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海島戀愛日常 第67節

作者:未知
剛纔還背身要跑的人,急匆匆地折返回來。 舒安盯着那雙熟悉的大頭皮鞋,急切地朝她而來,鞋尖在她面前停下。 她循着他伸過來的手,擡頭瞧他,因爲俯下身子,劉海撇開一些,她對上那雙日思夜想的眼睛,心像被人狠狠揉捏過,疼作一團。 陳竹青比舒安還潔癖,現在卻變成這副模樣。 島上什麼都缺,工程又緊。陳竹青來的這兩個多月,天天泡在工地,根本騰不出時間來打理自己。這裏沒有拉電纜,天黑了,外頭的工作沒法繼續,他就回到宿舍點着煤油燈畫圖紙。熬夜多日,他的眼睛全是紅血絲,眼袋的烏青像劣質眼線散開般明顯。 舒安沒拉他,自己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的塵土。 許久未見,她不像把場面弄得像苦情劇似的,深吸幾口氣,忍住眼淚,轉而嘴角一撇,嗔道:“怎麼不跑了?我以爲你不打算理我了呢!” 陳竹青見她沒事,緊繃的弦鬆開,嘴角勾起,“誆我?” 舒安揚起臉,“不這樣。我哪追得上你。” 她往前兩步,想去牽他,卻被他後退半步躲開。 緊接着,陳竹青長臂一伸,擋在她面前,“別、別過來。” 他支支吾吾的,表情驚慌又尷尬。 舒安伸着手,又往前跟了一步,“我不會嫌棄你的。” 陳竹青放下擋在她面前的手,猶豫片刻後,他往後又退了一步。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錯開,頭微低,盯着腳尖,小聲說:“我知道。但我不想你看見我這副模樣。現在這樣,連我自己都嫌棄自己。我……”陳竹青頓住,他的臉微微漲紅,嘴脣咬緊,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過了好一會,他嘆了一口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繼續說,“我好幾天沒洗澡了。” 舒安又仔細看了看他。 陳竹青看起來很頹廢,但還沒到邋遢、髒的程度。衣領那有點微微泛黃,看上去像汗漬,而不是因爲很久沒洗。褲管上還沾着白花花的鹽粒,一看就是用不是純淡水的井水洗過,曬乾後纔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他的工作那麼忙,這裏的條件又差,能保持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剛纔體檢時,她們原本是關着門的,後來因爲人多,屋子裏有味,不得已把門、窗都開了。 舒安快走兩步,沒猶豫地拉住他的手,“陪我去海邊走走,好嗎?好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呀。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陳竹青‘嗯’了聲,牽着她往那走。 他的手從始至終都挺得直直的,任由她牽着,但並不主動去迴應她。 他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 在去的路上,他邊和她說這邊的工程進展,邊低頭嗅嗅衣領。 舒安捏着他的手,感覺到那一片溼滑。 他真的很緊張,又很害怕。 舒安不想讓他不開心,鬆了手,兩手背到身後,跟他肩並肩地往前,“你不喜歡,我就不牽着你了。對了。那個井水那麼鹹,用它洗澡是不是好粘。我看你的手受傷了,千萬別碰水,尤其這種帶鹽的,傷口會感染的。” 陳竹青點頭,“沒辦法洗。只是打水擦一擦。在這洗澡全靠天雨。”他伸手指了指頭頂,“前幾天下雨,我們全都拿着香皂往院子裏跑。大家把衣服全脫了,就站在那洗。” 時隔幾日,陳竹青想起這段記憶,仍是一臉的痛苦,“天吶……就、那樣當着所有人的面全脫了……” 陳竹青在搬到省城之前,洗澡是在家裏拉個簾子,用大盆洗,年紀再大一些,盆坐不下了就跟着陳順去附近的澡堂。他家附近有兩個澡堂,一個是有獨立隔間的澡堂,一個是那種只分了男女,幾個大池子的大澡堂。前者比後者貴一些,陳順帶他們去的是便宜的那個。 大澡堂裏,水汽蒸騰,全部人都赤誠相見的。 霧濛濛,白花花,看得人眼暈。 陳竹青第一次去就沒敢進,心裏建設半天,還是捧着小盆退出來了。 陳媽媽覺得兒子不喜歡,就提出拿錢讓他去好一點單間澡堂。 但陳順卻覺得男孩子如此嬌氣要不得,跟她吵了起來。 而後,陳竹青寧可在家沖涼水都不去大澡堂。 這樣擰了半年,他從隔壁嬸子那學了繡花,通過幫鞋店繡鞋面,掙了一點錢,這樣就可以去單間澡堂,又不會被陳順責罵。 只是男生做這些繡活,難免被鄰居嘲笑。 陳竹青卻一點不在意,哪怕是現在和舒安提起這事,他也覺得沒什麼,“那時候我繡一個鞋面要兩天,可以賺一毛錢,剛好就夠兩天去單間澡堂的錢。” 