了。

  男人,“......”

  姜娘子順着拐二的話說真的沒有了,她依然是執於懷疑的態度,剛要出來,眼旁風掃到一個沒遮擋全的蜈蚣罐子,有她細腕粗的蜈蚣青面獠牙在裏面攀爬,她嚇得臉都白了。

  整個人打抖,“阿嫂,連你也騙我....”

  姜娘子的男人連忙給遮好,“沒有了,已經遮全了。”

  “真的,阿瀅,阿嫂什麼時候騙你?”

  一眼下她還是害怕,甚至說要回去了。

  拐二不叫她走,阿瀅說,“我把錢財先給了你,待治好了他我再來成麼?”

  後續男人在這裏昏睡,沒人照拂可不成,拐二說,“他是你的相好,你不在這裏照拂,我如何能看顧得過來?”

  瞧,不就是被人誤會了,姜娘子嘆出一口氣。

  男人輕輕拍着小姑娘的脊背,聲音溫柔似水,“阿瀅,我在這裏,不會有蛇蟲咬你,我會保護你,像之前一樣。”

  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好聽當中散發着安撫人心的力量。阿瀅果然放鬆不少,放鬆歸放鬆,她的警惕可沒有削減。

  “你也騙我。”她說。

  “不會,我不會騙你。”男人篤定接話道。

  “果真嗎?你不會騙我?”阿瀅咬脣。

  “真的。”他答得又快又無波瀾。

  “若是你騙我,你就死定了。”聳頭聳腦的小姑娘也不忘記“咬牙切齒”威脅道。

  “不會。”他再次被她的樣子給惹笑,眉梢染上愉悅。

  阿瀅頭次見他眉眼微挑,男人昳麗清絕的皮相很是勾人,她看住了,有一瞬間的愣,“......”

  直到姜娘子拉了她一下,阿瀅清咳一聲,才從他的懷中出來。

  見到男人的衣襟都被她捏得皺巴巴,她用小手給男人來回撫了撫。

  “...對不住。”

  他將她的手拉下來道,“沒事。”

  衆人歇了一會,拐二準備了躺下的方榻,又配了藥方熬藥,他在抓藥的時候,阿瀅就在旁邊看着,見都沒見過的藥材,稀奇古怪。

  甚至叫不上名字,好似並不是真的藥材。

  “這些都是什麼?”別給人喫壞了。拐二先報了兩個名字,轉頭見到小姑娘疑惑的樣子,“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阿瀅鼓着腮幫子,別是什麼常見的東西,他白拿了瞎騙人。

  拐二看着就不是正經的郎中。

  “你這小姑娘....”拐二正要和她論論理,她的腕子被男人捏住給拉了回去,“阿瀅。”他提醒道,“小心蛇蟲。”

  阿瀅忙着看,完全將適才害怕的東西給忘了,經過這麼一說,她又跳到了男人的後面躲避。

  “......”

  跟在後面的小尾巴沒有了,拐二邊抓藥邊笑說,“你還是很聽他話的。”

  拐二說得意味深長,男人瞥了他滿臉毛胡的臉。

  拐二轉過背去接着抓藥。

  姜娘子拉阿瀅坐好,嘆氣給她整理有些亂的衣衫,湊到她的耳畔跟她說,“瞧你,在外面也不顧忌些。”

  阿瀅正了正身子坐好。

  拐二很快便抓好了藥,他是個鬼精的,要想藥下罐子,還要阿瀅先將一半的藥錢給付了,否則就不熬煮。

  阿瀅,“......”沒見過。

  她的荷包瞬間以極快的速度掉下去,心頭疼死了。

  捧着她的小荷包,小嘴癟得有些莫名可愛。

  男人看着她的樣子,與她說,“阿瀅,我將來一定會還你。”

  小姑娘擺手,很慷慨的樣子,嘴巴道,“好。”

  “你、你不要忘記。”

  “嗯。”

  姜娘子見狀笑,拉着阿瀅在一旁,看着她細數剩下的銀錢,待熬上了藥,拐二和姜娘子的男人在交談,便說是魏越兩國交戰的事情。

  “西越地界算是保不住了,該死的魏人,在城內燒傷搶掠!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百姓,只聽說二殿下是個驍勇善戰的人物,未曾有過敗績,眼下居然輸了。”

  “聽說二殿下至今下落不明,還沒有找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看向一旁冒着熱氣的藥罐子。

  姜娘子的男人嘆氣,“不知道咱們莫臨關還能太平多久。”

  拐二吹着冒煙,看向遠方捲起的黃沙,“怕什麼?咱們塞北離莫臨關還有些腳程,而且這邊荒涼,放心吧。”

