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以往每次都充斥着两人争吵的院子静悄悄的,剩余的镜片仍然零散地摆在几案上,显然两人都未曾动過。站在院中叫了几声,却沒有一人回应。
杨华心中一惊,先去敲泰山的门,无人应门,推开之后才发现人去屋空。转而去看高石子的房间,也是如出一辄。
两人竟然不声不响的走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二人至少要来春才会离开啊,而且也完全沒有听苌弘提起這回事。莫非因为望远镜的事,竟然使得二人不告而别?
看来這件事不能指望他们的巧手了。
杨华将几案上的镜片小心的收拾起来,准备去玉府转转。幸好這几天他天天往玉府跑,结识的工匠少說也有二三十個,完成這点小事对他们来說,完全不成問題。
刚走到门口,便和怒气冲冲的泰山撞了個满怀。杨华那瘦弱的身子哪裡经得起這一撞,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手臂及时伸了過来,抓住他的胳膊轻轻一带,让他再度恢复平衡。還沒来得及道谢,满脸寒霜的高石子已经大步而去。
有古怪。
二人都是一副远行的样子,看来他之前并沒有猜错。不過以高石子和泰山水火不容的样子,杨华很想像二人会结伴而行。更何况二人要去的地方,一個在齐,一個在楚,完全是相反的嘛。
按纳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杨华立即跟了上去。二人已在几案上相对而坐,表情沒有丝毫改变。
对视无语了好一会儿,杨华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二位,你们這是?”
往常总不能理解二人为何总是争论不休,现在都不說话了,反而让杨华更不习惯。再加上二人的表情与往常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高石子的冷淡中带着一丝绝决,泰山的愤怒中却包含无奈。
泰山冷哼一声,并未作答。高石子犹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冷遇并沒有阻止杨华求知之心,二人实在太古怪了,当下再度问道:“你们這是要离开洛邑嗎?這不对啊,不是明春才走的嗎?而且,又为何返回呢?”
高石子一如之前,泰山却如宣泄的洪水一样,指着杨华的鼻子咆哮着:“都是你!要不是你叫我們做你那個什么破玩意儿,哪来這样的事,我真是倒霉透顶,全都是你的错!”
沒想到自己才是起因,不就是做個望远镜么,就算高石子担心由此加剧战争,但泰山不是立誓了么?至于自己,好吧,之前纯粹只是为观星而制,取悦苌弘才是主要目的。
虽然杨华现在打定主意要离开這无可救药的周王室,不過說到反对战争,他可一点都不比墨家逊色。
幸运地一直生活在和平的大国中,可世界上仍然不少地方点火纷飞,那些令人不忍目睹的战争图片他也是看過不少的。战争,最受伤害的永远是普通百姓。
当然,他并沒有墨家那种决绝的非攻思想,靠一己之力让天下不再有战争,想法当然很美好,可实在是太不现实了。即使在他那個时代,战争的完全终结仍然看不到一丝曙光。
他倒是有靠望远镜发笔小财,改善生活的打算,至于会不会因此加剧战争的烈度,這還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就他所知,春秋战国时代是古代中国战争最为频繁的时期,从几百诸侯打到战国七雄,最后再由秦一统天下,数百年间战争几乎沒有丝毫停歇。
自古以来就有太平盛世的說法,太平,才是盛世的前提。内有纷争,而百姓還能安居乐业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高石兄,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杨华转向高石子,尽量做出温和的样子。
泰山虽然沒有回答自己的几個問題,不過情况已是极为明显了。想来应该是泰山不老实,偷偷地想溜,却被高石子抓個正着,只能无奈返回。
高石子略有些歉意地看了杨华一眼,仍然一言不发。泰山却恼怒地說:“這事都怨他,你杀他吧,别扯上我!”
杨华背心微微发凉,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泰山刚才說的是杀嗎,這個时代的人都這么暴力嗎?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而且,不過就是個望远镜么,這……有這么严重嗎?自己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拖延了明堂那边的破事带来的杀机,怎么做個望远镜也能带来生死大祸。
高石子站起来向杨华一揖,平静而又坚决地說:“你走之后,我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此物太過神奇。与之相比,各种攻城守城的器械简直粗鄙不堪,战争的形式也将因此而改变。我只知道,绝对不能让此物落到任何一国手中,但却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杨华呆呆地看着高石子,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想法。
不過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泰山所言非虚,他還真起了杀心。“墨家不是讲究兼爱非攻么,墨家弟子可以杀人?”
“不义而杀人者死。”高石子仍是那种平静的表情,波澜不惊地說:“二位放心,我又岂会独自偷生于世。”
泰山一拍几案,骂道:“你死就死,别把我算上。十多年沒碰面,一碰上你就倒霉,我反正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二人居然是老相识,這倒有点出乎杨华意外。
不過现在可不是打听二人過往八卦的时候,如何应对這莫名其妙的杀机才是头等大事。“杀人总是不好的,如果還有其他办法呢?”杨华小心地试探道。
泰山白了杨华一眼,仍是一副抱怨的样子:“他就一根筋,墨家的人都是一根筋!再說,還能有什么办法,打也打不過他,跑也跑不過,我怎么就這么倒霉。”
杨华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二人,泰山虽然身形微胖,但体格显然要强壮一些。高石子的厉害他已经亲身领教過了,不過毕竟他现在這副身体实在太過瘦弱,若要說泰山面对高石子的杀机时也束手无策,這就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了。
似乎是知道杨华心中所想一般,泰山面露讥讽道:“一看就沒见過世面,你不知道這家伙還是墨家三大剑手之一么?”
“三大剑手?!”杨华愣住了,虽然相比之下,他对春秋战国的歷史還算有那么一点点,不過大多是对那些光彩熠熠的“子”们了,在他印象裡,墨子最显著的标签就是“科圣”,然后就是兼爱非攻等主张,可从未想過墨家跟武力有什么关系。
不過转而一想也就释然,毕竟墨家当时为了反对战争,热心帮助弱者,不惜与强国作对,若是沒点武力保障,哪有对抗强者的勇气。
至于高石子,他可以說是到了這個时代才知晓的人物,见识到的全是其巧匠的技艺。他却不知道,原本的歷史中,高石子留下来的标签是墨家的辩者,更是墨子大为赞赏的“倍禄而乡义者”。
至于其他本事,史官是根本不屑于记载的,工匠的标签毕竟在相当长一段時間,都不是一种值得称道的身份。
事实上,墨家苦行自律,根本不可能出现不事生产而只重辩言之徒。
后世的人心目中那种博学高义之士的形象,和真正的墨家弟子自然相差极大。高石子虽然之前在卫国做過卿,但却丝毫沒有贵族高禄者的样子,生活中仍然严格遵守着墨家各种规定。所以当他因卫君不用自己的建议弃官而去后,又回复到自己工匠的本色。
“可惜止不了天下纷争。”高石子面色落寞,眼神却愈加坚定。
他当然也不是嗜杀之人,但面对望远镜這样对战争产生极大影响的利器之时,却陷入了思维的困境。他参与了這件东西的制作,亲眼见证了其可怕之处,想像着若因此而带来的征战连绵,那自己便等同于行凶之人。
這是他绝对沒办法接受的事,這才想到這样一個无奈的解决办法,从根本上杜绝這件东西问世。
杨华心裡此刻心裡有一万头神兽驰骋,怎么总有刁民想害朕。
自己容易么,费了好大功夫才有能力影响扎小人事件的进展,正准备大展手脚图個温饱,這要求還高么?连做個望远镜也有可能小命不保,实在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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