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獨立,毋寧死
後者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不自然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擡頭看向二叔。
二叔輕輕搖頭,輕推一下。
我不知道大哥會如何對你,幫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於是。
炭小侍只得扭扭捏捏的向前艱難的挪動。
這裏是父親和它以前生活的地方,它們並不像族羣中的其他人一樣,住在黑石屋中,而是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裏。
山洞中曲折蜿蜒,數不清的洞中之洞,大多數都存放着族羣發展需要的必備物資,例如火之石等等。
只有面前的這個洞口,是它和父親生活的區域,也兼職會議室。
趟進面前的洞口,炭小侍不用擡頭,餘光也能瞥見兩側熊熊燃燒着的火焰。
和那魁梧異常,盤膝而坐,閉目養神的紅蓮鎧騎。
數道疤痕林立在它的鎧甲之上,像是飽經戰爭卻總能得勝而歸的統軍大將一般。
威嚴異常卻熟悉萬分的臉龐微微擡起,閉合的眼眸緩緩睜開。
它默默的看着有點侷促的炭小侍,數息都沒有開口講話。
炭小侍略微停頓。
隨後咬緊牙關,擡腳一個猛衝,撲進父親懷裏,擡頭已然淚眼朦朧。
這招對二叔不好使,對父親想來也夠嗆。
但不試不行啊,我屁股真的要裂開了。
望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這隻紅蓮鎧騎緩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將手搭在了它的身上。
輕輕撫摸着炭小侍的腦袋,紅蓮鎧騎沉默片刻,洞口裏響起了它的聲音。
外界的日子,過的可好?
這種與設想截然不同的事態變化,讓炭小侍微微一愣。
它擡起腦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而紅蓮鎧騎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卻只是沉默,隨後更是傳來了一聲嘆息。
你當初消失不見的時候,我想了很久,其先憤怒,而後擔憂,再後來,我就猜到你大概是偷着離開這裏了。
想來,你已經清楚自己的狀況了。
不知爲何,待它此話一出,身前的炭小侍渾身驟然一僵,然後迅速低下腦袋。
沉默,是這裏唯一的主色調。
…
炭小侍,其實知道父親爲什麼會這麼說。
炭族之中,似乎族長所在的一系,總比其餘同伴要強大很多。
因此。
在炭族之中,也從無優勝劣汰之說。
族長一直是由一脈傳承,因爲它們的身型比同類更加龐大,能量掌握的更多,智慧也更加顯著。
在它當初誕生的時候,父親曾喜悅到控制不住情緒,將它高高舉起,把它傳遞給族羣中的每一位成員手裏。
所有人都知道,它會是下一任族長。
當它在出生沒多久之後,大家的喜悅和期待也變的更加明顯。
因爲它們發現,自己似乎比同齡人更加聰慧,甚至比父親當年還要聰慧。
從那之後,大家對它更是堅信不疑。
認爲它必然會帶領族羣更進一步,突破幾百年來炭族始終存在的魔咒,突破至第六階段。
讓它們如同碑文裏的先祖一樣,掌握那隻記錄在碑文中,卻幾百年來都沒有任何一隻炭族生靈可以掌握的專屬招式。
它自己當初對此也是萬般自信。
可隨着一點一點長大,它突然發現了一個祕密。
它的體型,似乎永遠比不上同齡的炭小侍,對能量的掌控也是如此。
彷彿。
上天給了它出挑的智慧,卻又以此爲代價,換走了它的體魄一樣。
這讓它如遭雷擊。
在炭族之中,從未誕生過第六階段及以上的寶可夢,可其他的族羣卻並非如此。
每隔一段時間,那些族羣都會出現更強大的寶可夢。
而它們往往下一步,就是立刻和炭族翻臉,並跟炭族爭奪神山腳下的位置。
這裏的資源最豐富,它們心動也是理所當然。
每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族羣都會拼盡全力抵抗,大多數都能將其擊潰在黑石壁之外。
但也有極少出現的情況,會變成村莊裏的白刃戰。
儘管最終依舊會取得勝利,但所付出的辛苦,又哪裏能與外人道耳。
母親在一場戰役中失去生命,父親身上那些所填的傷疤,也是因此而出現。
起初,炭小侍總是裝作沒有發現自己的情況,正常生活。
可隨着時間流逝,它開始越發在意這一點,並不由自主的在心中生出許多惶恐的情緒。
我這樣,還能否守護族羣?
