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家天下之死 作者:未知 妘載的態度強硬,要逼迫東夷首領們加入聯盟,告訴他們,這塊大地不能再如此遊蕩在外了,新的時代到來了,給予你們自由奔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文命沒有辦法勸解,東夷諸多首領,已經有許多人畏懼妘載的神力,開始嚴重動搖,防風氏就是其中之一,本來是他是堅定的東夷派.... 但現在,他是堅定的中原派了! 不知爲何,有一種如果反對,就會被幹掉立威的感覺! “很好,看來大家對我的提議,都很動心!” 妘載適時的開口,不少人都沉默下來,而依舊在進行反對的那部分人,則是害怕妘載奪去他們的權利,畢竟,東夷如果真的加入到中原聯盟當中,這個新的聯盟,權利架構不論是什麼樣子的,也一定都沒有他們這些老派掌權者的位置了。 因爲中原新頒佈的考覈制度,他們也有所耳聞,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服!” 有人振臂,說出自己的訴求!是東夷九部中的東屠氏。 自塗山離開東夷,鳧更被重華抓去中原喫牢飯,有窮被大羿打的集體自閉,作爲東夷地區,最強大的“九部”,現在還能動彈的只剩下六個大部落了。 東屠的實力,和鳳鴻氏相差不大,這兩個大部落的首領,現在就是東夷地區的話事人。 “敢問百揆,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東屠氏大首領卯足了勁頭,結果阿載一聽這話,接口道:“不知道該不該講就別講了。” “我....” “我一定要講!” 東屠氏大首領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給阿載噎死,他臉漲的通紅,鬍子猛抖,連帶着身上的毛皮也在亂晃:“東夷若是併入中原,我等還能保持現在的地位嗎?” 妘載:“當然不能,無能者下,有能者上。” 東屠氏大首領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部落,我們自己不能治理,還需要你的同意,而且我們是否當首領,不由得我們自己選擇,而是由你們來判斷嗎!” “那這種樣子,和吞併了我們,將我們變成奴隸,又有什麼區別!” 妘載一笑,搖頭道:“把你們變成奴隸?你想的太好了。” “一切都需要你們自己去種植,開拓,生產!你們生產的東西,依舊是你們自己喫,如果你認爲,這種合併是和奴隸一樣,那麼你就應該把你生產的大半糧食,全部交給中原!” “我從沒聽過,奴隸還能喫飽飯的!” 妘載的質問,讓東屠氏大首領無言以對,他握緊拳頭,依舊是叫囂不已! “各位首領!中原這是在欺辱我們!我們是蒼天的孩子,沐浴着東方第一束陽光,湯谷在東,圓月在西,我們的箭矢向東海射去,能夠上擊天空,打落飛鳥!” “我們不能就這樣,被中原所控制!我們要反擊!你可以滅亡我們,殺死我們,但絕對別想吞併我們!” 東屠氏大首領振臂高呼,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過去的回憶與自豪,這種情緒感染了不少人,令一開始有些動搖的首領們,又開始向着他了。 “東屠說得對....” “或許是這樣,蒼天的孩子不能向大河的孩子低頭....” 這些首領意志搖擺,而妘載依舊搖了搖頭,問這些首領: “你們受災之前,部落出產的食物,一個耕作的人,所產出的糧食,能供養幾個人?” 諸多東夷首領沒有回答,而文命對這些較爲了解,他經常聽那些老首領說這些事情,此時連忙道: “一個人,哪怕日日耕耘,一年也只夠三人喫食。圖騰戰士要負責打獵,訓練弓箭,不能每時每刻都在耕作土地,好在後來有了犁具,一個人家中若是有牛,可以供十餘人,沒有牛,也就供六七人而已。” “糧食不夠喫,也是常有的事情,畢竟不是每年都是豐收年,不過從十年前開始,降水增多,稻穀長得還算可以,只是這兩年,鬧這洪災,糧食又緊缺了。” “新的糧食,是首領們喫,壞掉的糧食,是......民衆們喫。” 周圍的東夷首領們,聽到這個評價,也都是面有愧色,他們確實是難以對付水患,東夷之地,大部分都是一馬平川,只有泰山附近纔有大山存在,這就是平原的好處,也是平原的壞處。 平原能出產豐盛的糧食物資,這也是東夷能夠和中原進行多年拉鋸戰的重要原因,但是平原也容易受到水患衝擊,一旦洪水蔓延,就幾乎難以阻擋。 