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_52

作者:葉惜語
我們逃跑吧。

  薛煦含笑,對夏菱伸出了手。

  夏菱眨眨眼,以爲他是要帶她出去玩,高興的握住了他的手,喜笑顏開,無條件的信任。

  薛煦牽着她的手走出病房,禮貌的對值班醫護道:“劉姐,今天美食節,附近有一條小喫街很熱鬧,我能不能帶夏菱去逛一逛?”

  有兩個醫護值班,都是女的,一個年紀較大,是這裏的老護士,也是薛煦口中的劉姐,另一個比較年輕,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剛來不久,她看着薛煦近乎完美的容顏,臉頰紅撲撲的,心跳很快。

  丁青萍注意薛煦好久了,醫院來來往往那麼多人,他總是最矚目的那個,不僅是因爲他長得帥,還因爲他每天都會來看望夏菱,雷打不動。

  有時候她超級想問他和夏菱的關係,但由於害羞不敢搭話,其實不用問也知道,除了女朋友,誰會對一個弱智女這麼好。

  丁青萍心裏泛酸,瞧不起夏菱,智商和三歲的小孩無異,怎麼配得上這麼優秀的男生?

  她不自覺的盯着薛煦看了好久,覺察到自己這樣不禮貌,心慌意亂的移開視線,可沒過多久,視線又忍不住偷偷飄了過去。

  劉姐聽了薛煦的話,眉頭皺起,“如果是普通的病人沒問題,可夏菱她……”

  不普通啊。

  身上還揹着命案呢。

  “這我當然知道。”薛煦語氣誠懇,“可她最近的狀態您不是沒看到,一點精神都沒有,所以我纔想帶她去喫點好喫的,說不定對她的精神治療也會有好處。”

  劉姐見夏菱的表情興奮期待,難得這麼高興,一時有些猶豫。

  “要不然這樣吧,如果您實在不放心,可以讓一個人跟着我們。”薛煦提議道。

  丁青萍眼睛亮了亮。

  跟着他們?意思是可以和他一起去玩嗎?

  “好吧。”劉姐重重嘆了一口氣,妥協了,站起來,“我親自和你們去……”

  她沒說完就被丁青萍急急打斷:“您腰腿不好,不宜過多操勞,還是我去吧!”

  劉姐看丁青萍那副春心蕩漾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對薛煦動了心思,忍俊不禁,又坐了回去。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你們早去早回。”

  “嗯!”丁青萍點頭。

  薛煦低聲對她道謝:“丁護士,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丁青萍笑容羞澀。

  薛煦牽着夏菱的手,帶丁青萍一起去了那條小喫街。

  真的很熱鬧。

  燈火通明,炊煙裊裊,每個攤位前都擠滿了人,吵吵嚷嚷,有許多大人帶着自家小孩來湊熱鬧,空氣中充滿着歡聲笑語。

  有好多好喫的,牛肉串棉花糖冰糖葫蘆什麼都有。

  薛煦事先打聽過這裏今天會有活動,才特意選在今天。

  丁青萍聞着空氣中飄散的香味,就算不怎麼餓也不禁有點流口水。

  薛煦一直留心關注她,見狀,淡笑,“丁小姐,想喫什麼不用客氣,我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丁青萍連忙擺手,臉上一陣燥熱。

  話雖如此,只要夏菱想喫什麼,薛煦在給她買的同時,也會多買一份給丁青萍。

  丁青萍不好意思拒絕,便紅着臉接受了,暗歎自己不爭氣,竟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屁孩撩得臉紅心跳的。

  薛煦只給她們買,自己則兩手空空,夏菱發現了,停住喫東西的動作,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麼了?”他偏頭看她。

  夏菱眨巴着大眼睛,笑着把手裏的肉串遞到他嘴邊。

  還有兩顆肉丸。

  薛煦微愣,隨即笑了,略一低頭,咬走了其中一顆,邊嚼邊說:“算你有良心。”

  夏菱的手還舉在空中,看着他,咿呀咿呀的叫,似乎想讓他把最後一個也吃了。

  “不用了,你喫吧。”薛煦親暱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看着他們親密的舉動,丁青萍再三猶豫,還是忍不住問薛煦:“我一直就想問了,你和她是什麼關係啊?感情真好。”

  她一臉羨慕。

  薛煦看她一眼,剛要回答。

  夏菱卻忽然跑開了。

  她看到一個賣羊肉串的攤位裏有一個大大的鐵架,上面掛着一頭死羊,鮮血灑了滿地,兩個新疆大叔在一旁邊切邊烤。

  正宗的羊肉串。

  香味四溢。

  旁邊有許多人圍觀和排隊。

  這一切對夏菱是新奇的,她興奮的跑過去看熱鬧。

  “小花!”

