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海島戀愛日常 第113節 作者:未知 陳竹青的拇指壓在她的眼角輕揉,“不哭了,好嗎?” 舒安吸氣,鼻翼縮動,“我覺得好像掉進了無底洞,一直在下墜。” 有件事,舒安一直沒跟他說過。 從廣州回來以後,她常做噩夢。 夢見她收到廣州法院的死|刑判決。 這一年,陳竹青的工作太忙,每次她在掙扎呼喊裏醒來,身側都是空的,她蜷縮在牀頭,抱着自己的身子取暖,眼淚無聲落下,順着脖頸淌進衣衫,涼到心裏。 這樣的噩夢持續了很久,只有陳竹青抱着她時,她才能稍稍定神。 舒安在他懷裏仰頭,“這些糟糕的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陳竹青從沒這麼無力過。 他低頭,從她眼裏看見的只有同樣慌亂的自己。 兩人抱在一起,他拍着她的後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會好起來的。不管遇到什麼,我們都一起面對。” — 舒夢欣的大姨這次來,主要就是告訴他們移民新加坡的事。 因爲要出國,廣州那邊還一攤子事等她處理,她在西珊島待了三天,就帶着兒子離開。 舒夢欣到碼頭去送。 她不懂什麼叫出國和移民,只知道大姨他們要去很遠的地方,可能一年、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都不會來看她。 舒夢欣把珍藏的漂亮海螺殼送給表哥,又拿出一張三好生的獎狀送給大姨。 在小朋友眼裏,這兩樣就是她最寶貝的東西。 她扥了下陳竹青的衣袖,“姑丈,你可以抱我起來嗎?” 陳竹青會意地蹲下身子,將舒夢欣高舉過頭頂,讓她坐在自己的肩上。 舒夢欣舉着手,不停朝船走的方向招手。 她邊招手邊喊:“阿哥,大姨,你們在那邊要好好的!” 喊了一遍又一遍,聲音嘶啞仍不放棄。 舒安的手覆在她後背拍拍,“夢欣,乖,別喊了,一會嗓子該啞了。” 舒夢欣哭得很厲害,耳朵自動屏蔽掉周遭的聲音。 叫喊只是發泄悲傷的出口,她才管不了船上的人能不能聽見,越喊越大聲,直到哭暈在陳竹青懷裏。 陳竹青抱着孩子回家,半路上,舒夢欣身子一抽,像是夢到了不好的事,猛地抱住他的脖頸,怯怯地問:“姑丈,你說大姨他們還會回來嗎?” “他們不回來。我就帶你去看她。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 “你是無所不能的工程師。” “嗯。” 陳竹青單手抱着孩子,另一隻手騰出來要和她拉鉤。 舒夢欣卻搖頭,“不拉鉤了。做不到我也不怪你。” ** 衛生所這邊的舊樓改造不需要太多工人,陳竹青將工程隊大部分人都調到羊角島修建新村。 向文傑也到羊角島去幫忙。 他的溝通能力強,陳竹青把最麻煩的和兩個村長對接的事交給他。 向文傑坐在村委會的辦公桌,拄着腦袋看文件,“你倒是會分配,這麼麻煩的活給我?” 陳竹青不爽地拍他一下,“這本來就是你的任務,我纔是那個不明情況接手的倒黴蛋。” 副食品加工廠已於上月驗收,筇洲在第二日就把兩套加工機械運過來。 東、西兩個村村長兒子全去跟着技術工學,一週後,工廠正式投入生產。 陳竹青看過他們加工出來的雜魚罐頭,像模像樣的,味道也不錯。 因爲這樣,村裏人對他們的工程更配合。 向文傑翹着二郎腿,兩手交疊地放在腦後,愜意地說:“按照這個進度,估計明年六月新村改造的一期工程就能驗收。”他抓起桌上的設計圖,指着圖上的一棟棟紅磚房說,“這建好了,跟城裏的小別墅也沒差嘛。哪個天才設計的,真厲害。” 陳竹青睨他一眼,故意不接話,看他要如何繼續。 向文傑一點不尷尬,也不害臊,自顧自地誇:“原來是我這個小天才。哥,從今天開始我決定改名叫向天才了。” 陳竹青捲起桌上的報紙,敲在他頭頂,“叫你向‘天屎’。” “這件事,你還要提多久啊!”向文傑捂着頭,眼裏閃過一絲慍怒。 陳竹青看他是真的火了,語氣立刻軟下來,“不提了。跟你說件事。” 看他一臉神神叨叨,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向文傑瞬間來了興趣,拉着凳子湊過去,“說!” “我昨天聽從西珊島過來的工人說,衛生所那邊的工程進度很慢,樊雲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已經有好幾天沒去工地巡視了。” 羊角島這邊有陳竹青和向文傑,他們回西珊島是輪流回去的,保證至少有一個人留在這。 向文傑上週纔回去過一趟,陳竹青以爲他會知道情況,沒想到他同樣是一臉懵,跟第一次聽說這事一樣。 陳竹青額前出現冷汗三條。 果然是不能對他抱有什麼希望。 