而也有人不服,嘀咕道:“首領要帶領部族活下去,當然要喫好糧,沒有好糧,首領都死了,部族還有什麼未來!” “民衆能喫飽,挺過去就行了!” 不少首領似乎認爲,這個說法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毛病。 妘載道:“那你們知道,今年,陶唐的糧食收成是怎麼樣的呢?” “我告訴你們,糧食已經多到放不下,連畜牧廠的豬,都能喫上人喫的糧食了,長得是又肥又大,又黑又膘!” “望洛水平原,麥田千里;見渭河兩側,水稻連天!” “中原的糧倉,建設的比東夷的石城還要大!每年都在戰爭,但是糧食每年也都在增加!” 妘載的話,讓東夷首領之中產生了一部分的騷動,很多人質疑妘載,所說的不真實。 難道中原就沒有遭受水患嗎? 下游都淹成什麼樣子了,哪一次大水患開始,不是從渭水、洛水、風陵渡開始的? 中原的好地方,就在那片土地上,正好是大河的拐彎口,河水暴漲最是猛烈。 東夷首領大部分認爲妘載說的是假的。 妘載對此,只是一笑置之! “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們自己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正是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別人說的再漂亮,你們也只當是吹噓,等到這次水患平定,你們去商丘,去洛水,去汾河,去風陵,去華山.....自己去看一看吧!” “也不要說,我不給你們考慮的時間,話已經放下了,從現在起,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東夷這塊土地,已經是中原聯盟的一份子了,治水結束之後,我希望你們把新君的名字,送到中原,我們給你們答覆之後,大家從此成爲兄弟之邦,爲一家之人。” 妘載說完,強硬的進行了單方面的宣稱,東夷的首領們畏懼的看着妘載的背影,一羣人聚集在一起,自己神色複雜的開始討論東夷的未來命運。 “這片土地,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蒼天在上!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我們祭祀蒼天了啊!” ...... 至於文命,妘載告訴他,現在你如果想要回去,自己就帶你回去。 文命則是猶豫了一會,忽然問了個問題。 這個問題,讓妘載盯着文命看了好一會,看得他直是發毛。 文命問道:“我覺得不對,自己費力,甚至花費了數代人的努力,才成爲了部族的領袖,如果做不好的話,難道他們的後代,也要成爲普通的民衆嗎?” “那前人所做的事情,不是都白做了嗎?” 妘載記得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在神話中,原本的回答者,是伯成子高。 那是大禹得到天下,伯成子高隱居之後的事情!雙方交談不歡而散,而大禹在最後不甘心的說了這個問題: 【我是天下的共主,憑什麼我的兒子不能繼承我的位置,而要成爲庶人呢!】 伯成子高因這個問題,而輕視大禹,認爲他不配與舜相提並論。 舜的兒子是商均,因爲能力不足,照樣被舜踢出了中樞領導的圈子,給他丟到河南虞城,當了個村長。 妘載知道,文命的這個心結,必須在此時給他解開。 不然他還是會做出一些小動作,更不要說此時,他已經有了兒子。 妘載的目光,看向遠處的幾個人,直接與啓的眼神對上了。 在女嬌懷裏的啓,與妘載對視,這一瞬間,那如火焰如太陽一樣的眸光,將啓嚇得哭喪起臉來。 “哭什麼?男娃娃,哭喪着臉,怎麼能算是勇士?” 妘載昂了昂下巴,雖然聲音並不大,但是卻順着風聲,傳入了啓的耳中。 小小的啓,哭喪着臉,但又不敢哭出來,被妘載的這句話嚇到了,這種陰影印在精神與靈魂的最深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鼻子抽動,就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來! 連女嬌都驚訝了。 她的兒子絕不是什麼天生的神聖,此時也沒有什麼破石而生的附會故事,所以啓和正常的孩子一樣,也會哭鬧,也會嬉笑,更不用說啓如今已經兩歲多了。 然而,被人嚇的不敢大聲哭泣,這還是第一次。 