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弒君聯盟
打碎舊世界。
締造新世界。
這就是江離的大計劃。
白起震驚於此。
那一刻,他的靈魂都受到了震撼。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忠君護國就是他的靈魂內核。
守護這個王朝就是他的使命。
可是現在,天子卻告訴他,皇帝要造自己家的反。
而且要消滅特權,抹除仕族!
這無異於是將他的靈魂徹底碾碎,然後再重新塑形。
“這……這……”
直到半晌之後,白起仍舊沉浸在震驚之中,駭然不已。
江離望向他,神色篤定,以示鼓勵。
“白卿!”
“締造新世界一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我君臣共勉。”
白起眼神迷茫惝恍。
這位征戰沙場十年的殺神,有那麼一瞬,自覺自己彷彿就是一個懵懂孩童,什麼都不知,什麼都不明。
江離含笑伸手,在他的肩頭重重拍了一下,以示鼓勵。
其實他心知,以白起現在的認知,很難接受平權思想。
不過現在不急。
江離堅信,只要他將民主平權這一觀念化整爲零,慢慢灌輸。假以時日,白起必然會明白。
白起懵懂了良久,終於記起自己所謂何來。
“陛……陛下!”
他囁嚅了一瞬,當即強自鎮定下來。
“那黃巢所奏之事……”
沒等他說完,江離大手一揮。
“還是此前那個籌劃。”
“讓他大刀闊斧的幹,將東南百越之地攪的越亂越好。”
“最好亂到不可收拾。”
“但是他麾下的兵力,只能維持在五千。”
“密旨明告黃巢,五千精兵就是他的項上人頭。”
“他若膽敢私自擴軍,哪怕只多募一兵一卒,朕必斬他首級!”
至此。
白起終於明白。
黃巢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天子用他,就是爲打碎舊世界。
但是這把刀太過鋒利,即可傷人,也可傷己。稍一放縱,就會變成斬向自己的屠刀。
所以,江離纔會死死限制他麾下的兵力。
這樣的危險角色,放在其他皇帝麾下,必然除之後快。
可是江離卻敢用。
用人所不敢用。
這纔是真正的天子氣度。
想到此,他不禁對江離油然生出一抹敬畏。
閃念未落,就聽江離繼續問道。
“朕往遣往百越之地的五十名馬克團員,現在行到哪裏了?”
白起當即俯首。
“回陛下。”
“趙佗密信回報,馬克團已於半月之前安然抵達象郡。眼下,就在趙佗麾下安置。專候陛下諭旨。”
“好!很好!”江離的語氣倏然一變,一瞬間,從大革新者重新變成了那個經天緯地的天子,“同時下密令給趙佗、黃巢,就地設立政工司。將五十名馬克團員分至黃巢麾下各營,即日起開設政工教化事務,不得有誤!”
此刻。
就連白起都不得不感嘆,江離籌劃之周密,手段之高明。
此前,他已經接觸過馬克思想。
平平無奇的文字,卻擁有着可以化腐朽爲神奇的威力。
他親眼見證了第一批馬克團員的出爐。
受訓之前,那些人只不過是普通死士。
可是,經歷馬克思想的教化之後,一個個性情大變,彷彿重新轉世輪迴了一樣。
在他眼中,那些人已然蛻變成了悍不畏死的志士。
最重要的是,他們人格獨立,意志強悍。
他們不受役於任何人,只服從馬克思想。
就連江離,也只是以啓蒙者的身份引導他們,而非以天子的身份勒令他們。
這樣的五十個人,就如同五十尊神明。
白起甚至可以想象,這樣的五十尊大神,一旦進駐黃巢的麾下,那支精兵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將是一支何等恐怖的力量!
而且到時,那些人只會服從於馬克思想,絕然不會任由黃巢鼓動造反。
屆時,就等同給黃巢戴上了緊箍咒。
做事可以。
造反,絕難!
