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真是措不及防的好消息,阿瀅愣住,木筷夾起來的飯粒掉了些許下去。
商濯看她驚住,忍不住好笑,“聽到能離開,阿瀅那麼開心?”
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我不是。”
不是開心,是震驚,兩者怎麼能混爲一談呢,不過,明安鎮的百姓能從疫病當中脫身,的確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好罷,我的確高興。”
離開永州很快就能到汴安了,她自然是高興的,她心心念唸的汴安城,不知道是何等樣子?
阿瀅早些年在書鋪當中看過汴安城的佈防圖,不過已經是很早年的了,這麼多年過去,汴安作爲越朝的都城,變化應當不小。
他給她夾了一塊酥脆香排,“多用些,我怎麼覺着你好似瘦了一些?”
那晚敞開心扉說了許多,她在他面前消除了不少拘束,而今會如同在塞北那樣對着他鼓腮幫子了,話語的語氣也隨和不少。
“殿下胡說,我近來一直閒在家裏哪都不去,又喫又喝,分明是胖了。”
屋內是比她之前的家要大要寬闊,可跟外面比起來,能大到什麼地方去?
她在家裏繞來繞去,商濯的下屬不許她出門,她每日喫喫睡睡,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託着下巴坐在桌邊看着窗外發呆。
“阿瀅不胖。”他又往她的碗裏夾菜。
塞北荒涼,食物的種類少,能喫的東西就那麼些,她之前就瘦弱纖細,而今沒喫多少,壓根沒有長肉。
禮尚往來,阿瀅也給他夾了些菜,小聲道,“殿下同喫。”
“多謝阿瀅。”商濯笑。
次日天不亮便啓程離開,阿瀅看着還籠罩在暗色當中的明安,“我們真的要走那麼早嗎?”
她原本還想去看看那些村民,尤其是那天跟她搶糖丸的孩童,如今可都好全了?
兩人依舊是共乘一騎,商濯攬着她的腰肢,手拽着馬繮繩轉頭,“魏人尚且不明行蹤,一路必須要小心,趁夜出發,能避開人羣。”
近些日過得平和,阿瀅險些都要忘記了,她還處在被人追殺的困境當中。
知道事無轉圜,她不吭聲了,“……”
商濯垂眸見少女挽着烏髮的髮簪,很陳舊的鎏金簪子,她戴了許久。
“若阿瀅想,日後有空,汴安的事處理完,我帶你回來明安。”
“可以嗎?”她還是挺喜歡這裏的。
屋門的斜對面有一棵梨花樹,她盯着看了好些時日,如今只有窗桕高,日後回來不曉得是個什麼光景,或許長了高過屋檐也說不準呢。
“當然。”只要那時候明安鎮還存在,他會帶着她回來。
阿瀅留意到此次離開明安鎮,商濯還帶了兩個明安鎮的村民,一位是明安里正的兒子,另外一位是明安患病又被治癒的村民。
“爲什麼要把他們也一起帶走?”
商濯跟她說了兩句,“永州太守德不配位,明安鎮的事情需要有當事人才好遞彈劾的摺子給父皇。”
原來如此,說到朝政上的事情,阿瀅不動,乾脆就窩在商濯的懷中噤聲了,見她乖憐安靜,商濯收回眼。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後,在一家客棧落了腳,因爲之前在莫臨關的客棧遇刺,阿瀅心有餘悸,進門之前她拉住商濯,踮起腳湊到他的耳邊,他實在是生得太高了,微微彎腰躬身才能不叫她那麼費力。
“我們還要住客棧?會不會太危險了。”湊得很近,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小臉認真。
商濯講道,“此處已經勘察過了,周圍沒有魏人。”
“殿下忘了?之前他們僞裝過。”
男人看着她緊張兮兮的神情,挑眉問,“阿瀅是不信我嗎?”
“……不是。”她道,“我是出於對殿下的安危考慮。”
她總是稱呼他爲殿下,不過自稱已經從民女改爲一口一個我了。
“阿瀅放心,我的人留守暗處,若有人靠近必然第一時間察覺。”
最後還是進了客棧,儘管有商濯言語保證,阿瀅仍舊放不下心,進門之時無比警惕,她的眼神觸及客棧內喝酒說話的江湖人士,似乎要將對方洞穿,看看有沒有什麼馬腳露出。
商濯看着她的反應好笑,僅憑蠻女的一雙眼睛能看得出來什麼?
旁人若是僞裝,衣衫變換面部易容,她單純坦率,久在塞北不諳世事,能懂外面的險惡嗎?