  “若是莫臨關撐不住,流民逃竄,可要守好門戶。”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口吻令阿瀅不適。

  男人坐於桌邊,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手上的茶杯上,靜聲聽着兩人的對話。

  一直到藥熬好了,他躺到了裏間。

  拐二把藥倒出來,藥的味道濃郁無比,聞着無比嗆鼻,黑乎乎到了極點。

  “能喝嗎?”阿瀅捏着鼻子。

  “放心吧。”拐二摸着鬍子保證道。

  “阿瀅姑娘可小心些,若是這碗藥撒了,再煎一碗,我可是要重新收錢的。”

  錢錢錢!阿瀅氣鼓鼓,拐二是掉入錢眼裏了吧?

  待藥散了些熱氣,男人端着便喝了,一口悶下去,甚至沒有一點猶豫。

  阿瀅想說一句都沒來及,“......”只見他眉頭緊蹙,她圍過去,將帕子遞給他。

  男人看着方帕,藉着擦了擦嘴角,“謝謝。”

  阿瀅搖頭,圓潤的眼睛睜大看着他,十分憂慮,“你覺得如何?身上可有何處不適?”

  他剛要說沒有,忽而身上竄起一股熱,好似火氣燒心,頭疼欲裂,勝過以往任何一次,手撐不住了,直接捏碎了桌上茶盞。

  拐二睜眼,“這...是要賠的啊。”

  阿瀅氣得罵人,“你這個庸醫,吃了你的藥他就變成這樣了,你還惦記茶杯子,若是他有什麼事,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屋子!”

  拐二垂着他的瘸腿,“小姑娘好大的口氣,不怕我滿屋的蛇蟲,倒是找了對策要燒屋子。”

  男人疼得掀翻了桌子,他額上低落冷汗,很快汗珠的顏色變了。

  阿瀅和姜娘子及他男人都拉不住他,只見他臉色猙獰,頭髮散亂,活像是變成了瘋子。

  “別害怕,他是吃了藥起反應了,別圍着他了,且鬆手罷,他身上有點功夫,一會子傷到了你們。”

  當真是個厲害的人,旁的人一貼藥下去,早便暈了他居然還有力氣抗。

  姜娘子和她男人退走,拖着阿瀅遠離。

  “阿嫂......”

  男人的樣子雖恐怖,額頭上的汗珠低落的顏色越來越渾濁,好歹意識尚且清楚,抗了一會,他也撐不住,整個人往桌上倒去。

  阿瀅衝過去,“....這...”

  “好了。”拐二道,“快將人扶到隔間去。”

  三人合夥將他扶到他上,只見他臉紅得彷彿被蒸煮了,頭顱冒着熱氣,面上發了黑青色的汗珠子,耳朵也在流。

  她的帕子擦到髒了不成用都不管事,依然在流,他渾身滾燙,好似起了高熱。

  “小姑娘快些讓開。”姜娘子給她拉走,捏着她怕她上去也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毒,“阿瀅,你放心。”

  “姜大叔來搭把手。”拐二叫了姜娘子的男人上前幫忙,把男人挪到了榻上,按住他的頭顱,在後頸劃開了一個口子。

  只見放出了黑血,和黑血一起出來的,還有一條不聽蠕動的蟲。

  姜娘子說居然真的是中毒,阿瀅更是瞪大了眼睛。

  拐二拿出一個小瓷瓶將蠕蟲將毒蟲裝進去,等了一會,見男人的血的顏色漸漸正常,纔給他倒上止血的藥粉,進行包紮,餵了一些補氣的藥丸。

  “沒事了,靜等着修養罷。”

  阿瀅一臉不可置信,“這...就沒事了嗎?”

  拐二看着瓷瓶裏的蠱蟲,“放心吧。”他滿意收好了蟲子,朝阿瀅伸手,“小姑娘,該結剩下的銀錢了。”

  阿瀅,“......”

  還欠着一些散碎,阿瀅怎麼都不給,偏要等到男人醒了纔給拐二。

  不曾想,這一等,居然已經過了四日。

  四日間,他都不曾睜過眼,阿瀅很擔心,可是他的氣息恢復得很好,脈搏也有力,身上的傷也漸漸好了,氣色也好了,看起來全然不似原先那副氣血不足的樣子。

  姜娘子和她男人擔心家裏,先回去了一趟,阿瀅在這邊守着。

  今兒給他餵了藥之後,她在旁邊略微打盹,實在是撐不住了,砸到了男人的身上。

  榻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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