文命也詫異的回過頭去,看到自己的兒子努力的不哭出來,覺得這個情況,真的是奇怪非常了。 妘載指着啓,對身邊的文命道:“文命,你看你的兒子。” “他是石頭裏生出來的嗎?” “不是。” “那他生下來有三頭六臂嗎?” “這,沒有啊。” “那麼,他是生來通神,掌握五雷,還是能呼風喚雨,遨遊滄海?” “啊?!” 文命都懵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這麼小的孩子,哪裏有這麼大的法力啊! 但妘載一點也不想笑,只是直直的看向他,又問道: “那你呢,你比其他人多了什麼?是神人的稀薄血脈麼,有崇氏的黃帝血脈如果還算高貴,那麼天下和你相等的血脈,至少也有二十五個。” “這二十五個部落的先祖,我要給你細細說清楚嗎?少昊死在東夷,治理天下,風光無限,乃是先古聖帝!但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弟弟昌意,娶蜀山的貧女,死在治理蜀地洪水的路上?” “黃帝有多少子嗣?蒼林、夷鼓、清、休、揮........你知道他們的後人,現在都在哪裏,是大部落嗎?又誕生了多少個氏族?” 文命不知道妘載問這些問題是做什麼,當然回答不出來,支支吾吾,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明白。 妘載道:“黃帝的血脈,是高貴的嗎?那炎帝的血脈呢?那帝夋的血脈?亦或是其他古老帝王的血脈呢!” “誰的血脈上溯到三皇時代,不是來自居方氏的九個部落呢!” “你的功績是治理了東夷的水患,但你治水的知識,難道是天上的先祖給你的嗎!” 文命就像是被訓斥的孩子,此時低着頭,不說話,只是覺得妘載的語氣,是不是太嚴厲了? 可妘載又怎麼能不嚴厲! 舜爲商均做了表率,商均不敢窺視平天觀!而大禹爲啓也做了另外一種表率,說了那種話之後,導致啓殺伯益,開啓家天下,擴大奴隸制! 以現在山海各個城邦的生產力,早就不需要奴隸了! 如果再開啓了家天下,只會拖延人口的增長,也會拖延天下合併的時間! “告訴我,你的性命來自於誰?” “我是父母所生,阿父是崇伯鯀,阿母是脩己。” “告訴我,你的知識來源於誰?” “我的知識,都是在洪州所學習到的,是載哥你教我的。” 妘載嚴厲的告誡文命: “所以,你難道是天生的聖人嗎!你的兒子,難道不是天生的凡人嗎!” 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讓文命一根根的汗毛直豎了起來! 文命不敢說話,妘載嘆口氣,從嚴厲的語氣切換到語重心長: “人都是想要爲子孫後代留下點什麼,你看這些東夷的部族首領,他們的想法,和你是一樣的!自己費盡心思,得到了權利和首領的位置,如果併入中原,他們只是因爲一點點做不好的事情,就可能被剝奪首領的位置,那這樣,他們的後代,還怎麼能享福呢?” “這是沒有錯的,人都是這樣想的,就連我也會這樣想,當我離開這個世間,亦或是長生離去之後,我的血脈依舊在世間活着,那我又爲他們留下了什麼?” “僅僅是一個傳說麼?後人纔不會管你的傳說呢!你是偉大也好,落魄也罷,只要你能爲他們留下財貨或者權利地位,那你就是好的先祖,如果沒有,那你再偉大和他們也沒有半點關係。” “我想告訴你!你的偉大,來自於天下人!天下的人稱呼你爲聖人,你纔是聖人!而不是你自己認爲自己偉大,就能自稱聖人!” “而你的部族,你的兒子,如果想要繼續偉大,就不要把你所得到的偉大,加在他的頭上!因爲天下人所敬奉和喜愛的,是你,不是你的兒子!” “對於你的兒子,人們只是‘愛屋及烏’而已!” 文命渾身顫抖,明白了大量的道理,但是他依舊有疑問:“我...大概懂了!但是,載哥,愛屋及烏....是?” 妘載告誡:“人們喜愛一個人,連同停留在他屋檐下的烏鴉也喜愛!同樣,如果厭惡一個人,就連他家的牆壁、籬笆也厭惡!” “借來的偉大,不足以被天下稱頌!” 妘載走向啓,小小的啓嚇得直向母親的懷裏鑽,女嬌是不敢離開的,她恭敬的行禮,而妘載來到啓的面前,俯下身子: 白色的麻衣,給啓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妘載的手,摸了摸啓的頭,停留了一下,笑了兩聲: “啓!你會成爲一個正直的,且真正偉大的人,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