他扶額,“你回去那三天都沒去工地看看?” 向文傑聳肩,“沒有。” 陳竹青又問:“那你幹嘛了?” 向文傑理直氣壯地說:“處對象啊。我和飛燕去看電影了。” “你他媽……”能不能上點心。 話沒罵完,向文傑截斷他,問:“那你之前回去去工地了嗎?” “去了啊……”陳竹青只去逛了一圈,覺得沒什麼問題就沒再去了,心有點虛,聲音漸小,“我看樊雲良那時候狀態沒什麼問題阿。” 樊雲良比他們倆晚兩年進工程院。 最初來實習的時候,還是陳竹青帶着他的。 他不是工農兵學員,是七七年高考考進大學的,雖然只有大專學歷,但一點不比他們所謂的本科差。 動-亂時期,沒有高考,大學生都是由單位或者村裏選出來的,文化程度參差不齊。 工程學院因爲有專業要求,送來的學生素質會高一些,但在校期間還要去聽各種講座,寫讀後感、文章,大量擠佔了他們的學習時間。 陳竹青大學第一年的教授還因爲被批□□思想,換了個更年輕,專業更差的老師。 向文傑替樊雲良說話,“他工作一直很認真,沒問題的。你別想那麼多了,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了。” 正是因爲他平時太過認真,出現如此反常的舉止時,陳竹青纔會擔心。 他們的工作需要高度集中,不能有一點差錯。 陳竹青手心攥出一把汗,“希望沒事吧。” ** 從十月開始,樊雲良的妻子頻繁給他寄信。 頻次由原來的一個月一封,增多到一週一封,甚至是兩三天就一封。 西珊島的信件全靠一週一趟的物資船運送。 有時候是兩三封一起送過來的。 這一年,樊雲良家裏出了不少事,兩邊的老人先後病倒,女兒又小。 尤其是暑假,他女兒上的幼兒園沒辦假期託管班,原本是老人幫忙帶着,現在一邊老人住院,一邊老人的身體同樣不太好。他的妻子只能上午帶着孩子去上班,下班又帶着孩子去醫院照顧老人,一直到晚上十點回家了,把孩子哄睡,還得在廚房忙碌,做第二天的病號餐。 如此堅持了一年,她實在受不住了,一封又一封地詢問他還要多久才能回家。 西珊島的建設工程隊,五、六年才輪換一批人。而且調出來容易,再往回調卻難,得看福城那邊缺不缺人,如果不缺可能會歸屬筇洲工程院,或者繼續待在西珊島。 一想到還有三四年,甚至更長時間要熬,樊雲良的妻子幾乎要暈倒。 她本想寫信告訴他,她的處境有多艱難,希望他想想辦法。可西珊島位置偏僻,通訊麻煩,她滿懷期待得寄出信去,要等好久纔得到回覆。 一來二去,她逐漸失去耐心。 於十二月,向他提出離婚。 她的態度很堅決,隨信寄來的還有草擬的離婚協議書。 她們現在住的是樊雲良單位的公房,她已經向單位申請了福利房,然後帶着女兒搬走了。在那份協議裏,女兒歸她,家裏的存款大部分是結婚時的彩禮和嫁妝,她一分沒動全還給他。 樊雲良和妻子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最初到西珊島時,妻子是有想過跟着一起來的,但她在機關單位做文員,工資待遇好,工作穩定,父母年紀大了,不願意她去那麼遠的地方,就沒跟着來。 走的時候,樊雲良捏捏女兒的小鼻子,說:“等你上小學,爸爸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天天陪你,好不好?” 女兒還在咿呀學語的階段,沒法說完整的句子,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要爸爸。陪我。玩小木馬。” 當時兩人想着,五年很快就過去了。 沒想到過了一半,妻子就撐不住了。 她在信裏有幾句話像鋒利的小刀,剖開樊雲良的心,一字一句是質問也是失望。 她說:“我常在想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意義,所有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有時候,想讓你安慰我幾句,可每次你的信寄過來,我的心已經在失望裏涼透了。” “現在對我而言,分開比在一起更輕鬆。是我違背了當初會等你回來的諾言,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吧。希望你趕緊簽字,把這些事了結。我真的很累了。” 樊雲良看到離婚協議書的第一反應是要撕掉它。 可轉念一想,妻子已經動了離婚的念頭,他撕掉這一封協議就會有第二封,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 於是,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樊雲良給福城工程院打電報,詢問能不能結束西珊島的工作,再調回原單位。