  薛煦連話都顧不得說,急忙追了上去。

  丁青萍一見,自然也跟了過去。

  但這裏的人實在太多,總是被絆住腳步。

  薛煦找到夏菱時,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大叔剁羊腦袋,場面血腥,她卻看得津津有味,薛煦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回頭看了看,丁青萍沒跟上來,這正好是個機會。

  時間也差不多了。

  “小花,我們走吧。”薛煦拉着戀戀不捨的夏菱,在人羣的掩護下,直直朝着一個方向走去。越往前走人越少。

  薛煦在一家關了門的店鋪旁邊停下腳步。

  前方,街道邊停了許多輛車,他掃了一圈,徑直打開了一輛黑色轎車的門。

  司機赫然是陳管家。

  “沒被發現吧?”

  薛煦先讓夏菱坐了進去,然後自己坐在她旁邊,關上車門問道。

  “放心,我確認過了,這地方很偏,附近沒有攝像頭。”

  見他們坐好了,陳管家緩緩發動車子。

  現在的夏菱是第一次坐車,好奇的東張西望,她沒有驚慌,似乎只要有薛煦在旁邊,去哪裏都無所謂。

  薛煦點頭,拿起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羽絨服給自己和夏菱換上,都是比較暗,不顯眼的顏色。

  “到清南區要多久?”

  “最快的話,要兩個多小時。”

  那應該沒問題。

  薛煦沉吟。

  S市很大,有14個行政區,其中清南區最大,遷徙人口又多又雜,管理比較亂。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逃出市外,不確定因素太多,所以選擇留在市內,清南區是最好的選擇。

  他帶夏菱逃跑的事肯定很快就會被發現,問題就是醫院會什麼時候報警,他們報警越晚,他爭取到的時間就越多。

  “對了,之前要你去取的火車票你取了沒?”薛煦問陳管家。

  他故意在網上買了兩張去新疆的火車票,應該可以混過警察一下。

  “取了,放在揹包裏,和行李箱一起在後備箱裏放着。”陳管家表情有些沉重,“少爺,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嗯。”薛煦垂眼,拿紙巾認真的擦去夏菱嘴角的油漬,輕輕應了一聲。

  小姑娘像是玩累了,秀美的眉眼有幾分疲憊,哈欠連連,歪了身子,靠在薛煦的肩膀上睡着了,面容天真無邪。

  陳管家在後視鏡看到這一幕,心情複雜,“雖然現在說這個有點不合適,但是少爺,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有心理準備。”

  “你從小到大都沒喫過什麼苦,受不住的。”

  “沒喫過不代表不能喫。”

  “那你不打算回來了嗎?”

  “怎麼會?”薛煦搖頭,溫柔的將夏菱側臉上的髮絲攏到她耳後,淺笑,“她的病好了我再回來。”

  他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唐雁梅那邊記得幫我盯緊點,她很有可能纔是殺害姚雁的真兇。”

  陳管家知道勸不動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安心照顧夏小姐吧,如果經濟上遇到了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囉嗦。”薛煦眸色溫暖,看着他,嘆惋道:“老陳,你說我爲什麼就不是你親生的呢,如果是的話,我就不用跑了。”

  陳管家笑,滄桑的眼中隱現淚光,聲音有些酸澀,“少爺說笑了,我可沒那個福氣。”

  薛煦不作辯解,誰真心對他好,他一清二楚,老陳在他心中,早已是父親般的存在,甚至遠超了親生父親的份量。

  “你就等着吧。”他極爲認真道:“等我回來給你養老。”