舒安聽他說這些,嘴巴張大,驚訝地‘哇’了一聲,音調隨之提高,“你還會繡花?” 陳竹青撇嘴,“學繡花總比去大澡堂脫光了要簡單些。” 他仰頭,長嘆一聲,“誰能想到還是逃不過這一脫……” 那麼困難的時候,他都挺住了。 寧可活得像個異類,都不願意去大澡堂洗澡。 但到了華光島,能有的選擇更少,不能洗澡比赤誠相見還難受。陳竹青站在雨裏時,顧不得什麼形象、尊嚴、原則,有的只是好不容易等到一場雨的欣喜。 欣喜勁一過,這段回憶對他來說又羞又臊。 他不想說得太詳細,匆匆轉了話題。 兩人在海邊走了一會,折返回宿舍。 舒安看陳竹青的手有受傷,那個繃帶不知道誰給纏的,裹得亂七八糟的,表面沾了灰塵,打着卷又髒兮兮的。 陳竹青的手有一層薄繭,原本就比普通人的耐磨一些。 舒安拿出小剪刀剪開紗布的一刻愣住了,她以爲陳竹青是被什麼東西劃傷纏的繃帶,沒想到是因爲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磨破,才纏的繃帶。 陳竹青怕她擔心,方纔帶她去的那個工地已經修復好了。 舒安抿着的脣微抖,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陳竹青拍拍她的肩膀,“不疼的。你快點幫我上藥。一會送你們回去的船要開了。” “嗯……”舒安重重地點頭,迅速平復好心情,集中注意力地幫他處理傷口。 她先是用棉籤蘸取一些酒精清理創口,又換了新棉籤蘸取放水的油性藥膏擦在傷口,最後再拿出繃帶在他手掌那纏繞兩圈紮緊。 舒安拉緊繃帶時,小心地問:“這樣會太緊嗎?” 陳竹青的手捏緊鬆開,鬆開又捏緊,如此反覆幾次,“不會。你包的真好。” 舒安笑笑,“因爲我是專業的啊。” 她收拾醫療箱的時候,將那罐藥膏和棉籤、繃帶留給他,“你最好一天換一次藥。我知道你忙,那就兩天換一次也行。別老這樣悶着,對傷口不好。” 旁邊的士兵插進一句,“舒醫生,你放心,我幫你盯着他!” 舒安從醫療箱裏留下幾瓶維生素c給他們,這裏蔬菜稀缺,士兵們的維生素攝取不夠,只能通過藥物補充。來的時候,她特意帶了幾瓶小孩喫的果味維生素c,這種維生素c味道好,造型還好看,做得像糖果似的。 想着這樣能抵消些吃藥的痛苦。 那個年紀最小的士兵剛接過,就擰開一瓶,掏出一顆丟到嘴裏,“酸甜酸甜的,好像水果糖。” 舒安點頭,“那就當水果糖喫吧。一天三到五顆,也不能多喫的。” 小士兵一聽能喫五顆,又倒出四顆,“嗯。我記住了。” 體檢結束。 士兵們送醫生去坐船。 舒安和陳竹青走在隊伍最末。 他原本想着體檢看一眼就走吧,沒想到她不僅認出了他,還硬是追出來找他。 不看還好,思念多日的人此刻就站在身邊,仰着頭,笑眯眯地和他說話,他心裏更難受了。 真的好想回家。 更想抱抱她。 臨登船時,舒安問:“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不知道。”陳竹青的手攥緊衣角,只有這樣才能忍住想抱她的衝動。 她嘴巴微張,還想說什麼,先一步登船的白薇已經在喊她了,“舒安!你快點過來啊!” 舒安往周圍看了一眼,士兵們全滿臉堆笑地看他們倆。 可此刻,她顧不上那麼多,心裏怎麼想的,身體就怎麼做。 她踮腳,在陳竹青側臉親了一下,“我等你回家。” 華光島的生活無聊乏味,忽然看到這麼一幕,所有人都哄開了—— “啊!親了!” “哎喲!陳總工好運氣啊!” “哥,你跟她回去得了,反正這邊工程差不多結束了,剩下的我們來。” “就是。別讓嫂子等急了。” 陳竹青偏頭,眼神凌厲如刀,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們多嘴的舌頭割下。 幾人趕緊低頭閉嘴。 舒安踏上踏板時,他忽然壓低身子,說:“寶貝。我很想你。”那聲音比羽毛更輕,隨着他溫熱的呼吸吹進耳朵,甜到了心裏。 尤其是那個曖昧的‘寶貝’,像是被他含在嘴裏似的,咬字極爲纏綿。 陳竹青兩手搭在她肩上,將她往船上推,“我很快就回去了。等我。” 第45章 .1983我回來了 中秋節的午休時間,白薇提着幾袋月餅走進來,“何主任,這是食堂那邊送來的月餅,說每個醫務人員都有。”她邊說邊拿出一盒拆開,將裏面的月餅分到每個人手上。 月餅盒是炊事班的戰士自己做的,一塊月餅一個盒,正面是簡單的風景畫,還題了一句詩。 舒安拿到的是紅豆餡月餅,上面寫的是——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句詩,不偏不倚,就敲在她心坎上。 幾天前,她去華光島時,聽士兵們說,物資船給他們送了些月餅,他們就等着中秋賞月的時候拆封。 雖然陳竹青不在身邊,但今天兩人能看着同一輪明月喫月餅,也算是一起過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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