坐在最裏側帶着斗篷的江湖刀客明顯喫多了酒,和旁邊的人說到了興處,仰頭哈哈大笑,聲音粗獷響亮,嚇得她風聲鶴唳,緊緊攥着他的臂膀,幾乎是用掐的。
商濯看着她手腕和指骨已經有些泛白,她整個人緊繃無比,腳步卻沒退縮,還是並立在他的身側。
“……”
商濯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臂膀上拿下來,最後攥捏在手中,與她十指相扣。
兩人甚少親密牽過手,能看得出來少女相當不適,她想要從男人的大掌中抽離,最後又被他給攥捏緊,人多不好爭辯,既然無法掙脫,便由着他牽手了。
近衛在一旁看着兩人的親密,神色複雜。掌櫃很快開好了上方,吩咐跑堂備辦好熱水膳食。
一直到上房內,商濯才放開她的手,他以爲羞赧的小姑娘會跟他講點什麼於理不合的屁話。
沒想到她只是紅着臉,背過身看了看她的手,隨後又搓了搓裙襬邊沿。
“……”
商濯的大掌往裏蜷縮動了動。
用過晚膳沐浴休憩,阿瀅提着警惕,始終睜着眼睛。
商濯看着少女在月影下不斷撲閃的睫毛,好像一把小扇子,他好整以暇問,“阿瀅這麼怕嗎?”
“是有些怕。”她說。
何止有些,她說話還是太委婉了。
看來上次客棧給她留下的陰影着實大,已經用過晚膳沐浴躺下,還是放不下心,提心吊膽到不敢入睡。
在農戶家,在明安鎮時她倒是不慌。
商濯看着她的側顏,想到一些事情,左右無事,索性就問出了口,“我們在客棧遇刺那次,阿瀅爲什麼不躲在我的身後?還有方纔。”
她被轉移了注意力,“啊?”什麼遇刺那次不躲在他的身後,還有方纔是何意思?
商濯說得含糊其辭,她不大明白。
側過來身來與他面對面,她新歡的褻衣略顯單薄,衣襟的領口微微往下,因爲側躺,受到了擠壓,露出一條雪白的軟線。
商濯眼神微頓,“……”
而她渾然不覺,“殿下可否將話說得明白些?”
他彷彿在走神,斂目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下?”阿瀅又喚了他一句,聲音比適才拔高了些許。
“什麼?”
商濯回神,迅速側目,他想要將適才所見拋諸腦後,閉上眼卻越發清晰。
“適才想到一些事情有些失神,阿瀅問我什麼?”
不是他問的麼?
商濯忽而伸手將她的被褥往上拉,她以爲他要做什麼,下意識往後退,舉動叫商濯的手頓在半空。
“夜裏涼,阿瀅蓋好被褥。”他往上拉好,手卻沒收回來。
“謝謝…殿下。”
她想讓男人把大掌拿下去,又不敢貿然開口。
只好把話茬給轉走,“殿下適才說那番話是何意呀?”
商濯的思緒轉了回去,“想問阿瀅,上次在莫臨關我們兩人遇刺,你爲何不躲在我的身後,而是站在我的身側。”
女子孤弱無依,遇險的下意識反應應該是往後躲避,保全自身。
猶記得,母后出宮祈福敬香,遭遇山匪襲擊,當時亂作一團,身旁的女眷全都往後躲避,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
“沒有呀。”,她好似沒印象了,瓷白的小臉神情迷懵,“莫臨關遇刺,我不是躲在殿下的身後嗎,殿下記錯了吧?”
她記得迎面劈來一柄劍,然後她被商濯拽退躲避在他的身後,護着她,商濯應付不及時,故而又將她推入逼仄處專心對付刺客,什麼時候她站於他的身側了。
商濯仔細觀察她的神情,瞧着少女的臉,她眼下想必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所以沒有印象,看來,她那會不是刻意演戲給他看。
“沒事,不要緊,或許是我記錯了。”他不再糾結。
阿瀅低低哦了一聲。
她的害怕驅散了不少,漸漸呼吸平穩,眼睫耷落,已然睡熟。
商濯卻沒了睡意,看着她的面龐許久,緩緩收回了手。
“……”
又是早起離開客棧的一日,阿瀅打着哈欠,被商濯用大氅給裹住,還給她一方遮面的帕子。
“我爲何要遮面?”
他解釋道,“越是接近汴安越要謹慎小心。”
阿瀅聽了他的話,不再問了,老實將臉矇住,只露出一雙澄明清澈的水眸,看着更引人。
商濯凝眉,將她的大氅攏緊了些,把小姑娘的整個腦袋都藏在裏面,直至一分也窺探不見。
連着趕了四日的腳程,總算在入夜時分,汴安宵禁之前趕到了。
不過,城門多了不少御林軍,在查裏外進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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