我…還有沒有繼承族長之位的資格?
只是,它從未和其他人說過這種事。
對於族羣中的其餘前輩來說,它們並不關注這種事,認爲這不值一提,依舊對它保持期待。
而它也掙扎在這種期待中,開始越發的沉默寡言。
時而夢裏都會驚醒,極度委屈,卻又極度茫然。
甚至還有憤怒。
父親或許是發現了它的心路歷程,又或者是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說。
那一天,父親把它叫到跟前,安慰它這只是突發狀況。
它們這一脈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不必擔憂。
而它當時則嬉皮笑臉,故作不懂。
或許它是爲了避免父親的擔憂,又或許只是它不想面對這種情況。
真實的想法如何,它現在也不願意細想。
而父親在那天,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亦如現在一般。
那天晚上,它悄悄的跟自己自問自答:父親神通廣大,或許自己的情況,當真只是偶然也說不定。
它就這麼安慰着自己,度過了一段時光,直到又一天的晚上。
神山中有個傳統,名爲神山問禮。
族羣中所有的炭小侍,在達到一定年齡之後。
除主動放棄見禮拒絕進化的之外,都必須在那一天進入到神山之中。
旁的不清楚它們進入要做什麼,只知道等再過一天,就會有新的紅蓮鎧騎走出來。
如果沒走出來,那就是留在神山裏供奉了。
對於這種話,其餘的族人可能會欣喜若狂,但炭小侍自己知道,那些出不來的,或許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哪有什麼神山供奉,無非是灰飛煙滅罷了。
那一天。
炭小侍難得生出一點精神,從前一天就開始熱身。
期待着能夠進入到神山之中,得到進化的契機,改變自己的現狀。
它是族長的孩子,可以進入到提前的批次裏,跟着兄輩們一起進入到神山之中。
歷代族長,也都是提前進入的,且從來都沒有失敗過。
可是。
就在晚上的時候,它想要去找父親,許是想要一點鼓勵,可這卻讓它聽到了一段對話。
“我的孩子,放棄見禮。”
“大哥!”
“不要再說了。”
它當時靠在牆壁上,震驚裹挾着憤怒等情緒,幾乎要充斥它的腦袋。
可接下來的話,更加讓它難以置信。
“它不具備見禮的資格。”
父親從沒有如那天一般聲音蒼老,彷彿死氣沉沉一般:
“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大哥,它是未來的族長啊,更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你怎麼能一點機會都不給它?”
“……它承受不住紅蓮的試煉,我跟你直說吧,冒險嘗試,只有死路一條。”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二叔的聲音充斥着憤怒:
“它是我們看的長大的,不是孬種,你一點機會也不給它,這對它公平嗎?”
而父親只有沉默。
許久。
“族長的位置,將來,我會選擇其他的後輩。”
洞穴裏。
它們獨有的語言系統,那些噼裏啪啦的火花聲,都顯的不再火熱:
“讓它就這麼活着吧……就這樣。”
炭小侍崩潰了。
時至今日,它也無法理解父親的話。
更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連一次嘗試的機會都不給它。
第二天,父親宣佈了它的決定。
炭小侍沒有出現,而是前往了前線。
它陪同戰鬥,抵禦那些知道炭族傳統,趁機嘗試攻擊的外族羣。
又過了一陣。
它以智慧成爲了族羣中唯一用炭小侍的身份,進入到主洞裏以“參謀”之職議事之寶可夢。
這職位有用嗎?
其實沒用。
但父親還是立了,它也來了。
那時候,很多族羣的前輩都在看它,而它只是微笑,一點端倪都看不到。
就如同它現在的訓練家一般。
再之後,村裏外來了一羣兩腳獸。
炭小侍什麼都沒有準備,趁着夜黑,義無反顧的跟隨在他們身後。
看着他們用特殊的手段,消失在主通道里。
然後。
又看到驟然間再次出現,就在旁邊不遠處隨機誕生的不穩定通道。
它認爲,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當然。
無論是不是,都不重要。
因爲不獨立,毋寧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