  陳管家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老淚縱橫。

  睡着的夏菱不知何時從薛煦的肩膀滑落到了他的腿上,天使般的睡顏,嘴巴微張,恬靜安然,小手還緊緊拽着他的衣服。

  跟孩子似的。

  薛煦的掌心輕輕穿過她的發,目光溫柔專注。

  睡吧,天亮以後,我們都將重獲自由。

  小喫街的人有太多太多,丁青萍以爲只是和薛煦他們單純的走散了,在街上找了好久,急得都快哭了,抱着僥倖心理,想着他們是不是先回醫院了,便又趕緊回去,可依舊沒找到人。

  劉姐見她一個人回來,聽她語無倫次的解釋,一下就猜到了薛煦可能帶着夏菱逃跑了,大驚失色,立刻打110報警,警察很快出動追捕。

  薛父和薛母第一時間接到警察電話,知道了事情原委後,薛父大怒,痛罵薛煦不孝,而薛母終於卸下了女強人的面具,泣不成聲,她知道是他們的一意孤行,終於逼走了這個孩子。

  原以爲薛煦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毛頭小子,帶着夏菱這個精神有問題的少女一定跑不遠。

  誰知道一天,兩天,直到一個禮拜過去了,警察都沒找着人。

  警察查到了薛煦購買了火車票,雖然火車站沒有薛煦的進站記錄,但他們還是重點查了一下那趟火車上是否有可疑人物,雖然目的地是新疆,不排除有中途下站的可能。

  通過調查薛煦身邊的人,陳管家被查到了薛煦失蹤那晚,他開車去了一趟清南區,雖然陳管家堅持說是去見那裏的一個老朋友,而且也確實有住在清南區的老朋友幫他作證。

  但他去的那晚正好是薛煦消失的那晚,未免太過可疑。

  警察聯繫清遠區的公安部門搜尋了許久,可依舊無果。

  薛煦和夏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信。

  唐雁梅得知薛煦帶着夏菱出逃,先是意外,後是喜出望外,這不正意味着夏菱坐實了殺人犯的罪名嗎?

  她也偷偷派人下去尋找他們的蹤跡,同樣一無所獲-->>。

  隨着時間的流逝,唐雁梅終於放下了這個心頭大患,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就算沒抓到人,料他們也不敢回來。

  薛煦和夏菱走後,夏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夏卓羣在董事會上被革除了總經理職務,由唐雁梅接任他。

  自從夏卓羣和唐雁梅聊過後,知道她從未放下過去,心中有愧,便把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轉讓給她。

  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賠罪的誠意。

  唐雁梅當時很高興,她本身就持有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這下子一躍成爲了公司第二大股東。

  而這就是禍端的開始,在夏卓羣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唐雁梅聯合董事會的那些老狐狸,一點一滴的架空夏卓羣的權力。

  等夏卓羣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莫名其妙的背了數千萬債務,被從總經理的位置上攆了下來。

  他氣昏了頭,怒不可遏的去唐雁梅的辦公室找她說理。

  唐雁梅的助理在門口攔住他:“抱歉,總經理吩咐了,現在誰都不能進去。”

  “滾開!”夏卓羣一把推開她,踢開了辦公室的門。

  看清裏面的畫面,他腦袋翁地一聲,一片空白。

  唐雁梅,他的妻子正被一個高大的男人壓在辦公桌上,衣衫半褪,柔媚呻.吟,他們最私密的地方緊緊連在一起。

  唐雁梅看到了他,脣角勾起譏笑,叫得更大聲了,好像故意讓他聽到一般。

  夏卓羣睚眥迸裂,受到巨大的刺激,身形晃了晃,差點沒站穩,他一眼認出了那個男人,於河朗,是公司裏持有股份最多的外姓人,也是他一直忌諱着,想找機會把他剷除的威脅。

  如今,唐雁梅卻和他糾纏在一起對付自己。

  “爲什麼?”

  夏卓羣氣紅了眼,衝過去狠狠給了於河朗一拳,然後去掐唐雁梅的脖子:“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全心全意信任你,股份給你,錢給你保管,家中大小事全都聽你的,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唐雁梅,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真是瞎了眼纔會看上你這種噁心的女人!”

  像是早有準備般,唐雁梅被他掐住的一瞬,四個保安立刻闖了進來,飛快將夏卓羣制服在地。

  “呵。”

  唐雁梅俯視他,摸着脖子冷冷一笑,終於露出了真面目,“論噁心我可比不過你,當初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個後果,怎麼樣,被人揹叛的滋味是不是很好?別以爲你有多了不起,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要不是爲了公司,爲了冉冉,我怎麼可能回來陪你演夫妻情深的戲碼?”