江離此舉,心機之深,手腕之高,可謂亙古一人。
黃巢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他所締造的那支虎狼之師,即將易主。
震懾了黃巢,那下一步呢。
一念至此,白起問道。
“冠君侯那邊是否也要有所措置?”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
冠君侯梟雄本色,心機深沉老辣,遠在他們之上。
朝廷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他的洞鑑。
一旦讓他察覺到異常,必然會先下手爲強。
可是江離卻一笑置之,全然沒有將此放在心上。
“對於冠君侯,什麼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措置。”
白起當即愕然。
“陛下……”
他屬實不明白,江離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江離說完,便默然無語。
他顯然麼有要解釋的意思。
白起見此,只得閉嘴,將疑慮深埋在腹中。
江離輕掃了他一眼,當即就洞悉了他心中的疑問。
可是彼時,他並未對此解釋,反而話鋒一轉。
“下個月,就是工匠大考之期。”
“傳旨下去,此次大考,朕敕名爲:工科大考。明旨拜發,着戶、吏、禮三部聯手經辦此事。所有應屆參考工匠原籍、戶牖、履歷,都要備細在冊,並納入皇史宬記檔。”
“此次工科大考出類拔萃者,將位列朝堂。”
“正告三部官員,此事爲朕之國策,朝政重中之重,有誰膽敢敷衍欺瞞搪塞了事,朕一定會斬他項上頭顱!”
“去吧!”
白起恭敬退下。
當日,朝旨一下,當即轟動京畿。
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國之柱石。
工行雖然不是下九流,但是地位之低微,比之娼盜乞丐強不了多少。
恩科大考更是士族特權,其餘階層絕無僅有。
可是現在,工行瞬間拔高到與士族平等。
明旨拜發,瞬間就在官場、民間掀起了滔天狂瀾。
北城。
登科樓。
這裏是文人士族匯聚之地。
此刻,數百人云集於此,抨擊國策。
“什麼!工科大考要位列國策,與科舉掄才大典同等!陛下莫不是瘋了!”一個半老儒生頓足捶胸,彷彿天地即將大亂。
另一個少年英才一臉的衰色,如喪考妣,“木匠皇帝、荒唐天子!真是不負其稱啊。”
“我看陛下也是昏了頭,臭木匠、破鐵匠也配合讀書人同朝侍君!”那人一襲白衣,丰神俊朗,明顯是個世家子弟,此刻也痛心疾首道:“那王八龜奴豈不是也能登堂入室,封侯拜相!啊呸,什麼東西!”
儒林士子激昂慷慨,大罵江離。
這時,一個羽扇書生忽然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噓!”
“你們沒看出來吧。”
“天要使其滅,必先使其瘋。堂堂天子荒謬至此,悖人倫,亂祖宗成法。這就是瘋狂作死的節奏。”
“依我看,國運即將衰竭,天下恐怕要大亂啊!”
他信誓旦旦,彷彿已經洞悉了朝堂趨向。
衆人被他的情緒所影響,做賊一樣,紛紛噓聲。
衆多腦袋圍成一團,議論聲漸低。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此刻,就在登科樓的角落裏,一個老儒孤酒獨飲,一口一口灌着悶酒。
此人正是戶部尚書百里苟。
朝堂兩次交鋒,他都被江離算計,一敗塗地。
現在,他的威勢已經大不如從前。
滿朝文武都視他爲跳樑小醜。
在冠君侯黨中,更是威嚴掃地。
兵部尚書樓之敬趁機上位,取他而代之。
虎落平陽被犬欺。
如今,一衆黨徒視他如棄子。
別說往如往日那樣威風八面了,現在,沒有落井下石趁機踩上他一腳的,就算是念及往日情分了。
滿朝文武視他如喪家之狗。
逼不得已之下,百里苟只得請病告休,暫時遠離朝堂。
今日,聽聞江離大興改革,更是將工科大考定位國策,不禁怒火中燒。
這頓悶酒足足喝了數個時辰。
直到日薄西山,登科樓已空。
他胸中的怒火也終於積鬱到了極點。
百里苟大手一揮。
嘩啦一聲。
滿桌酒肉掃落在地。
頓時間,杯盤狼藉。
“江離豎子!”
“不要以爲暫時得利,就能置我於死地!”
“只要老夫還活着,就一定能夠東山再起。”
“既然你想撕破臉,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弒君的事,老夫也不是做不出來!”
他的眼神犀利,閃出狼一樣的幽光。
怒火撩撥着他的五臟六腑。
百里苟越發暴怒。
最後,他雙手一較力,整張桌子都被掀翻。
砰的一聲。
桌子砸翻在地。
百里苟如同一隻宣泄完怒火的獨狼,劇烈地喘息着。
這時,樓梯間忽然傳來嗞嘎嗞嘎的腳步聲。
百里苟驀然一怔。
樓梯口緩緩浮現出一個身影,同時伴隨着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
“百里老兄!”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百里苟目光霍然一亮。
“孔兄!”
“恭候多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