  唐雁梅冷漠的說完,對保安招手:“把他趕出公司,記住這張臉,從此以後,不準放他進來。”

  “是!”

  “唐雁梅你這個賤女人,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夏卓羣破口大罵。

  然而更慘的還在後面。

  因爲莫名其妙的債務,夏卓羣名下的不動產全部被凍結,連夏家別墅都被拿去作抵押,夏卓羣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變得無家可歸。

  唐雁梅趁機起訴離婚,拿婚內出軌的罪名將夏卓羣告上法庭,並羅列了多條證據,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夏卓羣據理力爭,也控告她出軌,甚至在公司賬目上做手腳,他是被冤枉的,但可惜沒證據。

  法庭上鬧得不可開交。

  夏卓羣最後敗訴。

  唐雁梅帶着夏冉冉,搬去了更大的別墅,與他一刀兩斷。

  夏卓羣承受不住打擊,整個人變得消沉頹靡,借住在朋友家裏借酒消愁,落魄到極點,暗無天日的過了幾天後,他決心重新振作,誓要找唐雁梅報仇。

  他找了份推銷工作,從底層做起,

  一天,因爲太過想念女兒,下班後,他去了一趟明德,想看看冉冉過得怎麼樣,順便打探下唐雁梅的消息。

  他們鬧離婚時,冉冉哭得非常傷心,難過的問他們爲什麼,夏卓羣當然氣憤的把實情全部告訴了她,可後來也不知道唐雁梅給她灌輸了什麼,她最後慢慢接受了,不吵也不鬧,就是人變得非常憔悴。

  夏卓羣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唐雁梅不准他和女兒有來往,他怎能如她所願,打定主意今天非得見到女兒不可。

  路過公告欄時,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照片,澄靜的眉眼,溫恬的微笑。

  下面寫着——

  進步之星:夏菱

  夏卓羣微怔,停住了腳步。

  照片落了灰塵,清麗的女孩笑得快樂自足。

  彷彿是上輩子的事。

  公告欄中貼了很多學生的照片,都是學習好的學生,他還看到了徐寒,薛煦……

  全校前十的榮耀。

  夏菱沒進過前十,可她的照片也在,進步之星……那進步得是有多大?

  “你認識夏菱嗎?”

  身後有人問道。

  夏卓羣回頭,看到一個鼻樑高挺的年輕人走了過來,穿着黑色正裝,看打扮應該是學校老師。

  “你是?”

  “我姓崔,是夏菱以前的班主任。”崔杜晨笑道。

  他也望向了照片,表情露出幾分懷念,“夏菱這孩子-->>,真是可惜了。”

  夏卓羣心中一動,張了張嘴,“她……成績進步得很快嗎?”

  “那可不?”崔杜晨感嘆道:“曾經,她在短短兩個月內,從全校四百名開外,考到了第四十多名,進步了整整一百倍啊,真是一個奇蹟。”

  夏卓羣發怔了許久,才澀澀道:“真厲害。”

  “是吧?”崔杜晨笑了,自豪中透着心酸,“她是我見過的最刻苦的孩子,我每次一見到她,別人都在玩,就她在那兒看書,我找她談過心,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夢想,你猜她說什麼?”

  “……什麼?”

  “她說她想讓她的爸爸高興。”崔杜晨現在都能想起女孩眼睛發着光的樣子。

  “因爲這個,雖然後來她被爆出了弒母的傳聞,但我一直都堅信她是一個好孩子,不可能會做這種事。”

  可能是因爲太少人和他聊夏菱,崔杜晨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他說:“可後來,當她考了那麼好的成績後,她突然要退學,好像還是她爸逼的,唉,我真搞不懂她爸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女兒……”

  他有些意難平,忽然發現旁邊鬍子拉碴的男人淚流滿面。

  “你怎麼了?”崔杜晨嚇了一跳。

  夏卓羣緩緩搖頭,什麼都沒說,定定看着夏菱的照片,眼睛很紅,淚水不停的流。

  “那個,請問你和夏菱的關係是?”崔杜晨小心翼翼問道。

  夏卓羣沉默了很久,久到崔杜晨以爲他不會回答時,他終於緩緩開口,聲音蒼老而沙啞。

  “我是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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